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劳动模范”池幼章自传 | 第十章:乍暖还寒盼春来 廿年沉冤终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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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当老师,生产皮鞋,做汽配……他不管干什么都能干出自己的特色;
实事求是,自强不息,坚忍不拔,厚德载福……他的人生格言里深藏着跌宕起伏的人生;
他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他是市场经济的积极探索者,他是曾经跌入深渊仍然仰望星空的人;
年近七旬时,转型升级再出发;如今,他的企业是吉利控股集团的核心供应商;
在台州企业界,他是“教父级”人物;他被“汽车英雄”李书福尊称为老师,被德国《法兰克福报》誉为中国当代杰出企业管理者;
他叫池幼章,1936年出生,现任浙江利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仍活跃于一线。
在1月28日发布其自传开篇的基础上,我们将持续发布,欢迎各位宗亲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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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幼章宗亲近照
“全国劳动模范”池幼章自传(十)
十、乍暖还寒盼春来 廿年沉冤终昭雪
作者:池幼章
警卫营放出以后,新的城关中学(黄中一部份与原城关中学合并而成)成立了,叫我回去参加学校斗、批、改,复课闹革命。城关镇主管领导汪荷法,认为当时群众组织勒令我离校是无效的,不是组织决定,离校这两年的工资应当补发,由他批准,两年工资全额补发给我。我至今仍感激这位讲政策、有人情味的领导干部。拿到补发工资以后,家庭生活也得到一些改善,日子好过多了。
当时学校是由工宣队领导的,工宣队宣布我的任务是:一、随时随地接受批斗;二、参加劳动:管理学校的运动器材,帮厨房做勤杂工,洗碗洗菜。
这时候各单位都一样,大批小斗日日有,已成家常便饭。校里两派都把我当“死老虎”,只要有批斗会总要我站在台上作陪斗,批校长、批县委书记、批刘少奇,我都要作陪,班里批了连里,连里批了校里。各派都以批斗来表示自己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他们也组织了几次批斗会,专门批我的“罪行”的,但都是老调重弹,不知炒了多少遍的冷饭,说的人没劲,听的人更没劲。有一次不知那一个老师挖空心思,竟想到我的大儿子名叫宁贫,于是在他的名字上大做文章,责问我:“你把儿子叫做宁贫是什么意思?”我说:“宁愿他安安稳稳地清贫穷困度日,不要像我这样苦苦奋斗,落得如此下场。”批我的人却说:“反革命又不老实,你是叫儿子牢记你在宁波落难的,弄得你家这么贫穷,要他牢记血泪仇,时刻不忘颠覆无产阶级专政,搞反革命政变,向共产党报仇雪恨。你企图培养反革命接班人,世世代代与共产党为敌,用心何其毒也!”我站在台上看到有些老师在偷偷地发笑。这位先生的阶级觉悟确实超人,批判得实在深刻,上的纲实在高,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以后为表示自己不再“反革命”了,就把儿子的名字改成“宁平”,但不知是否就能太平安宁了?
在学校里批斗不过瘾,为表示有所创造,有一派还把我拉到校外去批斗。一次在桥亭头当时城关最热闹的地方,在我胸前挂一块“反革命分子”的大木牌,站在高凳上,恰逢市日,人来人往,组织者想借此引起轰动,以示他们的胜利。然而大概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被批斗的“反革命”、“走资派”太多,老百姓早已熟视无睹,毫不新鲜,没有兴趣了,过路的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开始时有点愤慨,但转而一想连刘少奇也这样,何况我辈小百姓,反正早已威风扫地,没有尊严了,权当例行必修课。人们对我们这些“反革命”不但不咬牙切齿,反而是同情的居多。这么一想,也就是释然,不再自寻烦恼了。谁知道后来还有更恶毒的,把我拉到我家门前墙外大路上挂牌批斗,大概想在邻里中把我搞臭,实际上当地群众都了解我的,这个目的也不一定能达到。只是苦了我家,两个年幼的儿子看到爸爸这样,嚎啕大哭,又一次深深地受到刺激。即使我是反革命,孩子何罪?也要受株连吗?难道你们都没有子女?为什么这样绝灭人性!
