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我的科大(N)- 最后的晚餐
前言:这篇旧作曾发在我的财新博客。忘了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在《老万故事会》公众号收录。因为写到《睡在我对角的老廖》,想起来和他有关的这段故事。略加修改,送给我的公众号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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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自己是满脑肥肠的三俗积极分子,高雅艺术的春风是不入俺的驴耳的。二十年前去纽约,陪老婆逛大都会博物馆,结果不出所料:老婆看得津津有味流连忘返,我在一旁磨皮擦痒,只盼博物馆马上打烊可以转身直扑中国城大快朵颐。所以,今天要讲的故事,和达芬奇的名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里说的《最后的晚餐》,是我在大学毕业前土法上马攒出来的一首歌。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没条件,基本上没人正式学过音乐。我对如何写歌完全是无(yi2)师(qiao4)自(bu4)通,不讲章法,全凭一腔热情声东击西南辕北辙,抓了几个三和弦拼在一起就算数。结果呢,这首歌(姑且称之为“歌”)从文字到音乐都相当粗糙,乏善可陈,从技术层面看不忍卒视。
不过,它在我的闯作当中有极不一般的地位。和那些爱来爱去唧唧歪歪的酸歌骚曲比,起码它真实地记录了我和大学同学们的感受。所以,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有伙伴记得、提起。
1994 年的 6 月,人生翻过一个重要章节,即将离开生活了五年的科大。青春期不再,对于未来还是没有把握。五年前,我来到这里,满怀新鲜,对未来好奇又紧张。
江湖传言不要命的上科大是真是假?食堂卖不卖尖椒肉丝和子姜牛肉?女同学上门来消磨我的革命意志我能不能扛住诱惑?学霸在同学中的比例有百分之几十?万氏记忆大法对背托福单词效果如何?一切都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五年后,关于大学的这些疑问一一都有了答案:
比我聪明还比我不要命的不要太多。
根本没有见到过!我科的大师傅不会做辣的菜,也从来想不到牛肉可以用来炒。
我想得太多了。
具体比例难以统计,但是三步一霸、五步一阀、七步一上天是肯定的。
完全没有任何效果啊!
初识时还带着几分矜持和戒备的小伙伴们,在朝夕同居中逐渐暴露出各自的本性、鲜活起来。有人琴棋书画,有人四肢发达;有人循循善诱,有人重色轻友;有人好高骛远,有人真枪实干;有人纸上谈兵,有人妻妾成群。中间各种故事,都是我们发育的注脚。
毕业了,大家就要做鸟兽散,天各一方:下海、混着、出国、读研、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关于青春,关于爱情,关于黄片,关于年少苦闷,那些回忆就要永远留在这座校园了。
毕业纪念册里,渐渐写满了留言和祝福。里面的照片多了,一张张都是青春英气的脸,对明天满是憧憬,憋足了劲要做人生的主人。我书架上的个人影集,被同学们自取渐空,最后不得不在吴毛的建议下锁起来。
那天,在北区门口一家法号达慧的餐馆,班主任杨义英老师组织大伙毕业聚餐。五十多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大厅里碰杯、喧哗、唱歌、哭笑,场面壮观。
回到宿舍,我有了写一首歌的冲动。因为无知,把冲动当成了能力。于是,拿出陪了我十年的红棉吉他,摸索着弹出这首歌的框架。从歌词到曲式,都借鉴了大佑哥的《恋曲1980》。
这首歌,在宿舍开始写,但是合肥的夏天实在太热了。那时我和几个同学在陈意云老师创立的科大恒星公司打工,于是我转战到电三楼,在恒星公司空调机房的习习凉风中,反复推敲,直至定稿。写完之后,一直掖着秘不示人,因为大家都忙着毕业的各种手续,没有机会再聚到一起。
几天后,大家张罗着要给班里年纪最大、X 知识 X 经验最丰富的望远镜拥有者毛哥举行一场远程婚礼。他女朋友在佳木斯,毛哥准备毕业回去就正式领证,羡煞一帮力比多痴汉。
婚礼在著名的黄山路湘皖酒家,我把吉他也带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开始唱歌。几首过后,我说有几句话今天我想讲:那天聚餐,大家很激动,我也很激动,回去写了首歌,叫《最后的晚餐》,今天想唱给大家听。
