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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慧生:漫谈“思春”表演
演员在台上掌握尺寸、掌握火候非常重要。真正作到“不瘟不火”,恰到好处,是必要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恰当的掌握尺寸、火候,对旦行尤其是花旦来说,更为重要。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花旦一行所扮演的人物主要是年轻的女子,有的是未出闺阁的姑娘,有的是已婚的少妇。此中除了表现女中丈夫、巾帼英雄的慷慨激昂故事以外,免不了表现男女之间的柔情,蜜意,眷恋,缠绵。所以这种戏如不敢放开了作,就难以表达感情,使人瞧着乏味,感到没有意思;可是稍作过火,又会显得肉麻,让观众替演员难以为情。因此,演好了演对了才是真正的艺术,能给人以意在言外的印象,达到意会则其味甚浓,言传则无从表达的那种含蓄的力量。
常见有些本来内容并不坏,情节和词句上也无伤大雅的传统戏里,由于演员没有真正研究剧情,体会人物感情,只肤浅的作戏,又要求效果,从而把戏唱“粉”了,是不乏其例的。如《红娘》一戏中“佳期”一折,莺莺与张生入房之后,红娘留在门外。这时她很为他们两人高兴,觉得这一对佳人才子,两相爱恋早就该结成眷属,同时对老夫人枉费心机无济于事感到好笑,对自己促成他们婚事的义举感到骄傲因此神态自得,在转身叫板,唱出“小姐小姐多丰采…”一段抒情的反四平时,处处表现她对小姐的同情、爱护和关心。但是这一段戏如果在转身里添上抖肩膀、咬手绢、撕手绢、甚至䟶身等复杂的动作,眼神上再是那么懒洋洋的,感情就变了,好像红娘是在羡慕莺莺和张生,勾起了自己的心事一样,不免沾手点粉,损害了红娘可爱的性格。
荀慧生之《红娘》
又如《玉堂春》中,“关王庙”一折,苏三与王金龙会面,由于后边“会审”里的唱词有“不顾腌臜怀中抱,在周仓足下叙旧情”,一般都把这场略去不演,认为演出来不雅。我不这么认为,相反地我觉得这一场正是交代玉堂春对王金龙坚贞不二、一片痴情之处,至于雅不雅,就看你怎么演了。如照会审的唱词表演当然不会雅致。我在这里的演法是:一见王金龙的寒酸样儿,立刻一惊,心里难受,脱口叫出“三郎”两字,表现出既怜又爱,紧随着公子两字的出口,把身上的斗篷一抖,侧身披在王金龙身上。神情上,身段上着重于表现别后重逢的喜悦,对王金龙的狼狈形象又有些难过,凄伤。这样表现,戏自然也就演“雅”了。
花旦戏以表现男女爱情者居多,表达女子内心情窦的也为数不少。要描摹女子闺中秘不可宣的心情,是一种不好掌握分寸的表演。这种表演在戏剧界内统称“思春”。也许“思春”这名称听起来有些不雅,这是传统戏里的术语问题,这里暂且袭用,不去管它。但是我想,既然要演妇女,就要反映女子的内心感情,因为它是戏曲中不能缺少和回避的表现手段。“思春”是一种传统的表演技巧,也是多少年来老一辈的演员精心创造出来的艺术财富。前面说过,演好了,确实能抒发女子内心的感情,而演得肉麻,也会降低格调。因此,有些花旦演员对这种表演视为畏途,甚至因噎废食,把“思春”的表演束之高阁。每遇戏中有“思春”的时候,都略去不演,或者连整个场子都删掉,这样未免可惜。我认为关键在于应该动动脑筋,想办法如何把“思春”演好,而不应简单从事,一删了之。
“思春”作为一种传统表演技巧,来自旧社会,其中必然是好恶参半,既有精华又有糟粕。因此亦应本着去芜存精的原则,可取之处吸取发扬,不足或应弃之处进行改革,再创造,拿新的代替旧的。任何艺术都是多少年来不断改革、不断创造而日趋完整、丰富的。有缺点,正是促进我们改革的因素,这和我们平常工作一样,不能因为怕工作中产生缺点而不敢去作,应该努力克服缺点把工作做得更好。传统艺术中,不合新的美学观点的确实不在少数,如果只知删除,不知丰富的话,将来艺术遗产越来越少,岂不更糟了吗?
