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鑫培：“唱《洪羊洞》之妙处在摇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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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少卿

苏少卿(1890-1971)，徐州人。票界名宿、戏剧评论家。字相辰，艺名寄生。自幼喜爱京剧，曾发表过大量有关京剧、昆曲等戏曲剧种的文章。苏少卿对全国名伶名票在艺术上的得与失，大都进行过评论，实为伶人知音。他主编过《戏剧半月刊》、《大戏考》、《袖珍戏考》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应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之约，长期主持广播京剧讲座，为传扬京剧艺术做了大量工作。1956年经梅兰芳介绍至北京中国戏曲学校任教，为培养新一代艺术人才勤奋耕耘。

　皮黄《洪羊洞》一剧，本于元曲之《昊天塔》。然其文章之差别远矣。皮黄《洪羊洞》为程大老板佳作之一，闻之京师老伶言，程唱此剧“自那日”一段，并不指手画脚。惟通段枕肱作卧状唱之，以像病人不支之态。盖此场下面未经多时即悠悠而死。其病甚深，不比“独木关”薛仁贵之病，及“打樱桃”邱顺之病也。据此可见老角之体贴戏情处，惟今日台上，尝有枕肱而唱“自那日”一段，不打手势者，必不为看客欢迎，可断言也。孙菊仙唱此，词句间多有出入，“得兆”一场，孙唱元板六句，谭则唱四句。味乃大异。然此剧颇不易唱，腔太软则无精彩，腔太硬则死不下去。演来能合久病将死神气，始为上选，难矣。

孙菊仙之便装照

　其精处尤在见娘见鬼两段摇板，然听者辄听过“自那日”一段就跑，实为可惜。昔英秀在日，曾云，予唱《洪羊洞》之妙处，在摇板，而人辄不听，令我灰心。又英秀尝观鸿声演此，嫌其声过高。谓人曰：我看他怎样死法。讥其不会唱摇板，声音又不像要死也，日前在亦舞台观又宸此剧，“自那日”毕，座客纷如鸟兽散，只余二、三十人，皆挤于台前立听，或皆知音矣。又宸唱“见娘”后两段，实甚佳，死时像亦好，足见其十年来功夫不弱也。

　予昨日偶于无聊时，低声自度，忽发现词句之弱点。此剧之关子，在六郎痛焦孟二将之为己盗骨身亡，乃因而吐血，致一病不起。若令公之骨，由孟良带回，正称素知，喜之不暇，焉能致病？所以致病者，纯为义气上。对不起孟焦也，固此中应于痛惜焦孟二人之词须长言之。今脚本中与程宣口中说孟焦之死，有二种。一系分叙，先报焦死，六郎唱两句。后报孟亦自刎而死。六郎又唱两句，只是“听说是丧了命好似钢刀刺我心”各两句耳。一系合叙，程宣报……焦赞被孟二爷一斧劈死，六郎问他为何不回来见我。程云……孟二爷他也自刎而死了。如此杨唱“听说是焦孟将命丧北州，好似钢刀刺心头，叫程宣你与我搬回尸首……”四句。两种中，予谓分叙者较为沉痛。于对不起孟焦之意，未能长言也。及“自那日”一段词，则谓系朝罢归来，即将染重病，闻报焦孟之死，如失左右膀，因此病加重十分。于痛惜焦孟之死亦未能长言。故予谓之弱点也，是宜加词，方合关子。

杨宝森之《洪羊洞》

　又谭词之“身染重病”四字，不如老词安然睡定，盖在事实那日归来睡定而得梦，因孟良二次去盗真骨，不意焦赞私去，及闻双双俱为我而死，乃呕血得病。我三人原誓共生死越想越觉对不起二人，这几日觉病重十分，不能独活了也。若照此意改词，似乎较胜。又冯小隐说“望乡台”为“望将台”之误，殆不可全信。元曲谓真骨在昊天塔顶层。皮黄之谓“望乡台”第三层盖本此。因而为名，亦未可知，望乡台似无据。然此等处，无甚关系。元曲之昊天塔或有考据，皮黄既改为《洪羊洞》，已不可形若望乡台之有无，更不可定矣。予书此，以作此文之结束可耳。

（《商报》1921年12月18、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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