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仗以后,没有一个国家敢再侵占中国哪怕一个县城 | 抗美援朝:铁在烧023
上节回顾:189师的防御阵地越发如同一颗打碎的牙,美军想做牙医的话,需要付出比拔一颗整牙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名军事历史学家把蔡长元的“铁原怪阵”称为“挥舞的链条”,极言其令人难以捉摸的特点。
”言归正传,63军是第五次战役前夕入朝参战的。当时的189师师长是响堂铺大战日军的英雄许诚将军,蔡长元的职务则是189师政委。铁原阻击战打响的时候,蔡长元的职务是189师政委代师长,许诚将军已经离职。
应该说,在许诚将军的指挥下,189师在五次战役前期打得十分精彩。
189师在五次战役前期打得最精彩的一战,大约就是雪马里之战。这一战歼灭了英国已防守著称的英军29旅格洛斯特营。我曾采访了参加雪马里之战的老兵杨恩起,他告诉我,打雪马里,我们缴了英国人三十多辆坦克。
同时,这次采访,也可以让我们感受到抗美援朝战争,与“最可爱的人”最为真实的一面。
老杨入朝的时候,所在的连是志愿军189师的尖刀连,所在排是尖刀连里的尖刀排,个顶个的精兵,全排清一色的苏联造巴巴沙冲锋枪,每人四百发子弹。
“打完五次战役,我们连是大功连,表彰大会,就去了我一个。全连一百八十五个人,还剩下十七个,能走得动的,就剩下我一个了……”
老杨说到这里,眼睛看着窗外,看不出什么表情,拿杯子,手却有些抖。我岔开话题——杨老,你们五次战役打的都是美国人吗?
“不都是。”老杨说,“一过临津江,打的是英国兵,29旅。”
“过临津江的时候没有桥,我们把棉袄,棉裤里头的棉花都掏出来了,淌水,没到胸口,那水个冷,淌到一半,敌人的重炮就打过来了,就在我们旁边哐哐的,水柱跟小山似的。我说打死就打死了,不打死了还得往上跑。过了江,一路打,一路跑,不停歇的跑了十几里,一下子冲进了雪马里。”
战史记载,临津江五次战役时是“联合国军”重点防御阵线,沿江30里设置坚固防御工事,设防的英军29旅和比利时营共有4个远射炮群和92辆自行榴弹炮。由于志愿军动作迅速,战术突然,从英军认为需要架桥的地点徒涉过江,猝不及防的英军大乱,主力在奔逃中被分别截击于土桥厂、雪马里等地,各自为战,遭到极大损失。
“我们连是打的雪马里,把他外围的部队一打,街里就乱了,冲进去抓了几十个英国俘虏,有男有女,原来这是他的后方机关所在地。一片空场上停着三十多辆坦克,英国人连炸都来不及,全让我们给缴获了。缴获了可是不会开,正在这时候过来四野的一个汽车团。太好了,让他们帮着开吧,就这样把三十多辆坦克给拉回来了。”
“雪马里的英国兵乱是乱,都是胡子兵,能打,枪法好得很。好多我们的战友就是让他们的狙击手打死的。我们连长李敢胸口中了一枪,打下雪马里弹药缴获了一批,粮食和医药没有,没有药他疼得受不了。这个人性子暴烈,布置好让副连长指挥,他对通信员说,你出去。通信员出去,他就在隐蔽部里拉了手榴弹……”
“过了临津江,脚都冻得没知觉了,司务长好心,给大家烧了热水烫脚,这下子好,第二天没一个人能穿上鞋了,都冻伤了,不能用热水。”
“可是任务在那儿呢,不能让英军29旅跑了,穿不上鞋,拿布条把脚裹上,接着往前跑,敌人看见了,说我们是叫花子部队……”
“后来他们一听‘叫花子部队来了’,掉头就跑,打都不用打。”
“抓住俘虏一问,说怕穿胶鞋的(当时志愿军穿解放鞋,就是胶鞋,朝鲜人民军穿皮靴),更怕中国叫花子兵,不穿鞋穿裹脚布的。”
……
战史记载,这一仗,英军两次大战的英雄部队格洛斯特双徽营全军覆没,连番号都打没了。
“打到议政府,看汉城得回头(原话),已经一个星期没粮食吃了,路边有发芽的葱,拔一把来吃。路上泥里看见英国坦克压烂的面包,也不管有毒没毒了,抓过来就吃……”
老杨说他打过五个国家的兵。
老杨说无后坐力炮太沉了,我扛不动,只好给他扔那儿了。
老杨说在东北一听说美国要借朝鲜作跳板来侵略咱们,当兵的都红了眼,要打,要打!