在传统“思春”的演法中,往往强调男女爱情方面过多,多方面反映女性心里矛盾较少。之所以形成这种偏向,主要是由于旧日戏班里没有女角,无论生、旦、净、丑都由男角扮演。当时台下又不卖女座,因此表演上没有什么顾忌。又兼那些有闲阶级穷极无聊,专想在戏中寻找情欲、刺激,和某些演员无原则地迎合他们心理,以致把些色情、低级趣味的东西混入到真正的艺术中去了。这在目前演员水平、观众水平普遍提高,对艺术的要求也随之提高的情况下,在演出中剔除糟粕尤为重要。所以一个严肃的演员应该改变这种情况,在传统戏中不断补充新的内容、新的技巧,使人们得到真正的艺术上的享受。
为了便于说明问题,不妨举几出有“思春”的戏为例子。就我个人想到,常见“思春”的不外未婚少女和寡居少妇两类。如《战宛城》的邹氏,《虹霓关》的东方氏,《辛安驿》的周凤英,《红楼二尤》的尤三姐。从表演上说,又分为明思春、暗思春。暗思春全用哑叭身段,场面上配以乐器伴奏。《战宛城》《虹霓关》《辛安驿》中的“思春”,都属于这一类。明思春是边唱边作,互相结合。因为它是与唱结合在一起,一般的不容易注意到这是“思春”,如《红楼二尤》中尤三姐回忆、思念柳湘莲时的举止属于这种。由于人物身分不同,所处境地不同,“思春”的性质也必然不同,所以表演起来也就不能一视同仁。
荀慧生之《红楼二尤》
《战宛城》中邹氏的“思春”,我已有专文论述,所以这里只谈其他三出戏里“思春”的一些演法。《虹霓关》里的东方氏是比较年轻的妇人,而且身富武艺,与丈夫辛闻礼同镇虹霓关。应该说东方氏对辛闻礼还是具有贞心的,只看辛闻礼虹霓关前一战,临出兵时谈到若不取胜,恐怕阵前有失。东方氏立刻说道,你若一死,我决不改嫁,誓死出师替夫报仇(这一点在戏里也是为以后东方氏的变心,用反衬的方法埋下伏笔),两军阵前辛闻礼果被王伯党刺死。东方氏闻到噩耗以后,毫不犹豫的亲提兵将上阵寻仇,并挑出“替夫报仇”的大旗,从这些说明东方氏具有女中丈夫的风度。及至两军阵前见了王伯党,爱慕他的少年英俊,武艺超群,从而丧去替夫报仇之心,开始产生异念,便故意不伤害王伯党,在阵前先把对方的护心镜取了过来,而后生擒入营。戏剧表演中为求美感,王伯党所带的护心镜,以色彩绣球代表。演出时东方氏探身用嘴将绣球衔来,意思是告诉王伯党:我比你的武艺高,我不伤害于你,只是爱怜于你,希望你能体察此心。我想,这就是东方氏“思春”的思想基础。所以演这一场时应该注意必须把东方氏的心情和心理矛盾交代给观众,才能把后边的戏垫平。
我演时,当东方氏在阵前寻找杀夫仇人,提名单叫王伯党出战时,完全是满腔怒气,想一枪把仇人刺死,替丈夫报仇雪恨。及至一见王伯党的一表人才,威武英俊,立刻表示一惊,身子前后一晃,动了爱慕之心。可是大仇在身,觉着不能有这种想法,于是用眼睛向下左右一看自己身上的孝服,乃下定决心要和王伯党分个你死我活。可是抬头再和王伯党一对脸,刚才下定的决心又全被王伯党的英俊神态冲散了,舍不得忍心杀死他,从这儿起便不把真心放在打仗上,而是处处在王伯党面前卖弄自己的娇柔妩媚、武艺精绝,以打动王伯党怜爱之心。所以这里用的打法是文打,动作很缓慢,这种打法是与真实情况符合的。
荀慧生《虹霓关》分身照
因为当时东方氏不向王伯党进攻,只招招架架,抽空仔细端详王伯党的长相。随打随唱的“似吕布又缺少了画戟银枪”、“赛韦驮缺少个降魔宝杵”等等,都是赞赏王伯党的相貌英俊。只在王伯党逼急了的时候还两下手,让王伯党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意思是说你别打了,我比你的武艺高,可是我根本就没想跟你真打,真打你不是我的个儿。到后来用绊马索把王伯党擒来,也不是由于打不过他,而是借绊马索生擒活捉,以便进行自己的婚事。
所以下一场她的“思春”与邹氏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有对象的,想的完全是王伯党这个实在的人物。但是这也必须研究东方氏当时的复杂思想情况,如若只在幻想结亲上下功夫,也必然会把戏唱“粉”。我以为《虹霓关》的“思春”表演,也应该有层次,许多内在的思想感情应该借助手中的绣球发抒出来。我演时先是对绣球爱不释手,不住赏玩,以至把它凑在脸部,凑在唇边,表现出象小孩子乍得到一件久盼的玩具那么爱、那么亲近。实际上东方氏也正是这种心情,一方面这是自己的战利品,一方面这也是自己心爱的人身上的东西。