讲完,我掏出歌词请老廖帮我拿着,我一边看一边唱。微醺之中,唱得磕磕巴巴。
开篇用白描的手法直接点题:
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气氛热烈但是伤感
最文静的人也变得疯狂
我想没人能理智对待这种场面
大家都触动了真实的情感
《将进酒》唱完一遍又一遍
男儿有泪不轻易弹
此刻却止不住热泪涟涟
这里的《将进酒》,是罗大佑首张专辑《之乎者也》的歌曲:“莫再提起,那人世间的是非。今宵有酒今宵醉。”大一的时候在三孝口买的这盘磁带,是我在整个大学期间的最爱,宿舍里的录音机上放了无数遍,好些同学被我强行科普成了老罗的粉。
副歌切换到煽情模式:
恣意地挥洒笑看你我的过去
昨天的欢乐是明天的回忆
尽情地拥抱留下彼此的祝福
再次的相逢会是在何处
在何处,在何处?问你,你不知。问天,天不应。如果不能再见,就把彼此留在心里,天涯若比邻。
第二段开始,继续写实:
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杯里盛的都是伤感
别说借酒浇愁愁上加愁
酒后吐出的都是真言
有人坐在角落独自傻笑
有人把餐巾纸狼吞虎咽
不要说我们荒唐失态
真情流露只为了心中难堪
新疆来的李大勇同学是餐巾纸事件的主角。有人说这是谣传,大勇其实是在吃一种白色的薄饼,远远看去就像餐巾纸一般。但是大勇自己没有辟谣,我也就乐得以讹传讹。我想,大勇一定不会介意成为一个传奇。
右方巨头为李大勇同学
毕业后,大勇去了南方,后来听说感情上出了一些波折,和全班同学都失去了联系。这么多年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学班级群里每次提起他都不胜唏嘘。搜索引擎再发达,也找不到一个刻意隐身的人。大勇,老同学们都想念你,你过得都好吗?在什么地方?如果你看到这篇文章,一定给我留言。8911 的兄弟们都开始老了,见一面少一面。不要再让我们猜测了,快归队吧!
真想再和你携手漫步在校园
昨天的欢乐会渐渐变遥远
何时能聚在一起合唱这一曲
歌里有我和各位好兄弟
第三段,旗帜鲜明地展望未来,敢问路在何方,虽然没有人敢答:
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空气里飘的都是伤感
是不是为生存要拼命赚钱
才能买到一点昂贵的尊严
游戏规则是谁定的这么乱
怎样干才能有自己的明天
让我们把校歌再唱上一遍
都好好混别给彼此丢脸
五年的时光如此匆匆地过去
昨天的欢乐是永恒的回忆
离别的时候再拍一拍肩头
今后的路程不能陪你走
是啊,离别的时候再拍一拍肩头:好基友,我们虽不能天长地久,但是我们曾经拥有。
虽然唱得矬,因为应了大家的心情,居然收获不少掌声和喝彩。回到宿舍,应同学要求,又把这首歌在我的梅花收录机上录了一遍。那时都是用磁带,没法群发,所以就翻录了几份,让有兴趣的同学带走。这个最初的版本,现在已经失传了。
老廖还把歌词要去,录入电脑,用仿宋体打印出来全班每人一份,号称班歌。前几年在微信群里聊天的时候,小搞同学把它从毕业纪念册又翻出来了,拍了张照分享,引出了这一串回忆。
在这之后,一次恒星公司聚餐会上,李黎同学撺掇我唱这首歌。我多喝了几杯啤酒,站到椅子上,边挥手边唱。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毫无征兆地开始痛哭、崩溃,不能继续。最后迷迷糊糊被人架上出租车回到西区,哭了一路。
怎样被人背上六楼的,已经不清楚了。正好大一时的老班主任许文铮老师来宿舍看望我们,跟大家道别,我一把抓住老许的手,痛号“许老师,8911 就要没有了啊!没有了啊!!”老师和志红等同学劝了我半天,我才昏沉沉睡去。
毕业前,一帮同学和许文铮老师合影
在恒星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学了几句日语,发现日语里面“万”字的发音是“man”,对人敬称是在姓后面加一个“san”,所以“老万”就是“man san”。巧的是,日语“晚餐”也是发同样的音。所以,最后的晚餐,最后的老万。
前年(2019),一帮伙伴重聚科大,很多同学是毕业后第一次见。大家互揭当年糗事,不胜唏嘘。25 年前,我问:何时能聚在一起合唱这一曲?歌里有我和各位好兄弟。25 年后,又唱起了这首《最后的晚餐》。这一次,有的同学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老同学,说好毕业 30 年我们再一起回去,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在梦开始的地方,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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