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遇见你
硒 园 雅 吟
刚好遇见你
刚好遇见你
▢ 黄建
1
如果再相遇,我想我会忘记你,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风吹花落泪如雨,因为不想分离,因为刚好遇见你……
似有似无的音乐在书房弥漫,南方的三月,桂花已盛开,书房外的空中花园,花香和音乐在夜色里缓缓流动。
离婚已经三年多,他没有感觉到孤独和寂寞。他在国营单位上班,早上送孩子上学,晚上和孩子一起聊天,写作业,孩子睡了,他会读书,写字,偶尔在单身群看他们聊天。周末和孩子一起跑步,郊游。他感觉过得很充实。
单身群就像秋天的云朵,时而聚集,时而分离,无聊的人太多了,他会退出聊天群,试图把躁动和无聊隔绝在窗外,比如现在,退出后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他喜欢随心所欲的活着。
夜风徐徐而来,荡起窗帘,在他耳边轻挠。窗帘把书挤下来,似乎扭得更加欢快,弯腰捡书,粉红色的书签滑落。书签青灰色的背景,白裙的女子,背影衬在边缘,手写的签名格外娟秀:花儿红。
手机有节奏地振动。打开手机,有人添加好友。
头像的背景是草原,她坐在观景栈道的边缘,灰色的短袖,深绿色碎花的半身裙。她的网名叫刚好遇见你。
你怎么退群了?她问。
他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想起来加我?
经常看到你说话,挺有意思,怕你退群了,找不到你,就加你了。她说。
2
老公在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中离开了她。
三个月,她没离开过病房,从早到晚,拉着老公的手没有松开过,到现在,想起老公渴望和无奈的眼神,手心里似乎还有他的温度。两年过去了,客厅里,房间里,依然挂着他们的婚纱照和全家福。
她是警察,负责一些内勤,偶尔人手不够,也会出外勤,做一些笔录和暗访。女儿八岁,特可爱,在视频里给他读诗,标准的普通话,情绪饱满,顿挫昂然,铿锵有力。
她的工作比较清闲,他的工作也不忙,他们经常聊天。
她八零后,他大她九岁。她叫他大叔。
她调皮,喜反悔,他叫她翻书妹。
洗菜做饭的时候,他在视频里看到她,扎起的马尾辫,圆圆的脸蛋,一幅认真的样子特可爱。她烧得一手好菜。
他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可爱,让他魂不守舍。
3
他说想见她。她说你来吧。
下班后,他过去。一百多公里,走三个多小时,车堵在虎门大桥上。他们信息和电话不断。
晚上九点多,按她给的地址,把车停在了大厦的负三层,靠墙边的D063车位上。
她说让他等她,她从亲人的饭局上过来。
这是第一次见面,他有些紧张。
地下车库信号不错,干净,通风好。他停下车,靠在引擎盖上,有点烫,他忐忑着,扒拉着手机。
电话响起,心在这一瞬间跳跃着。
你在哪里?她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车位是D063,好像是负三层吧。他说。
我已经到了负三层。她说。
他抬头,离他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打着电话,暗红色的短裙,平底鞋,灰色的短袖,娇小玲珑。
太熟悉了。
他舒了一口气,右手在胸口抚摸,缓了缓,他说。我看见你了。
她扭头,在原地旋转一圈,裙角飘飘,秀发飞舞。
他说,朝你拿手机的方向看过来,一辆白色的车,我站在车头。
她低垂着头,细碎的脚步,轻盈而来,秀发如瀑。
她一手拿钥匙,一手拿手机,在胸前交叉。低着头,头发盖住了脸颊。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车库寂静无声,他听到她的呼吸,还有跳动的心房。
他试图打破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说:对不起,来晚了,在桥上堵了两个多钟,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抬头,理了一下刘海说:嗯,桥上经常堵车,很正常。
