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心脏手术，才体验到抗联原来是这样扛过来的……
老萨致各位朋友：
写作本系列文章前，老萨已治疗完毕出院休养，并遵照医生嘱咐对未来的工作生活进行妥善安排和规划，请各位不必担心。看到留言，老萨又深深感念，多谢大家的关怀与挂念，更希望我的亲历感悟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
▼ 前篇：
体验抗联
“在中西医之战中，中医很不容易打赢了。”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导丝在自己的心脏里如灵蛇般飞舞回旋，老萨不觉这样慨叹了一句。
和许多反对中医的朋友不同，我对中医有深刻的感情。小时候靠着妙灵丹、至宝锭活过来的，总觉得中医是文化人的学问，真正的博大精深。西医嘛，从修脚的和木匠转化来的学问，能有多大出息？
然而，一个冠状动脉灌注造影，终于让我发出了如此感慨。假如心脏里面某根血管堵了，要怎样高深的中医，才能够用望闻问切把它诊断出来？全国也就是几个扁鹊或者华佗吧，怎么够大家分的？这还不用谈支架这样“简单粗暴”却立竿见影的治疗手段。
▲ 冠状动脉造影下纤毫毕现的心血管
任何一门学问都需要与时俱进，也需要与科学的结合，踏实的科研投入。靠赤手空拳打败坦克车，连抗日神剧里面也不敢出现这样的情节。
老萨上手术台，是在入院三天之后。
自从去看急诊被小曹大夫以心肌梗塞的罪名扔进了抢救室，很快来了一群大夫护士，唧唧咕咕地大谈宇宙语（医学术语对于很多患者来说基本属于非地球语系），最后看来我的情况似乎还算好。
说我的情况还算好，是因为亲眼看见几个后推进来的病友不由分说便被拉去做支架了。我这边大夫却说不急，先送CCU吧——CCU比ICU稍人道一点，感觉属于一级战备与二级战备之间的区别。
也算是看多生死，进了CCU，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女生围着只剩一套病号服的老萨施虐（扎针、刺血、输氧、上监护仪……），我倒是颇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感觉，还能从逻辑上分析自己的病情——难道咱已经修炼到庄蝴蝶“齐生死，一物我”的境地了？
心肌梗塞发生后，送到急诊室便上支架的情况颇为常见。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第一，迅速控制心肌梗塞，将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第二，心肌梗塞伴随着心肌细胞缺血死亡，如果心肌梗塞还在进行中，需要尽快支架，打通血管来缓解这样的局面，可以挽救更多的心肌，以保证患者未来的生活质量。
然而，老萨的情况是入院后情况有所缓解，大夫们的意思是那就不要太急了——迅速上支架也有检查不充分，情况不明风险性较大的问题。既然已经缓解，说明我的动脉还没有完全堵上，目前安静卧床（真的是安静卧床，连坐都不让坐）结合泵入硝酸甘油、输氧、注射抗血凝药物等手段已经可以控制病情，那就多等待两天，做些检查更清晰地了解敌情，并通过专家会诊决定手术方案，使治疗达到最佳效果。至于心肌嘛，已经死的那也没办法了，现在上了这么多手段，哪个还敢再死？
我不知道的是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大夫们当时认为我的病情比较复杂，急诊室上手段闹不好会翘辫子。
这种会诊情况不会和患者详细说，所以当王主任和他的研究生在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完我的心脏之后，忽然两人一击掌，并且微笑起来的时候，老萨忽然觉得有一种被蒙在鼓里，又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什么事儿让两位这么高兴啊？
两位大夫为何会如释重负呢？
要说明白这件事儿，先得说说什么是冠状动脉造影检查。这是心肌梗塞病人大概最重要的检查了。入院两天之后，家人要求复印病历（目的……目的是人都明白——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免得误诊不是？）。
主要负责老萨的小赵大夫很快帮忙把事情办了，但交给家属的时候也很得体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有外院的患者家属拿着病历找自己看过，目的相同。但在当前情况下，仅靠验血、B超的结果，自己也给不出建议，这时候的信息还不够充分，要到冠状动脉造影后才能有发言权。
医生通知老萨要做冠状动脉造影，当时还以为跟打个针一样的事情呢。直到送饭大妈一句：“您明天做手术啊？”老萨才觫然感到不妙。
打听之下，原来，这是一种类似于割脉的体验——不过，也类似于抗联的体验。
▲ 老游击队员陈雷
在冬季的严寒中，这样流血很快便会造成死亡，但陈雷是个战斗经验丰富，求生欲望极强的老游击队员，眼看情况危殆，他冷静地叫身边战士折来一根柳条，捋掉外皮，强行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动脉脉管……陈雷一直带着这根拴塞的柳枝策马随队杀回在前苏联的营地，活着看到了胜利。
