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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恋爱戏:“皮黄梆子戏的道德观念乃是最俗下的”

顾颉刚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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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戏


 丁文江与张君劢两先生辩论玄学与科学,无意中把中国戏曲总集上的恋爱戏也算了一下,这是很好的事。现在抄在下面(除《缀白裘》一种因太散乱未计):


 看此,应起一疑问,何以明人的戏剧言恋爱者特多,而清人的戏剧言恋爱者乃特少?我想了一回,觉得可以回答的是:


 1、清人所作传奇未经搜集计算,《戏考》和《戏曲图考》只是清朝中叶以后的出品,不能概论其全。


 2、《戏曲图考》全载的皮黄戏,《戏考》的大部分是皮黄戏,小部分是梆子戏,昆戏和新戏只占极少数,而皮黄梆子的编戏者的艺术确是低下。

 

 张先生似乎以流行的戏剧言恋爱者少为道德高尚的表征,这是大误的事。皮黄梆子戏的道德观念乃是最俗下的。男子十八年不归,在外面娶妻生子不要紧,一回到家乡,先要隐藏了来历,说自己来是给她的丈夫报死信的,又说她的丈夫已经把她抵债,卖予他了,看她要否变节;如要变节,拔刀就杀(《武家坡》、《汾河湾》、《桑园会》都是这一类的戏)。这种冷酷残暴的道德观念,全非人性所应有。所以我说,皮黄梆子戏的男女道德观念,只有男子压迫着女子为己守节的道德观念,没有恋爱的道德观念。


章小山、汪剑农之《汾河湾》

 

 再看,昆戏中讲恋爱的,男仍为生,女仍为正旦,盖编戏的看得恋爱是人性内的事,并不以为是猥亵的。一到了皮黄梆子的恋爱戏中,男尚有做小生之望(终以小丑为多),而女必饰以花旦。做花旦的必以十分妖娆淫荡,演出种种不堪入目的事,激起看客喝彩为主旨。这种的恋爱戏实在只能叫做淫戏。

 

 在此,可见编皮黄梆子戏的,原不懂什么叫做恋爱。他们的观念中,以为恋爱只是淫,禁淫唯有杀。我真不解,经了南北曲陶冶了四百余年,何以一班平民作家仍只有这种的陋劣观念?又何以竟会一时风靡,使得知识阶级弃其原有之昆戏而从之?


韩世昌、白云生之《西厢记》


旦儿


 读明沈德符《顾曲杂言》,有一则云:自北剧兴,名男为正末,女曰旦儿,相传入于南剧,虽稍有更易,而旦之名不改。竟不晓何义。今观《辽史·乐志》,大乐有七声,谓之七旦。凡一旦管一调,如正宫,越调,大食,中吕之属。此外又有四旦二十八调,不用秦律,以琵琶叶之。按,此即今九宫谱之始。所谓旦,乃司乐之总名。以故金元相传,遂命歌妓领之,因以作杂剧流传至今,旦皆以娼女充之。无,则以优之少者假扮。渐远而失其真耳。


 

 读此,可见元的杂剧是歌妓管领的。德符是万历间人,他说,“流传至今,旦皆以娼女充之”,可见明代戏剧中的旦角是女扮的,那时的戏是“男女合演”的。他说“无,则以优之少者假扮”,可见男优扮旦仅为一时权宜之计,而且必限于年岁幼小的,这是很合理的事情。不知何时打破男女合演,使男女各自成班,以至髫龄之女强饰粗豪之净,垂老之男反饰妖娆之旦。这不能不说是戏剧的退化了。

 

时新旦角戏


 旧戏旦角有两种:一青衣,一花旦。青衣为极度的端重,花旦为极度的轻佻,各走极端,非复人情。自梅兰芳混合二者为一,自成一派,始不复以扮相辨贞淫。此是无意中对于旧剧作一大变革,从此伶人可以自由地表演女性的美了。程砚秋、朱琴心、碧云霞、金少梅、秦风云、琴雪芳等效之,于是数年之间出了许多新的漂亮的旦角戏。今约举如下:


 《木兰从军》《霸王别姬》《邓霞姑》《洛神》《嫦娥奔月》《红线盗盒》《黛玉葬花》《一缕麻》《千金一笑》《西施》(以上梅排);

 《孔雀屏》《红舫缘》《赚文娟》《鸳鸯冢》(以上程排);

 《乐昌公主》《陈圆圆》(以上朱排);

 《婴宁一笑缘》《活捉王魁》《文君当垆》《黛玉焚稿》(以上金排);

 《冯小青》(以上碧排);

 《青梅》《绿窗残泪》(以上秦排);

 《西湖主》(以上琴排)。


程砚秋之《赚文娟》

 

 我写了这个目录,自己很悲伤,因为这个风气造成了之后,我几乎不看戏了。入世以来,人事日逼日紧,至今连休息还谈不到,那想腾出整半天的工夫去看戏。以上的目录,大都是从报纸点看到,或从友人口中谈到,我只知道现在是在这样的风气中而已。


(《顾颉刚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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