睹物愈加思人,东方氏对绣球的爱也就是对王伯党的爱,当她完全把感情集中在王伯党身上,就禁不住要舞弄绣球,表示亲昵。但一转念想到自己的丈夫是被王伯党刺死的,应该替夫报仇,同时自己前已发过誓。这种矛盾心情产生以后,立刻觉得应该一本正经,不能贪恋王伯党,就把方才不肯释手的绣球扔掉。但是扔的时候不能太狠,赌气似的一扔,就过火了。我体会她扔绣球仍有爱的内容,只不过是因爱而生恨,其意思是:就为你惹得我心神不定。我应该恨你,没有你我不能这么左右为难。因此扔球时想扔又舍不得扔,最后无可奈何的一扔,表示出迫不得已的样子。绣球扔了以后,心里略一安定。继而重新想到,丈夫现在已然死了,为他守节有什么用呢。起誓发愿不过说说而已,不必那么认真,再说哪能那么巧,起誓日后准能应誓呢。事情既已如此,王伯党已经擒了回来,岂能轻易放过,于是一狠心抛去那些纠缠,一心一意的要进行与王伯党的婚事。表现这种矛盾心情时要不时用眼睛斜睨扔在地上的绣球。先是稍微一瞟,就把视线移回,恐怕自己刚刚安定的心又被绣球勾去。表现出既不想看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看又怕看了之后心里更放不下的复杂心情。当最后决心下定,才用眼睛柔媚的去看地上的绣球,轻轻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绣球从地上捡起来,爱抚一番,好象很有抱歉的意思。这是因为在东方氏眼里,绣球已然人格化了,完全把它当成王伯党看。演员除了理解东方氏重重矛盾的复杂心情以外,应该使观众从人格化的绣球中,看出东方氏对王伯党的一切,这样就能意在言外,含而不露,做到雅而不俗,甜而不“粉”。
《辛安驿》中的周凤英是个情窦初开,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但是她深守闺门,对世情没有透彻的了解,只是从平日所见所闻中感到女子大了总要择配才郎。可是自己年纪不算小了,什么时候才能了却这桩终身大事呢?特别是想到母女二人成天过着开店杀人的生活,名声传扬出去,找婆家挑女婿未免有点麻烦,为此心中苦闷。所以周凤英的“思春”,想的全属结婚前的事,漫无边际,没有对象。所以我把周凤英的“思春”另作处理,我认为:她开始想到的应该是,自己这么大年岁了,还没有提到婚姻之事,母亲怎么也不给张罗着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表现出发愁,神态微微有些不满意于母亲;继而想到,每天做这种买卖,对婚事有碍,不免流露出着急的神色。但她毕竟是小姑娘,不被这些思想苦苦纠缠,感情也是多变的,忽然间想到,我一旦结婚时多高兴啊!那时外面鼓乐喧天,吹吹打打,非常热闹;里边自己要梳妆打扮,漂漂亮亮的作新人;门外有轿子来了,马上要上轿子,新郎迎接自己,另有一番趣味。这些都是自己只听见过、看见过,而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不妨学学样子,解解闷儿。于是她便忘其所以地学着吹鼓手吹打的样子,花轿前来迎娶的样子,自己又作着梳妆、上轿、交拜、叙温存等表情。因误将盖头蒙在刚刚走进来的母亲头上,最后被母亲一言惊醒,始觉娇羞难容。这种种都正合乎少年女孩子的心情,表演起来很能动人,舞台上会很活泼。但采取这种演法须要注意一点,不可表现得过于轻浮,身段、眼神、作派都不能过活,太活则流于飘,应该略带伤感与忧思,这样才能前后照应。
荀慧生之《辛安驿》
《红楼二尤》里尤三姐的“思春”,又是另外一种。从感情上说,与周凤英略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因为她们都是未婚的少女,所想的都是婚前的事,伤感身世,同时对结婚有所向往。所不同的是:周凤英全为空想,而尤三姐心目中则有如意之人的影子。从表演上说,尤三姐的“思春”是明的,敢作敢当,一无顾忌。舞台上也是连唱带作,把内心里所想的和唱、做结合在一起。在《红楼梦》中尤三姐是个天真爽朗的女孩子什么也不在乎,一点亏也不吃。所以贾琏说她是“刺梅”,只可远观不可近取。《红楼二尤》中把尤三姐这种“刺梅”性格突出地表现出来。正因为在戏里尤三姐有欢蹦乱跳,快人快语的豪放劲儿,所以她的“思春”不能表现得藏藏躲躲,否则就与她的人物性格不相统一。