冠状动脉造影，也是从桡动脉塞进个东西去——只不过塞的不是柳枝，而是一根导管。这根导管会从动脉直趋心脏，医生由此灌入造影液，可使心脏的跳动情况，血管的栓塞情况可以清晰地反映在大屏幕上。对心肌梗塞来说，没有比它更直观的检查手段了。
把它称为“手术”，一方面它是有创的，另一方面如果检查时发现冠状动脉狭窄达到某种程度，便可直接通过导管放入支架，完成对于冠状动脉的扩张。
手术……就手术吧，谁让咱心里不健康呢？只当是体验一回割脉……不，抗联的感觉吧。
其实，得知此事我最大的顾虑不在于放根管子进心脏去——通窍这种事儿，有什么不好？关键在于做不做支架，什么情况下做，什么情况下不做。
支架是个什么玩艺儿呢？说白了就是一个金属网圈，把它放进堵塞的心血管中，它会像个伞一样把血管壁撑开，并就此定形。以坊间说法，医院喜欢给病人放支架，盖一个支架好几万，可以创收。另外，关于支架的价格，也颇有报道提出微词——一个支架成本可能只有几百块，实际医院放个支架的收费却至少上万。
要是真需要，在费用方面我倒觉得可以理解。
用粉笔画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里画这条线，9999美元。
只要这钱不是什么医药代表赚去就好。
我在心里琢磨不要被过度治疗，却不知此时医生在为另一件事发愁。医生们看了B超，对我的病情大有不乐观的想法——这不是支一个支架花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支架的问题。
心脏上的冠状动脉，主渠共有三条，右侧一根大动脉，左侧两根大动脉通过一个Y形口与主动脉连接。从B超的结果看，老萨的心梗面积不小，覆盖了左侧两根大动脉的供血范围（所幸爹娘给的心脏比较强大，范围虽大，心肌损伤程度还不算太重），故此医生们颇为担心我的动脉栓塞点位于那个关键的Y形口处，否则不会同时影响到两条大动脉。这就好像京广线和京沪线同时晚点，您肯定第一个想法就是北京南站出了问题。
如果是这样，此处收缩舒张强劲，管壁宽度大，形状复杂，没法用支架解决问题。至于搭桥，这等于改变我大半个心脏的血流方式，主刀大夫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才能保证手不抖。至少目前以地球的心血管手术技术而言这不是个小事儿。
人家大夫总不能说你没救了吧，这对心血管科来说大有些丢人。王贵松主任给我做完造影后和学生高兴地击掌，因为他觉得可以不用和我说这么丢人的话了。
王主任转过头来告诉我，说你的情况没有我们想得那样严重。
王主任和我说……难道在心脏手术期间老萨还能跟人聊天吗？
这也是老萨写作本文的原因之一——毕竟很多人还没有这样经历一次心脏手术的机会（人说了，有这机会我尽量让给别人吧），当时的感受应该是件值得分享的事情。
话说那天被送进手术室的过程恍如腾云驾雾，先放在走廊里面一会儿，然后推进一个绿色的房间，隐约看见墙边立着一排档案柜，人家把我推到屋子里，放一似乎是帆布做的床上就不管了，旁边还有一台大号液晶电视。
这是办公室？怎么还能看欧洲杯啊？
我这么琢磨着，看见王主任走过来了——咦，这打扮有点儿不对啊，怎么连头发都包上了？
王主任友好地一挤眼：“您把手机静音，放旁边那床上，咱们消毒啊……”
啊？这儿就是手术室啊？！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大电视”是看我心脏内部情况的监视仪，我躺的就是手术床！
手术室可以带手机进来，可说是一种人性的做法，首先说明这手术仪器比飞机皮实，不会受手机信号影响，其次让你觉得这心脏手术也没什么，跟玩一个游戏差不多。
正这么想着，手腕子上一疼，隐约还听到“扑”的一声（可能是错觉），立刻明白是被割腕了——动脉开口的感觉和静脉完全不同，感觉血从手腕一直喷到了大拇指上。
估计陈教官（陈雷负伤前在抗联教导旅任教官）中弹时也不过如此吧。
王大夫的研究生满不在乎地给擦了擦（隔了块板子，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充斥了右臂，直上胸膈。
▲ 造影检查的手段
比想象的快，略带痛感不过更多的感觉是凉（有趣的是也有人感觉是热），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颗跳动的心脏。当然，只是放大了好几倍——如果这心脏是原始尺寸，老萨会怀疑自己是一头大象。
过了几分钟，就出现了击掌相庆的场面。
▲ 北医三院的郭、王二主任，治缺心眼的都治了不下二十年
王主任跟我说：“你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好。”
原来，我这次的情况是左侧主动脉的根部并无问题，而是两支动脉都在中端出现堵塞，一根堵了90%，一根堵了95%，它们同时出现供血不足，才在心脏上体现出梗塞的症状。
京广线晚点因为桥梁维修，京沪线晚点因为下大雨，都和北京南站没啥关系——这种情况可谓罕见。
那么，下边的问题就是怎样治了。
中国的医患之间，存在着一个怎样获得相互信任的问题，老萨是中国人，自然也不例外，这个问题又该怎样面对和解决呢？
【待续】
下篇预告：体验中国医患关系的化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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