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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人生|邂逅利马,一段值得回味的经历

王双燕 艳君Yanjun
2024-09-04
艳君注:《七彩人生》这个系列主要是我约身边的朋友、同行老师们写的文章。他们绝大部分都在海外奋斗过,目前不一定依然在对外汉语这个行业里。希望借由这个专栏,通过展现他们的生活状态、正在从事的行业,对过去几年生活工作的思考,给对外汉语专业的本科生、国际汉语教育在读硕士、以及刚刚入行的新老师们扩展一下思路。让大家看看出路有哪些,怎样到达。
这是本系列的第34篇,来自王双燕老师。她本科毕业后放弃体制内稳定的工作,选择考研,并顺利考上了复旦大学。在复旦期间,她作为汉办志愿者被派往秘鲁的圣马丁大学任教了十个月。硕士毕业后,她留在了上海,现在是“半个对外汉语人”。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她的故事吧。

从大学算起,我在对外汉语这条路上已经行走了七八年了。虽然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纠结之后,还是觉得有些温存在心里回荡。不知道以后自己还会不会重新回归,但我想曾经的那些回忆,会永远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利马街头

人生岔路,该怎么选



在读大学以前,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模糊而朦胧,地图上其他的国家似乎都是没有灵魂的图片,但那时心里就有一个单纯的念头:想要走出去,看一看这个世界,也正是抱着这种渴望,选择了对外汉语这个专业。
那个时候,对外汉语还处在刚刚开始流行阶段,很多人都未曾听说过,我也是偶然听说这个专业以后可以接触到留学生,以为可以开拓自己的视野,便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了这个专业。真正读了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天真了。
专业的培养方案不成熟,外语系和中文系两头都沾一点,却又两头都靠不着。同学们都自嘲说,“这是一个废物专业,英语比不过外语系,中文比不过汉语言”。学校在这个领域的科研上也没有特别的建树,师资配备和课程设置总体上偏文学,我们专业的王牌课程竟然是外国文学,所以大学四年自己在文学方面倾注的精力更多一些。毕业的时候,我依然对对外汉语这个专业懵懵懂懂。郑州这个二线城市,留学生不多,这个专业在就业上显得相当尴尬。我凭借大学在文学上的积累和发表的一些小文章,进了郑州教育电视台做文字撰稿,开始了波澜不惊的生活。
偶然有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听以前的室友聊起了自己在上海大学的生活。相比于我闷头在图书馆寻找精神的自由,她多姿多彩的课外活动让我艳羡。我讶异于她的改变——言谈举止自如熨帖,曾经的羞怯已经不着痕迹地消散。不得不感叹,一个城市的秉性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蕴。跟她相比,我所受限的不仅仅是活动范围,更是思维的广度和深度。
那天回去之后,我又联系了当时已经在北京大学读研的大学室友卷卷,听她兴奋地描述着读研期间的种种,下定了决心,“我要读研!”至于选择北京还是上海,我纠结过一段时间。最终,发生在前室友身上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背后所体现的上海这个城市的风韵捕获了我,再加上对复旦大学的好奇,我就把考研目标定在了复旦大学。
报考研究生时是瞒着父母的,因为在他们眼里放弃稳定的体制内工作,去寻找一种未知的可能性,是一种很傻的行为,可我心里那种到外面世界去看看的渴望却始终无法扑灭。
一年半以后,我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开启了新的未知旅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一再告诉自己,别犹豫,放弃旧的路,就会有新的方向出现在眼前,选定了方向就执着到底,不要怕。

魔都逐梦之旅



在复旦大学读研期间,我感受到了从未想过的开放和包容。这种自由的氛围,让我再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不愿意只是第一步,如何才能够有能力让自己摆脱循规蹈矩的生活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幸运的是,研一第一学期末就看到了机遇。
东方明珠
复旦大学的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硕士)是两年制的,但是如果你在读研期间申请去孔子学院做汉语志愿者,就需要三年才能毕业。如果你想按时毕业,也可以选择不出国,在学院内完成教学实践,全看个人的选择。大部分中国学生都会选择出国做汉语志愿者,除特别情况外,任期均为一年。
由于复旦大学是奥克兰大学孔子学院和英国诺丁汉大学孔子学院的中方合作院校,所以大多数同学都会被派往新西兰和英国,再根据孔院的具体需求进行分派(目前与复旦大学有合作的共有8所孔子学院,具体信息参见http://www.ci.fudan.edu.cn/567/list.htm)。当然也会根据个人意愿和孔院需求进行调整,比如克罗地亚,雅典,澳大利亚等地。不过被派往南美洲的并不多,我应该算是个例。
2015年年末,我通过了国家汉办的考试,被派往秘鲁的圣马丁大学任教,从16年的4月到17年的2月,任期10个月。