尤三姐也是个年已长成的女孩子,耳濡目染于荣、宁两府穷奢极侈,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能不引起她自伤身世之感。但是尤三姐是看不惯贾家这些浑浊之人的,于是她对荣、宁两府没有什么幻想,及至从堂会上看到柳湘莲演戏,发现了柳湘莲这个可爱的人物,才打动她思春之心。所以在后边一场,她的思春完全是由柳湘莲引起的。表演的层次也是先对自己的境遇有所感慨、嗟叹,继而想到柳湘莲相貌不凡,英俊可爱,如果能与他永偕和好,自己倒有了出头之日。这一段表演有唱词配合,层次上是比较容易掌握的。上场时应该流露出意惹情牵的劲儿来,从而交代出她的心事重重。唱头一句:“替人家守门户百无聊赖”时,要表示出自己伤感与无聊,将双手并拳在胸前左右摇摆,形容心情苦闷无法排遣。第二句:“镇日里坐香闺愁上心来”,是由柳湘莲引起的伤感身世与思念意中人纠缠在一起,使得自己春愁万绪,随唱随用两手回指自己胸前,脸上也表现出愁容。下边第三句:“那一日看戏文把人恋爱”,便直接涉及柳湘莲了,这里要随念夹白回忆柳湘莲的一切,把往日看戏的印象拉回来重新温赏,从身段作派上描摹柳湘莲在堂会串演《雅观楼》的举止、神态。接上第四句::“你看他雄赳赳一表人才”,随唱要张开两臂,端端双肩,显出威武雄壮的劲儿。等到伸张两臂、端起架子来之后,自己左右一看发现自己的样子不男不女的,自知出神,立刻恢复常态,脸上显出娇羞,接唱下边的:“回家来引得我春云叆叇,女儿家心腹事不能解开”时,又回到忧思之中,摇头摆手示意,心事难解。唱到第五句:“也只好耐心情机缘等待”一句,眼睛要往远处看,手也同时往远处指,看的与指的都是幻想中的柳湘莲,表示等待来日重逢,此时她的思想又重新集中在柳湘莲身上,想出了神。恰巧尤二姐进门,这才惊破了她的痴梦。这里两人双转身,二姐从三姐掖下钻出,以手指拂面作羞三姐的样子,三姐唱出最后一句“不似你聪明人遇事和谐”,语中讽刺姐姐没有骨气,甘心随方就圆。尤三姐的“思春”,先是因柳湘莲引起自伤身世,境遇不佳;因伤感身世、境遇,更加重对柳湘莲的幻想。但想到只是自己爱对方,不知道人家对自己有心无心,是不是也同样喜欢自己时,从眼神、身段上都要显示出无所适从的样子。这种错综复杂的心情在演尤三姐“思春”时是必须表达出来的。不能简单地着重贪恋柳湘莲姿容相貌上。或在唱到“那一日看戏文把人恋爱”等句,故意摇头晃脑,抖肩耸膀,咬唇咧嘴狠狠地撕手绢,甚至把整个身子扭摆不停,好象迫不及待的样子,格调就低多了。尤三姐是个爽朗而正直的女孩子,表演“思春”时不能忽略她这一点特性。因此举止要放得开阔一些。但此中又不能失去少女娇憨之态,把她变成一个无所顾忌的荡妇。
上面所谈的四种“思春”,如果从表演上比较一下,则邹氏应该着重于沉稳、含蓄,以忧郁、苦闷为主,形体动作不宜过大,但反映出内在的感情应该强烈。东方氏应该表示出武将的直捷爽朗,不必过于含蓄,可以把内心想的与外形刻划的基本结合起来,适当的流露出轻狂在眉宇和举止中间。周凤英和尤三姐要表现出女孩子的天真活泼,不必含蓄,但不能轻浮。要半含怨,半露痴娇。此中周凤英未经见大的世面,她父亲在世之日,她还未成年,及至成年懂事以后,主要是跟着母亲做开店的买卖,所以性格上要比较沉默一些,她要忧怨于衷,静中求动。尤三姐由于接近荣、宁两府的人物,常见大的世面,因此比周凤英放得开朗一些,感情流露得更多,举止也更鲜明。
“思春”是女子正常的内心情感之一,它是从种种客观影响下产生的。哪出戏里的“思春”,仔细考察起来也不是单一的为了一件事情。所以表演“思春”,切忌只抓着一个男子做为抒发感情的对象,而忽略人物所具有的复杂心情。把感情演单一了,只限于男女两者之间,戏并不好作。要想演好这种感情,必须抓住人物的特点,通过特点淋漓尽致地抒发人物的感情,表现出各个人物由于年龄、身份、处境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感情。如果把上面说的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演员深知深解,恰如其分,不能笼而统之地来表现各个不同的人物。
(《光明日报》1962年3月31日、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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