在校内,绝大部份同学倒反而同情我,对我客客气气的,即使个别的叫我“牛鬼蛇神”,我笑着说:“我这牛鬼蛇神不害人的,你们不要怕。”常常引来一场大笑。厨房负责人是工友叶秀月,对我深表同情,从不指派我干这干那,更没有把我当敌人训斥。我的第二个儿子晶冰只有五岁,有一次跟我到校里来,看我在洗碗,工友们问他:“你几岁了?”他说:“胡(五)岁。”我无可奈何地苦中作乐,说“你有胡须了啊!”工友们听了都笑。大家说说笑笑一团和气,不过五岁的孩子也有点懂事了,回到家就向妈妈哭诉,说再也不到爸爸校里去了。
本来我这“死老虎”也就在批斗的必修课中平稳度日了,不料在1970年上半年的一天早晨,来到校门口时突然看见影墙上打出一幅特大横幅:“打到现行反革命分子池幼章!”打得我五雷轰顶,一头雾水,莫明其妙,不知祸从何来?怎么一夜之间会变做“现行”的“活老虎”了呢?
当天下午,工宣队组织全校教师召开批斗大会,主持人宣布:“把现行反革命分子池幼章‘夹’(押)上台来!”引来一阵窃笑。我坐在后徘,左右都有工宣队员“夹”着,但他们并没有要押我上台的意思,我只得独自主动地走上台去接受批斗。批判的内容又是老调重弹,只有一个新来的老师声色俱厉,张牙舞爪地说我这个反革命是天生反革命,本质反革命,所以一定要反对共产党,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定会变成现行反革命。对这一番“高论”颇有人嗤之以鼻,会场气氛也疲疲沓沓的。工宣队只得高呼口号,勒令我交代现行反革命罪行,批斗以后把我关在原黄师靠街的一间小披屋里。
晚上,两位工宣队员来到关押我的地方,先是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现行反革命言行?我真的莫明其妙。他们又问我认识黄岩农校的赵正之吗?一说到赵正之,我当然认识,他是农业部的右派分子,山东人,下放到黄农当图书管理员。1963年我回黄岩后,常去黄农看望方白老师,也去黄农图书馆借书。赵正之知道我的身世后,颇表同情,互相惺惺相惜,对我特别照顾,不但可以借书,每次还可借三五本,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后来他有时来我家坐坐,谈起自己没有子女,身在异乡感到不便,希望我给他找个当地人做他的义女。我出于同情,千方百计找到一个五一大队书记的外甥女,他看了也很中意,就要去当义女了,我算是帮他做了件好事,从此过往渐渐密起来。两位工宣队员听了我的话后说:“就是他,要在斗批改中将功折罪,检举你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言行”。他俩要我仔细想想,曾经和赵正之说过一些什么话?
两位工宣队员走了不久,我的学生陈立富、朱迪友不知怎么得到消息,又不知怎么找到关我的地方,走了进来,问我又为什么关了起来?我说自己也莫明其妙,要我交代现行反革命言行,我这样的处境还敢讲什么现行反革命的话吗?他俩说现行反革命这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很为我着急。我把刚才工宣队员的话讲给他们听,他俩齐声说,你和赵正之谈话那天我们俩都在场,你们不是说到反右派是毛主席“引蛇出洞”,是“阳谋”什么的,他当时手指毛主席像说:“老狐狸!”经学生这么一提,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他的山东土话让我听做“老糊涂”了,我还说:“什么?老糊涂,他老人家不会糊涂的,还很英明呐!”他们俩也证实当时的确是这样的情况。
我心中有了底,于是,第二天主动去找工宣队坦白交代,详详细细汇报了那一次谈话的全过程,又说当时有两个学生在场,可以作证。后来工宣队果然找两个学生调查核实,他们反映的情况和我说的情况基本符合,这才把我放了。这次雷声大,雨点小,时间也短,如一阵大雷雨,过后我又出现在活动器具室时,许多老师觉得奇怪,怎么一下子“现反”一下子又不“现”了?正如儿戏!据说工宣队要两个学生写证明材料,学生也写了,送到黄农去,于是赵正之却变成“现反”被关了起来,后来又听说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1971年一天早上,我在苍头街老倌店里吃面,吃完抬起头来,突然看见赵正之坐在我对面吃面。这正叫狭路相逢,你为自己立功脱罪,不惜诬陷朋友,也太卑鄙了!我一下子怒火冲天,怒目而视,威光逼人。他慌乱了,就想溜走。我上前一把拉住,说:“不要走,你这卑鄙小人!你给我一枪,我还一你炮;你给我一炮,我原子弹给你吃!”他畏缩着,落荒而逃。我原以为右派都是受冤屈的好人,看来也不尽然,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识分子的确要比卖柴朋友复杂得多,交友要交心,还是“白丁”情真,否则李白为什么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呢?
