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杨家将·碰碑》中的“石虎”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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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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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杨家将》“碰碑”一折中,杨令公有句散板“恨石虎……”,这句词自民国到现在,使听者和唱者发生了许多疑惑,“石虎”到底是什么呢?是人?是兽?或是一种武器?大多数老生演员,唱的是“恨石虎把我的战马绞倒”,也有将“恨石虎”改作“恨胡儿”的。
1915年的刊物上有个《谭鑫培之李陵碑真本》,探子报道:“胡儿把战马斩倒。”老谭接唱:“那石虎把吾的战马斩倒。”后来出版的谭小培唱词,是“恨胡贼将我的战马绞倒”,“绞倒”或“斩倒”,一定是人的动作,故而这两个版本的理解中,伤害战马的,都是辽国的兵将,“石虎”则可能被理解为对方将领的名字。
△《碰碑》刘鸿升饰杨继业
考证起来,历史上确实有个石虎,是后赵明帝石勒之侄,后来成为后赵国主,但论起时间,和杨令公的宋朝差着六、七百年呢。或者有人说,是同名同姓呢?但细想戏中情节,此句之后,杨令公吩咐老军寻路,找避风场所歇息,如果当时是两军相接的状态,且对方已将他的坐骑撂倒,怎么可能在此时不上前生擒活捉,还放他们去找地休息呢?由此看来,杨令公与从人只是陷入了包围,此时并未与辽军正面交锋,所以伤害战马的不可能是胡儿,石虎也就更不可能是人的姓名。
我曾与朋友多次讨论这句唱词,也一起翻阅了许多老戏本,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绞倒”乃是“咬倒”的讹传,而石虎,则是苏武庙山门前后的石像。在老的演法中,《碰碑》这个戏带有浓厚的鬼神元素和宿命色彩,无论是七郎托兆还是苏武显灵,都预示着杨令公的最终结局是一种命中注定(旧演法最后上几个儿子的魂子,一起迎接令公归位),因此,石虎乃是苏武点化成精,专来收去战马,苏武变化老者,夺去宝刀,都属于神话的处理方式,后来舞台上去除迷信,有将苏武变化的老者,处理成一般的放羊老人,或者为番邦奸细乔装,实在不合适,也与戏情相悖,杨令公虽老,虎威犹存,从他手里一招夺刀,若非神仙,何其匪夷所思也!
△《碰碑》奚啸伯饰杨继业
秦腔旧戏本中,此处情节比京戏本丰富许多,杨令公来到苏武庙,命老军将马栓在庙前,老军寻找位置,发现有一座栩栩如生的老虎石像,便拴在老虎脖子上,并说“把我公爷的战马看好,不然打破你这石头”,令公进庙有一大段唱,拜完出来,发现石虎满嘴是血,将战马吃得只剩一条尾巴,拿刀就砍,将宝刀崩出一个口子。
上党落子中情节也差不多,没有进庙的情节,念白是“那旁有一石虎,口带血迹,莫非是你把老夫的马吃了?好个石虎,竟敢吃了我的宝马,哪里容得。照刀!”石虎直接衔刀而下,照此看来,该版本舞台呈现时,大约上了虎形。
说回京剧本子,清末民初老戏本中,探子所言也多为“战马被石虎咬死”,散板的唱词也能见到不同版本,其中一种作“石虎儿将战马来咬倒,可怜他一命丧荒郊,叫老军带路把石虎找,寻着了畜生定不饶”,既然是“咬倒”,又是“畜生”,不管石虎是不是石头老虎显灵,至少是个动物,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汉剧的版本中,余洪元所唱为“听说是鸱吻兽把爷的战马咬倒,我的时倒运衰就只在今朝,二老军头看过了爷的定宋宝刀,前把路找,怕只怕我的老尸骨不能回朝”,也有版本记为“雌虎兽把爷的交战马咬倒,未必我时倒运衰在今朝,二老军看过了定宋宝刀,我要把贼来剿,怕的是老尸骨不能回朝。”
不管是鸱吻兽还是雌虎兽,都让人摸不着头脑,鸱吻是古代神兽,此时强调动物雄雌,也令人费解,但总之是兽类,也都是将马咬倒。
△《碰碑》汪笑侬饰杨继业
其他的说法还有很多,有把“绞倒”改为“跤倒”,战马摔跤而死;有把“石虎”说成是“石斛”,战马吃了拉肚子,腹中绞痛而死;还有说“石虎”是地形地貌,马走不惯摔死……这些说法就离得更远了,无论怎么改,总是因为这一句前前后后,让人总觉得有些不通,所以想方设法,想让剧情通顺起来。
结合前面所说的一些早期版本,以及《碰碑》这个戏本身浓厚的神怪情节,石虎或是石像所化,或是其他的神兽显灵,将战马咬死,这个说法应该是与戏情戏理最相符合的。《碰碑》这折戏,历来还有许多为评论家和名角所认为不合理的地方,比如杨令公唱七郎被射死,与时间线相矛盾(民国时期就有人建议将“七郎儿被潘洪箭射芭蕉”改为“七郎儿去搬兵无有下梢”或“生死不晓”);还有,到底唱“弓折弦断”或是“弓炸弦断”、“弓奓弦断”,都被讨论得很多。
△《碰碑》孟小冬饰杨继业
这样的骨子老戏,在传承和演变的过程中,不光要经历漫长的时间,从空间上说,从一地到另一地,仅靠当时文化程度不高的戏班人员手抄口传,肯定会有很多讹传,无论怎么改,只要情节相顺,音节不倒,都无伤大雅。也有人说,京剧本身没有什么文学性,听唱过瘾就成,没有必要字斟句酌,窃以为这种说法是很不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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