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人民日报老报人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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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游王府井大街

郑荣来

编者按

北京市东城区王府井大街117号，对于人民日报的老报人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里曾是人民日报社的原址，曾经的一楼一宇，一草一物都烙下了他们青春的印记。

如今的王府井大街，已经没有了报社的踪迹，随之而来的是拔地而起的百货大楼和鳞次栉比的商铺。欣欣向荣、繁华热闹的场景依旧如初，昭告着世人这里曾经的过往。

今天“金台唱晚”微信公众号推送人民日报海外版原副总编辑郑荣来《重游王府井大街》一文，带您追寻记忆里的王府井。

这几天的北京天气，出奇的好，风过天晴，万里无云。雾霾笼罩了多日之后，忽见湛蓝天空，气温转暖，如同春天。心情颇为畅快，忽起逛街念想，首选是王府井——它是我工作过15年的地方。(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我与老伴，从灯市西口往南，闲逛在王府井大街上。每走不多远，就有让我怀想之处。八面槽邮局，从1965年9月始，是我常到的地方，主要是汇钱，差不多每月汇一次。继母每月8—10元，她曾有恩于我，常给彩瓷工人洗衣服，挣得微酬助我上学；姐姐、堂兄和堂姐，每人每两月10元，他们在我极困难的高中阶段，曾经常资助我。我考上大学没有路费，他们还倾其所有，帮我凑够旅途所需。连续领了4年的46元月薪，每月差不多都是捉襟见肘，但我还是尽力按时汇寄，少有延误。有几年春节前，还把积攒的全国粮票，分寄给他们以表薄意。从报社到八面槽邮局之路，曾是我兑现些少感恩心愿之途。现在该邮局撤了，但我的记忆尚存。

来到东安市场北门，这里曾有一间东来顺涮羊肉店。从1965年毕业分配来报社，到1979年的14年间，我从未进去过。1979年10月30日，中国文联第四届代表会召开，我的大学老师蒋孔阳出席会议。我的同班同学，共有9人，以不同身份与会。我作为记者去听会，会间相约到东来顺，请老师吃涮羊肉，表达对恩师培养的感谢之情。很惭愧，我们无人能独资，商定每人出资5元，凑份子请客。后来老师说，他此前从不吃羊肉，但此后来京竟常吃。我们餐后，来到报社我办公室，正逢星期天，静静的大楼里，大家畅叙往日和别后种种。说话间，有人提及当年批判老师的旧事，老师笑言已经忘记。而老师对我们的名字，却一个个都还叫得出来。愉悦的交谈，师生情谊愈加融洽。东来顺，很让我们惭愧，也很让我们怀念。37年后的今天又逢文代会，而蒋先生已仙逝17年，东来顺已迁走，报社也已易地。时过境迁，让我思念萦怀。

▲立于金鱼胡同西口，南望王府井大街。背后东侧的八面槽邮局，金鱼胡同内南侧的东来顺，均已不见。

东安市场的大门，依旧朝东开着。看门面气派多了，与我第一次光顾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我初到人民日报社工作，是在工商部做见习编辑。张大姐是我入门的领路人，她教我们怎样处理来稿来信，甚至教我们怎样接电话。她丈夫老郭也在这个部，是党支部委员。他们为人都很热情，作风也很亲切。一天中午，天下着小雨，张大姐和老郭对我说:“走，请你去尝一样北京风味!”我兴冲冲地跟着他们，来到单位对面不远处的东安市场。这是我首次踏进此商场。高高的大棚下，摆着十几张木桌。坐定之后，老郭说:“请你喝碗豆汁。”说话间，张大姐已端了两碗过来。我一看，是灰绿色的汤状物，上面还漂着泡沫，酷似我家乡的头遍洗出的咸菜水，又像一种涮锅汤。还没喝，先有了几分腻味感。端起来喝了两口，觉得难以接受，但盛情难却，不好意思不喝。于是，把它当汤药，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把它喝下去。谢过老郭、老张，走出了东安市场。越想越倒胃口，一个晚上胃不适。但事后，我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份真诚的友情!豆汁、东安市场，也总是合并在一个印象中。(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文革”开始不久，东安市场一度成为红卫兵指挥部。我和一位同事去采访，一位女红卫兵出来，像是个头头：扎着小刷子般的辫子，腰上系着皮带，一手叉着腰。一见面，先打量一下我们。忽然把视线停在我的同事的脑袋上：“嘿，你的头发可不行啊，记者也不能这样，破‘四旧’你不知道?”说着指了指我的同事的脑门。其实，我的同事长得挺精神，就是头发太软，额前兵分两路，其中一缕耷拉在西半球，如同地图上南美洲的阿根廷。在多彩多姿的发式世界里，它无疑是独具特色的一款，有什么不行？分明是没事找事!看她那派头和口气，我们没了兴趣，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了。