利马的下马威


 
一开始知道被派往秘鲁的圣马丁大学时,我心里是有些抵触的,毕竟秘鲁这样的国家和新西兰相比存在不小的落差,但考虑到是去大学任教,应该会比中小学更有挑战性,所以也就说服自己接受了。
出国前芜杂繁复的手续和流程自是避免不了的,准备各种材料和等待通知期间,也无比焦虑,甚至想过放弃,但一边沮丧一边自我安慰,总算熬到了即将启程的日子。
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从东半球到西半球,经历了将近24小时的航程后,我和同行的另一位老师抵达了利马机场。本以为孔院的负责老师沈老师会等着我们,但没想到抵达机场后,沈老师告诉我们,由于没和校方沟通好行程安排,所以不确定是否会有人来接机。利马给了我们第一个下马威。
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机场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眼看着夕阳落下夜幕升起,沈老师才通知我们校方派了人来接。一个胖胖的本地女孩儿在机场出口等着我们,很友好的样子,后来她也成了我们的得力工作伙伴。
我们被送到了酒店,因为校方还没有给我们安排好住宿的地方。这个位于南半球的国家,和中国时差为11个小时,黑夜和白天在相交处擦肩而过。彼时的我们除了倒时差的疲惫,更多的是沉浸在对新世界的好奇之中。长成树的仙人掌,开着红色花朵的灌木丛,偶尔掠过的蜂鸟,随处散布的天主教堂和神像……以为迎接我们的是美好的新世界。
仙人掌
被扔在酒店一周后,胖姑娘Andrea带我们去了租住的房子,是一座三层的黄色小楼,一层两户,我们住在三楼。房东是一个优雅的女警察,她的两个女儿目前都在美国读书,老公是当地的律师,因为工作调动,换了新的住所,房子的状况还不错。对我们来说,住宿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搬到新住所的第二天,Andera带我们去熟悉周围的环境,顺便逛了逛利马。宏伟的利马大教堂,广场上闲散的鸽子,路边随意而带着笑意的“hola”,让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Andrea其实是圣马丁大学的在读研究生,目前在语言研究中心兼职,是汉语项目负责人Pablo先生的秘书。她告诉我们,我和另外两位中文老师被安排在语言教学中心,独立来负责汉语教学。所谓的“独立负责”就是校方除了负责教室和上课时间安排外,其他的统统不管。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大的挑战。
利马大广场
我们提交了第一学期的教学计划,但是一直未得到校方回复,后来才得知,校方临时增加课时量,未获孔院同意,双方一度僵持不下。圣马丁大学是孔子学院今年新设立的试点学校。学校公布要开设汉语课程后,报名的学生人数超出了预期,所以校方临时想增加课时量。而孔院的负责老师为了维护任课老师的权益,态度也比较强硬。最后,通过几轮协商,终于将每个老师每周的课时量定为二十四课时,每课时五十分钟(之后由于并班等因素,课时量有所减少)。
和其他孔院的老师相比,这个课时数算多的。不过当时的我,报着多历练的态度,并没有特别抵触,积极地跟校方探讨教学计划和教学内容安排等。后来校方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帮助我们解决了很多生活上的问题,甚至安排了专门的司机,每天定时接送我们上下班。

圣马丁的汉语课



圣马丁大学校园
在圣马丁的第一堂汉语课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我对学生的状态完全是零认知,花了非常多的功夫来备课。为了引起学生对汉语的兴趣,第一堂汉语课除了准备了基础的语音教学内容外,我还准备了很多跟中国有关的视频内容。事实证明,文化的吸引力比语言的魅力要大得多。当我看到门口有其他班级的同学探着脑袋旁听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第一堂课的成功,让我明白学生都是有一个兴奋点的。按部就班的内容很容易让他们觉得倦怠,一定要有一个能够点燃他们的点。在之后的教学中,我会打破节奏,给学生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比如,把筷子当作道具带到课堂上,给他们搞拼读比赛,在课堂上设置场景来场角色扮演,在学习汉字的过程中夹杂一些书法练习,甚至把课堂搬到当地的唐人街上。
很多在南美任教的老师都会吐槽南美学生的时间观念,在课堂上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迟到,而且有些同学几乎是天天迟到。一开始遇到这种学生,我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但是当我真正走近这群学生,就逐渐了解到了事情的另一面。
有一名叫毕罗的学生,几乎每次上课都会迟到,而且上课时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作为老师,我当然会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但奇怪的是,这个家伙学习能力特别强,每次不到20分钟就能掌握当天新学的内容。我以为我发现了一个“汉语天才”,一次下课后,请他到休息室深谈。
一开始,他对我有一些抵触情绪,似乎我只是一位又要找他麻烦的老师。我发现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就给他看中国大学照片,介绍中国大学生的生活,还讲了自己在中国大学迟到后偷溜进教室的经历。他慢慢地也开始讲他的生活。他告诉我,秘鲁跟中国很不一样,很多同学都需要去做临时工,以赚取自己读书期间的费用。而且秘鲁的大学基本都不提供住宿,有些同学从家里到学校要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他当时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从他工作的地方到学校最快也要40分钟,所以他根本无法在十点钟准时到学校。
他还告诉我,每次上课的时候,他其实都非常认真,因为他很喜欢学汉语,觉得中国是一个很神秘的国家,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到中国看一看。在那之后我就“纵容”了他的迟到,而且每次都会在课后把他漏掉的内容帮他补上。最后的结业考试中,他取得了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
课堂之外,这位毕罗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们有了共同的秘鲁朋友圈,这让我逐渐开始了解当地人的生活。也是通过他,我才能够跟班级的同学们有更深入的交流,了解到大胡子西塞尔其实是因为公司外派不得不离开汉语课堂,帅气的亚历山大是因为毕业实习才缺席了汉语考试,总是带着笑容的凯文私下偷偷找同学帮他补课……小小的细节和故事,今天想来还有一些温度。
学生们
除了学生之外,学校里学习积极性最高的要属教室保洁阿姨和保安大叔了。他们都是当地的普通人,年纪通常在四五十岁之间,可能是因为觉得汉语课很新奇吧,在上汉语课的时候总是在门口偷偷来听。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直到有一次他们用汉语跟我打招呼“老师,你好!”,发音甚至比学生还要标准,把我惊呆了。后来才知道他们空闲下来时,就会聚在楼层的休息室里练习汉语,怪不得他们每次见到我都不好意思地笑。
后来在上课的间隙,我也会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汉语,教他们写自己的汉语名字。我现在都记得胖阿姨盖琳娜学会写自己名字时的那种雀跃。最后知道我要走,保安大叔还带了秘鲁的纪念币给我。很感激他们无声的陪伴。

