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票友:“尤其是旦行的票友们,要特别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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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票虽是一种高尚的娱乐,却也有很多的困难,单就彩排来说,也就使你够受了,唱一出戏,对于后台的班底,前场的检场和场面,例应有赏的,您要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不用说,前后要捧您三十三天,给您配戏的,特别卖力,给您检场的,特别恭敬;您要是一个穷措大,不管您道艺如何,内行们得不到好处,准不高兴,给您配戏,一举一动,一唱一做,都带着奚落神气,这种味道比什么还难受,所以我觉得今后的票友,要免除这种“割宰”,最好打破主角的成见,每一个票房,从里子、扫边以至场面、检场,都由票友自任,不必需要内行做配角。
“玩票”,第一是不要染习气,晚近票友,习气太重了、太深了,票友固不免作艺术上的研究与竞争,但研究尽管研究,竞争尽管竞争,却不要动辄议论人他短处而炫自己,更不要一味地自以为是。
梅兰芳与名票乐元可
在某一个票友集团新排的场中,票友们当然一窝蜂涌到,锣鼓响了,票友也登场了,台上的票友唱着做着,台下的票友的会议也就开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连说带笑,并不是欣喜,多半是带着很尖酸、很刻薄的讥诮成份,不是说甲票友吃了“萝卜”,就是说乙票友吃了“汤圆”,更或是:“羊毛气太重”,“放水忘词”,“我们可惜没有带箩筐来装肉”……一些令人难堪的话,唧唧咙咙地一时并作,这现象,票友在彩排中不可避免的,同时,也是票友们自己不抬举自己的表现,而票友彼此间的嫉视、不亲爱、无团结也可以从这些地方看得出来,我们很希望票友们铲除这种恶习。
票友为求艺术的精进,自不能不师法伶人,但是我们学艺并不是和伶人一样,为卖钱(也许少数票友存贾钱念头),自己当然不能把自己太看贱了,在重视艺术之今日,自不能贱视伶人,但贱视了自己,也是不对。有位票友,硬要拜名伶XX为师,而XX却反自高身价,不收这徒弟,这,我们认为是票友的耻辱。
名票高华与杨宝森合摄《桑园会》
漫说自己是票友,不靠学戏吃饭,就是穷到没有米下锅,准备拜了名师,学得些玩艺下海,马上下海挣几个钱养家活命,也不该这样自己轻视,冒突开口呼XX为师,所以,希望票友们特别慎重拜师一套把戏,票友对于剧艺,是一种研究性质,和娱闲性质,不靠卖艺吃饭,人格自然比伶人为高,那末,对于自己的人格,就得培养,不要使它堕落。
尤其是旦行的票友们,要特别惧重,过去的伶人习旦的,虽有些不名誉的污点,但现在艺人的人格提高了,他们也知自爱,对于那种污点,是竭力地在洗刷、避免,程艳秋改名“砚秋”,也就是不欲以艳色而板起面孔来做艺人的一种表现。这点小事,伶人都能自重,何况是票友呢?
国中的票友,洁身自爱的,固然很多,而忸忸怩怩,学着女性色彩的,也不少,我们希望票友们平常不登台的时候,不要含有女性味,您瞧四大名旦下装后文质彬彬,全无脂胭的习气,足见自重自爱了。
程砚秋之《梅妃》
伶人的恶习,最著的就是同行相嫉和争戏码,清高自娱的票友,想不到也染有这种习气,这种票友所不应有的,票界的旦,和伶界的旦,太多了,就不免彼此相嫉,你背地里就说我唱得不好,我背地里说你唱得肉麻,彼此见面,你说我是XX(指地名)梅兰芳,我说你是XX程砚秋,明是互相标榜,暗是互相挖苦,其实也就是同行相嫉;到了彩排,为争戏码,便得起很多的暗潮,票友的心理,不管自己的艺术如何,总是想唱大轴,人人想占大轴,以前的戏,似乎都不愿意唱,为了彩排争戏码,而失朋友间的感情,甚至票房动摇星散,因争大轴,动武开打,这都是票界最不好的现象。
我在汉口某票房排戏码,急得不能吃饭,草拟戏码单,你撕我扯,总不成功,多么困难,所以票友者,对于这种恶习,都要铲除,有优良的艺术,虽唱开锣戏,观者是不会埋没的。
有人说票友而至于下海,是票友的耻辱,这说我极端反对,在重视艺人的今日,下海根本不是什么丑事,不过名义上是票友,暗地里却又想藉票友的玩艺捞钱,这才是耻辱,好像女人一样,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只好去操淫业,但要操淫业,就率性去铺房间,纳花捐,彰明昭著的当妓女,如果羞羞涩涩地半开门的私娼,反不当婊子来得痛快,不过票友下海,今却是“苦海”了。
玩票眼光要放大些,要有自知之明,切记不可自大自满,“自大”二字合拢来是一个“臭”字,自是自满,便一生没有进益,常常看见有些票友,刚刚得着一点门径,便自命不凡,目空一切,把两眼睛放在额头上,什么人看不起,究其实,自己的玩意,也不见得怎样,像这种票友,他的造诣,就会至“半瓢水”而止,半瓢水就是他的登峰造极的境界!
(《十日戏剧》1937年第1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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