他喜欢她说:嗯。特认真的那种,鼻音很重。
他拉开车门说,外面很热,我们去车里聊吧。
她说:你还没吃饭吧?楼上很多餐厅,我答应请你吃饭的。
不吃了,太晚了。他停顿了一下说,来的路上,下错了高速,在小店里买了一个蛋糕,还不饿。
他拿起矿泉水,摇了摇,说:你看,水还没喝完呢。
去吧,我答应过,你来一定请你吃饭的。她似乎加重了语气,轻轻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来。伸手过来,想拉住他的手,然后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饭就不吃了,外面热,还是在车里坐坐吧,他说。然后走到副驾旁,拉开车门。其实他知道,去吃饭,会更尴尬。
在车里,她双手不停地整理裙角。他问一句,她回一句,偶尔回头怯怯地看着他。
车内弥漫着丝丝甜味,和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他的心跳随着发动机的声音轻轻颤抖。他打开车载音乐,李玉刚的《刚好遇见你》似有似无。
半小时过去了。
他说,我要回去了,不堵车,可能也要凌晨才能到家。
她抬起头,饱满而丰盈的脸蛋布满红晕,她欲言又止。
嗯。我去开车,我们一起出去吧。
交停车费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偶尔他转头看着她,她也回头看他。她优雅轻盈的脚步,摇曳在车库的空气里。
她在前面带路,她的车很快冲出车库。他紧跟其后。
她把车停在广场路边,打开窗户。他把车开到并排,打开窗户。
她看着她,眼神里透露着难舍。他紧紧盯着她,她也看着他。后面的车打着双闪提示。他说:我走了。她说:嗯。
前行,右转,他看见她还停在远处,看着他。
他打开窗户挥了挥手。
掉头,左转,他的心开始沉静下来。路灯透过芒果树的缝隙洒在路上,他眼前依然是那双真诚、怯怯的眼神。
一公里后,他想让浮躁的心安静下来再走。
路过小区的路口,他把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点上一支烟,喝了一口水。放下座位,躺在车里。闭上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小区的棕榈树在夜风里轻轻摇动,风从车窗外缓缓拂进来。打开车门,倒了一点水在手心,摸了一把脸,内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启动车,电话响了。
是她的电话。
她说:我看见了你。
刹那间,心“砰”然跳了一下。他说,你在哪里?
我在你后面。她说。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她的车,她在路的那头。
要不……过来吧。他说。
嗯。
她把车挨着他的车停着,拉开车门,坐在他车上的副驾上。
她扭头,看着旁边的小区说:这是我的家,女儿在邻居家,要不我把车开回去再来吧。
他说,好。
在车里,他们聊了很多,邻居,孩子,深圳的房价,还有同事之间的趣闻。分手的时候,他看着她,迈着轻盈地步伐,婀娜多姿走向小区,途中回眸,嫣然一笑。
这个笑,直到出事的那一天,都一直镌刻在他的内心深处。
4
很长时间,他们在喜悦和思念里度过。
五月的鲜花,从香山开到深圳湾。
这是一个相思的季节。她说:想见他。
他说也想见她。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他在幼儿园门口接到她。黑色的短裙,白色的短袖,纤细的腰肢,她的表情自然了很多。
她说:大叔,我们去少年宫停好车,在书城喝茶吧。
他说好。
都市的灯光灿烂,温馨着都市的夜。喝完果汁,他们走向莲花山。
在莲花山散步,他知道,她经常一个人去莲花山跑步,在小视频里是那么的优雅、可爱。
沿着莲花山的柏油路,两人往山上走去,两旁的树木花草含笑示意,夜风习习,吹动着她的秀发。
莲花湖的水清澈见底,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他俩在湖光山色里行走,他说,把包给我拿着吧,如果没有贵重物品的话。
她扑哧一下,差点笑出声。
她指着岔路口角落说,这里是相亲角,上面挂满了征婚启事。
他笑着说,我要去看看,你挂的,这时候是不是在夜风里摇摆不定呢?
