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程:《儒林外史》(散落在南京街头的明清文学之二)
“这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建都的所在。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
“这鲍文卿住在水西门。水西门与聚宝门相近。这聚宝门,当年说每日进来有百牛千猪万担粮,到这时候何止一千个牛,一万个猪,粮食更无其数。”
南京的戏行主要集中在水西门、淮清桥一带。“他这戏行里淮清桥是三个总寓,一个老郎庵;水西门是一个总寓,一个老郎庵。总寓内,都挂着一班一班的戏子牌。凡要定戏,先几日,要在牌上写一个日子。”
秦淮河:漂泊士人的栖息地
秦淮河是南京的灵魂,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给秦淮河注入了“寓客”的漂泊情怀。《儒林外史》中许多人物特别是重要角色如杜少卿、杜慎卿、迟衡山、庄绍光、虞育德等,均生活在秦淮河两岸。
对《儒林外史》中的士人来说,秦淮河的确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五湖四海的士人们吸纳到她的两岸。于是,秦淮河成了士人们人生“漂泊”历程的一个栖息地。
他超越了这部作品表层的讽刺,而让读者窥视到一个群体生存的大悲哀——一批知识分子的永无止境的褴褛的流浪。他们大多数都是在经历若干挫败之后,不约而同地以南京做了漂流或投诉的暂时性终点,于是南京成为某种意义的象征。
而和南京这个象征城市对比的是北京,当时京师所在。《儒林外史》除了南京以外,因为描写各类角色的出身,曾经将场景推移到遍及南北许多大小乡村城镇,但是却绝不实地描写北京。
“京师”一词只间接提到;而当说到“进京”,“往京师去”,或“从京师来”的时候,“京师”象征发达和成功,同时也是一种作者避而不谈的权力象征,一个已经固结了或者说已腐蚀了的生活样式。
《儒林外史》前五分之一中大部分人物是不去南京的;除非当他们从破陋平凡的环境里科举考中以后,他们便往北京去,像周进、范进、荀玫、匡超人等。到最后甚至马纯上也以优行保举进京,杜慎卿则在南京等待到少年名士的声誉酝酿成熟以后,也就奔赴北京加贡选官去了。
而相对的,慎卿堂弟少卿在家产挥尽以后,却迁居到南京来。
对别的人讲,也都是如此,例如萧云仙,这个少年英发的名将,半生的功业毁于谗妒,被贬到南京来投间置散;沈琼枝以士人之女,受骗于盐商后,从扬州流落到秦淮卖艺;王玉辉丧女亡友之余,也从徽州徬徨到秦淮河畔来了;即使原要选做翰林的虞博士,天子说:“这虞育德年纪老了,着他去做一个闲官罢。”于是他便从北京来到了南京。
总之,南京和北京是一个对比的意义,北京是一意亢进者的目的地。在南京,却结集着一群曾经历过各种失败的人,一批失去了目的的人,以及一批不知其所以而盲然追逐的人。
于是南京又不仅仅是一个北京式人生的对比象征,南京表征着比较更复杂的一般人生上的问题。
玄武湖:隐士的德化中心
在《儒林外史》中,玄武湖是皇帝赐给庄绍光的隐居之处。作者所推崇的人物如虞博士、庄绍光、杜少卿全是隐士,《儒林外史》对山水、田园和南京风物的描写,就是以这几个人物为核心展开的。玄武湖等南京名胜寄托了吴敬梓亲近山水关照人生的隐逸理想。
与这一类描写相呼应,《儒林外史》强调:虞博士等君子贤人由于处于一个“吾道不行”的时世,只得退隐,而退隐的目的仍主要在于立德化人。
作者在第四十七回借余二先生之口说得很明白:“看虞博士那般举动,他也不要禁止人怎样,只是被了他的德化,那非礼之事,人自然不能行出来。”
小说第三十七回还写了一场盛大的祭泰伯祠的仪式,这场祭祀的主祭也是虞博士。之所以要祭泰伯祠:一是“借此大家习学礼乐,成就出些人才”,二是“也可以助一助政教”,就是要用祭祀“让王”泰伯的方式,提倡一种当时社会所严重缺失的“让德”。
雨花台:礼乐文化最后的高地
雨花台在世俗的景致中,却承载着“礼乐”的重任。吴敬梓在《金陵景物图诗·雨花台》中写道:“都人修礼乐,用以祀仓颉。”
雨花台的景物存在许多人为的痕迹,例如“金碧辉煌,照人眼目”的建筑,方、景诸公的祠,“夷十族处”和泰伯祠大殿,明显具有礼乐的浓重味道。
之前那次盛大的祭祀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和效果。祭祀之后, 参加祭祀的贤人君子就风流云散, 整个社会并未形成向先贤学习的社会氛围, 泰伯祠也日益颓败, 无人专门管理, 也很少有人去凭吊。
作者吴敬梓一方面热情地赞扬了迟衡山等人祭祀泰伯祠的行为, 另一方面, 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祭祀行为的局限性。
杜慎卿登高见农夫观落照, 发出“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的感慨, 是全书对南京城市文化气质的第一次揭示, 而盖宽登高时, 南京城中的群贤早已风流云散, 雨花台上所见的落日却正如天目山樵在夹批中所说“自古以来几千万年日日如此”, 带给读者的是个人在历史长河中的渺小感与沧桑感。
金陵佳丽,黄旗紫气,虎踞龙盘,川流山峙,桂桨兰舟,药栏花砌,歌吹沸天,绮罗扑地,实乃历代之帝都,多昔人之旅寄。爰买数椽而居,遂有终焉之志。——吴敬梓《移家赋》
吴敬梓对南京怀有强烈的热爱,有深沉的寄托。这种寄托体现在对南京城以及生活在南京的人极其细致的描写,由于时间限制无法一一展现,如果阅读原书就会发现,南京对于《儒林外史》来说不仅仅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它更像是一种作者构建的精神家园,它的每一处胜景都有了一种文化意义,比如秦淮代表了风流落魄的雅士,玄武湖代表道德教化的力量,雨花台代表古今永恒的变迁。
它也是书中所有风流人物最终的归宿,是漂泊士人在这污浊世间最后的栖息地。同时,它也是作者吴敬梓精神流浪的终点。
他在《移家赋》中言,“多昔人之旅寄”的南京足以让自己于此“有终焉之志”,南京与吴敬梓,与《儒林外史》的这种联系超出了叙事的需要,有了精神上的联结。
报告人:王程程
小组成员:陆雨喆 ,岳小岚 ,
耳诗莹 ,张心竹 ,朱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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