“东安市场”又因有“封建”味道，被改名为“东风市场”。改革开放后，1993年开始由北京东安集团和香港新鸿基地产有限公司合资兴建，在东安市场原址建设，更名“北京新东安市场”。我一亲戚从美国加州来观光，说它比加州的大商场气派。其后又经多年的经营发展，如今的东安市场高度繁荣，是外地游客必到之地。东安市场，见证了历史的曲折，有形的场所曾被无形的意识摆弄，也是一种历史的误会。(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东安市场西门

再往南走一二十步，东侧是王府井食品店，它的对面就是我曾在其中工作的人民日报社大楼。食品店卖的是副食和糖果一类，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商店。抬头看，一幅巨大的美人高圆圆画像，整个地矗立在商店门面上方。而这商店，当年却十分大众化，门牌简单而朴素，所卖物品与我们的生活也密切相关。春节时配给的半斤带壳花生和4两葵花子，平时的瓜果梨桃，都在这里购买。1978年初秋解放干部，我们文艺部主任老田（袁鹰）补发工资，那天开会他说请我们吃西瓜。农村出身的小袁和我，推着手推车到这商店，买了六七个河南大西瓜，回到会议室里摆西瓜宴。人人放开肚皮敞开吃，个个都撑得不行。随后都说了句礼貌话——“谢谢老田！”这商店楼上，后来台湾人在此开了间永和豆浆店。我每到协和医院例行抽血后，常常光顾这里。我总是挑了靠窗户的位子，边吃油条豆浆，边望着对面原报社大楼。改革开放后这里易名为“好友世界商场”，成为一个经济活动场所。那大牌子“好友”二字后面，正是我们曾经吃西瓜的会议室。念想当年的编辑生活，也引发心中的种种感慨。

▲王府井食品店

报社大楼第4层的425室，曾是我的办公室，它窗临王府井大街。我在其中工作过多年，经历了一些事件， 425存储着我多年的记忆。1974年夏，我从总编室夜班调到文艺部，做文艺评论编辑。此前不久，毛主席批评许世友“《红楼梦》尽写‘吊膀子’”的说法，指出它“是部政治小说” “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作为党报文艺评论组，我们迅速作出反应，根据毛主席的讲话精神，组织评《红楼梦》文章，正面阐述其政治内涵。因为毛主席的批评是善意的，目的是要人们认真读点文学，我们的文章也是从正面做。这期间，我曾努力研读原著，试图走近学术，也着实为回归专业而高兴。但后来评《水浒》，工作被引入歧途，而我们却被蒙在鼓里。在这个办公室里，我们曾埋头工作，编发过一些超越了文学范畴的评论。直到“四人帮”垮台，方知自己那时全在迷惘中。

▲原人民日报社大楼，今为好友世界商场，“商场”二字旁边，是425办公室窗户。

此刻，站在好友世界商场门前，仰望我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窗户，多少往事如同过电影，种种情绪都有过。今天，湛蓝湛蓝的天空下，王府井步行街显得特别漂亮。世界十大著名步行街，它未被排列其中，但时代从这里走过，它在我的人生历程里，其位置却排在很前很前。此大街之于我，有许多抹不掉的记忆。今日重游，它的宽阔和美丽，繁华而平和，让我心旷神怡，心目中，且有许多生活镜头闪现。步行街很精彩，仿佛如诗也如歌。(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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