……
老杨的军功章,有中国发的,也有外国发的,就装在一个没盖儿的铁盒子里,有一个几等功的只有绶带,奖章没了,让孙子玩丢了。
那一瞬间,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情景,恍如隔世。
那一仗之前,苏联和美国喝回咖啡,就能决定外蒙独立。
那一仗以后,没有一个国家敢再进中国来侵占我们哪怕一个县城。
都知道中国人不好惹了啊。
采访老杨,我觉得自己是被震动了。
采访的地方,是在63军留守处老兵们下棋打牌的地方,遇到老杨纯属意外采访他是因为听到他的名字,恍然想起在他们团的团史中见到过他的名字(《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五六六团团史》,P124)。
我们说,一起去吃个饭吧。
老杨说,好。
饭馆儿有点儿远,我们说,坐我们的车去吧。
老杨说,不用了,那地方我知道,我的车在外面,我自己去。
好吧。我们说。
老杨站起来往外走,他的两条腿都受过伤,其中一条上面还嵌着弹片,6年以前脑血栓,但老杨还是坚持自己走,虽然困难些,但是有拐杖嘛。
出门,我们愣住。
老杨,走向他的车——一辆人力三轮车,后面垫着块布,和老伴一起出门的时候,老伴坐在这里,腿可以不太冷。老杨就这样拉着她。
老杨说,我上车了,你们走吧。
我们愣住,老人已经骑上了车,走了。
这,就是老杨的车?
有什么办法?他的老战友说,一个月千数块钱,你让他开什么车?
老杨老实人,另一个老战友插话,打仗老实,阵地上死剩他一个,你不让他撤他也不撤。干活老实,部队干了二十多年,什么错都没出过,评功说几等就几等,让转业就转业,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在东北又干了十七年,最后别人离休他退休,厂子不景气,退了啥都不管,要老部队不管,老杨闹不好连个窝都没有,现在也没北京户口……老实,不给组织添麻烦……
后面说的,我没听清。
抗美援朝,于中国而言,是打出了五十年的和平。
一千多块钱一个月,请一个保姆恐怕还要管吃住吧?人老了,有伤,又有病,老杨的日子,怎么过来?
老杨蹬着车的背影,我匆匆照了一张,没法把它和那个1957年英俊的尉官叠加在一起。
老伴说,跟着他可受罪了。怎么受罪?也说不出来。顶多是“走在大街上,我拉着大的,抱着小的,他一个也不管,昂头挺胸地走,跟仪仗队似的——不怪他,有军纪,军官不能在街上抱着孩子走……”
当年,志愿军就是这样打仗的;今天,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
在进攻作战中,许诚的指挥堪称出色,但是,一个意料不到的损失给他带来了离职的命运——在过临津江的时候,189师所属炮兵没能把大炮都带过河。在美军疯狂的炮火阻击下,189师炮兵部队遭到严重打击。这本来不应该是师长负责,但是许诚将军承担下了责任。因此,当189师需要坚守阵地的时候,许诚将军已经离开了部队,蔡长元变成了党政军一体化的唯一主要领导。
据说,189师本来并不是准备放在最前面的,蔡长元主动请战,理由很简单——他对美军的研究最为透彻,他有对付美军的办法。这个要求让军长傅崇碧有些感动,他在电话里询问189师的所需,蔡长元的回答十分简洁而且真诚——赶紧修好二线阵地。
对于美军的攻势之猛烈,蔡长元大约早有预感。他这句话的含义很容易解释,就是——我们打光了,就要看你们的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敌军靠近铁原,志愿军总部下了死命令。
【待续】
那一仗之前,苏联和美国喝回咖啡,就能决定外蒙独立;那一仗以后,没有一个国家敢再进中国来侵占我们哪怕一个县城。
▲ 本系列摘自萨苏《铁在烧:中国人民志愿军铁原大战实录》,文汇出版社 201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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