秘鲁的异域风情



除了完成日常的教学工作外,我还体验了丰富多彩的异域风情——去马丘比丘寻找失落的印加文明,在纳斯卡俯瞰神奇的地画,在的的喀喀湖上感受自然的魅力。
当然多数假期也只是窝在家里,不过日常生活也有温暖的小细节。学校周一到周五都有课程,所以我们都在周末集中大采购。超市距离我们的住所大概一公里,不算远,但是每次买水拎回来就比较辛苦。一开始为了图方便,我们总是买大瓶的组合包装水,六瓶一组,大概够喝一个星期。结果结账时,一位好心的收银员提醒我们,组合包装的价格比分开买要贵。她每次都在收银台替我们把组合包装的水一瓶瓶拆开。虽然省了钱,但是我们拎着水回家的过程也变得更加艰辛了。不过偶尔会有小惊喜,比如心情好的超市小哥推着小推车护送我们回去,比如邻居去采购的时候有时候会叫上我们一起蹭车,这种时候我们就多囤一些水。
利马的海边
生活中遇到的善良数不胜数,但不时也会感受到身边的不友善。比如学校雇的专车司机偷偷地转让接送我们的任务,从中赚钱;比如教学秘书会假托替我们到大厅交话费的好心,向我们收取两倍的费用;比如出租车中途突然涨价。似乎所有的不友善都和金钱相关,以往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选择让步。但我的学生们却教我,要站定立场,去争取自己的权益,因为在秘鲁,弱者甚至没有生存的权利。我见过晚上睡在街道绿化带的一家,见过五岁左右小孩儿靠着在马路中央给人擦车玻璃换取小费,见过靠在地上画粉笔画乞讨维生的女童,见过在超市门前背着孩子兜售绿植的母亲,见过翻找垃圾的少年。巨大的贫富差距让底层的人只顾得上生存。所以要想在这里生活下去,除了迎接善良,也要学会抵抗恶意。

做半个对外汉语人



任期结束后,我回到复旦大学,继续学业。期间为了收集毕业论文用的语料,也在复旦大学和同济大学给留学生上课。但是很奇怪,我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在异国任教的仪式感了。
毕业前夕我认真考虑过是否要成为汉办的专职教师,辗转于不同的国家。似乎利马之旅把我面对远距离的勇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最终这个想法不了了之,我去了一家做传统文化的教育培训机构。在异国锻炼出来的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使我受益良多。仅半年的时间我就获得了升职,一切似乎又稳定下来。
但是不同的是,这次我选择做一个斜杠青年——导师邀请我加入了“文润”微信公众号的创办团队。我们根据HSK大纲的难度分级,自己动手撰写面向初、中、高级学习者的文章,目的是想为一线的汉语老师提供更加丰富并且贴近实际生活、紧跟网络热点的阅读材料。从文本的写作、内容的打磨,到公众号的运营、推广,对我而言,又是一个全新的挑战。这个摸索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对“对外汉语”的感情仍然在。看到越来越多的留学生关注这个号,我想起了好多跟学生聊天的情景,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
(在这里借艳君老师的平台,顺便给我们的微信公众号打个广告,请搜索“wenrun1818”并关注我们。目前已有将近300篇原创文章,原创文章的音频录制也在持续更新中。希望我们的文章能够在对外汉语界辛勤耕耘的诸位老师有所帮助,也欢迎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不久前,我又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辞职创业,打算探索实践新式教育理念的可能性。对外汉语带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对自由的向往,以及不放弃的倔劲儿。前方路漫漫,只要不放弃,总能循着一处光亮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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