她看着他,突然牵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就如这一池湖水,眼里分明泛着渴望的光。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双手把他的右手放在胸前,紧紧地握着,紧紧地。
风轻轻地吹起她的长发,她的刘海,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他说,你看得我好害羞。
她说,要仔细看着你,我怕把你弄丢了,大叔。
三公里的路,三公里的目光,他们这样牵手走在这初夏的夜。
临走的时候,他看着副驾的她,她的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他轻轻靠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
轻轻地,他撩开她的秀发,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吻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他闭上眼睛,听到了她轻轻地呼吸与心跳,和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
她轻轻呓语,大叔……大叔。
他俯下身,强壮的臂弯枕着她的脖子,堵住了她的唇。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在莲花上下的夜色里。远处的芒果树轻轻摇摆,霓虹灯在树叶间跳跃,似一道道音符,跌落在五月的诗情画意里。
许久,他说:要回去了,一百多公里呢。
嗯。她说:回去开慢点,注意安全,带上耳塞,我陪你说话。
他说好。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们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话。
到家停好车,已是凌晨两点,他说,你休息吧,不早了。
她说,嗯,你也早点休息。
他说:今晚,第一次牵你的手,第一次吻你,可能有些强迫吧。
我愿意,大叔,我喜欢。她说。
5
周末,她送女儿去舞蹈培训班,拍一段小视频过来。她说,孩子劈腿很辛苦,不想学舞蹈了,你看怎么办?
他说,这么小孩子,舞蹈学了这么久,对形体和美感也有了一些认识,不学也罢,但主持课还是要的,孩子有天赋,不要误了她,英语还是坚持吧,女儿的口语那么好。
嗯。她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舞蹈课两个小时,如果他不忙,她就会躺在车里和他聊天。
她把手机伸向窗外:大叔,你看,外面很美吧。我去拍一张照片。
水杉树一排排在少年宫外笔直的挺立,静怡的下午,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裙,她双手抱在胸前,羞涩的脸庞,一头微微卷曲的秀发披肩而下,脸上露出怯怯的眼神。
后来,没事他会翻出这张照片,呆呆看着她的眼神。
她生气的时候,经常找不到她,不论电话还是信息。
因工作需要,他忙的时候会关机,再开机的时候,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6
六月的鲜花,开遍了大街小巷,周末的黄昏,他躺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和她一起在群里聊天。
群里在聊感情和生活之间的关系,他不苟同,与群友讨论了几句。
她沉默了。
直到深夜,他发出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凌晨一点多,她发来小视频。
红色的连衣裙在夜里格外刺眼,海风吹起裙角飘扬,白皙而修长的大腿,有节奏地在沙滩上的潮水里行走,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在小腿之间溅起朵朵水花。
他问,你在哪里?
大梅沙。她说。
他说:早点回去吧,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
然后一直没有回复。
这一夜,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多,他打几次电话过去没人接。他拨通QQ语音,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问他:你找她吗?她在冲凉。
这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夜都是稀奇古怪的梦。
7
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
拉开窗帘,窗外的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鲜红的花朵在阳光下的微风里摇曳。闭上眼睛,阳台上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他拿起台历看了看, 6月3号,周六,宜嫁娶、纳采、出行。
穿好衣服,他决定去找她。
节假日的虎门大桥,车来车往,堵了一个多小时。在服务区,他打电话给她,没人接。他发信息:再过40分钟就到了。
从洗手间回到车上,打开手机,依然没有信息回复。
过了收费站,转弯下快速道,一道红色的影子从挡风玻璃前扑面而来。
急刹车,打转向。
“砰”的一声,车撞向左边的隔离带,迅速向右边翻滚。
几个翻滚后,车侧立在防护栏的边缘,摇摇欲坠。一阵微风从立交桥下拂来。
“啪”的一声,车倒向防护栏的接头上,钢板插进他的头。
他仿佛看到她婀娜多姿的回眸,怯怯地笑,羞涩的叫,大叔,大叔……
鲜血沿着灰白色的隔离带边角,缓缓滴到地面,冒起朵朵雾花,空气中飘散着窒息的血腥味,“滋滋”几声,变成了褐红色,凝结在地面上。
微风拂起平安符的吊坠,流苏有节奏地飞舞。破碎的玻璃渣覆盖在车门的喇叭上,似有似无的音乐从缝隙里飘出来。
如果再相遇,我想我会忘记你,因为刚好遇见你.
作者简介:黄建,男,土家族,湖北恩施人,居中山。作品散见于《读者》《作品》《中山日报》《江门文艺》等报刊杂志,中山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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