一边接受批斗,一边参加劳动,这日子一直到1972年,才允许我重上讲台,但不能教政治、语文,只能教历史、地理。到1973年才算可以教语文了,担任了高一两个班的语文课。经过这许多波折,当语文教学改革家、教育家的兴致早已荡然无存,对政治远避犹恐不及,教这些都是政治内容的语文,一不当心,抓住片言只字即可成“现反”,心有余悸,小心翼翼还恐尾巴夹之不紧,时时担惊受怕,还能教得好书吗?正是:工资二十四,日日受歧视;尊严扫地尽,能否为人师?
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我筹办了一个街道厂,名为城关棋类制品厂。当时的动机是:一、教书工资太低,两个儿子逐渐长大,区区24元实在维持不了一家的生活;二、我的学生们对我很好,得为他们找个出路。这个厂就办在自己家里,放学以后、晚上、星期天才能为厂里工作,用的全是业余时间,寒暑假才有较多的时间,到外面去跑业务,推销产品,居然赚了一点钱。当时城关镇领导有两派,斗争很激烈,我坚持不卷入两派斗争,他们看我解决了一些社会青年的就业问题,双方都支持,都对我很好。这时我感受到当个小厂厂长也有好处:有钱,受群众拥护,不再受歧视受压制,比较自由。这些都是当教师远远无法企及的。
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接着是“四人帮”倒台,以前因“文革”所造成的大混乱致使人民生活极端贫困,我对中国的前途大为失望,这时春回大地,拨开乌云见太阳,觉得柳暗花明,前途一派大好,对中国政治产生了热切的期望,迸发出一股激情,不觉技痒,又拿起笔来写小说,一篇《夜半敲门》发表于《括苍》杂志,后来又写了一篇《校长的遭遇》。总之,一当生活稍稍安定,就忘不了刻骨铭心的作家梦,这时教书、办厂、写小说,虽忙却也自得其乐。虽然还是乍暖还寒时候,我却热切地盼望春回大地,预感到自己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就在前头。
1978年早春二月,胡耀邦当上了党中央总书记,全国上下都在忙着平反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冤假错案,大快人心,大得人心。我得到这个好消息,意识到自己有出头之日了,立即跑到慈溪。这时的慈溪县委书记是高仁裕,就是当年支持文学创作者联谊会,支持我办《杜湖》杂志的文教部长高仁裕。高书记一见到我,满脸春色热情地握手寒喧:“啊呀,小池,这些年你到那里去了?”我说:“高书记,一言难尽,你是知道的,我戴上右派反革命帽子,劳动教养了五年,回乡后还受管制,当过农民,当过民办教师,养牛卖柴,什么都干过,受苦受难二十年。现在‘四人帮’倒了,党中央拨乱反正,我的冤案总该解决,《杜湖》问题总该平反,当时受《杜湖》问题牵连的一些同志也总该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高书记当即非常明确地答复:“《杜湖》问题是一场大冤案,当年还有人检举揭发我支持《杜湖》,是你们的后台,差点把我也卷进去,差点和你们一样也受迫害。历史已翻过了一页,关于《杜湖》问题,现在我们县委已经专门开会研究过一次,大家意见一致,我们很快就会有明确的结论。你放心回去,我们最近会把结论告诉你的,相信党一定会正确处理这些历史问题。”一席话使我如坐春风,终于拨云见日,还我公道。我愉快地向他告别,他握住我的手说:“小池,你是个人才,我早晚要把你弄回慈溪来!”我非常感激他的理解和赏识,二十年前支持我搞文学的好部长,今天,支持我平反的好书记,如果共产党的干部都是这样,何愁国家不兴旺发达!
果然,隔了三四个月,慈溪县纪委、组织部专案平反领导小组派了两位干部专程来黄岩,向我送达慈溪县法院的平反判决书:“经审查核实,写反动标语、参加圣母军、办《杜湖》反党等问题均属于子虚乌有,予以平反昭雪。”但是留了个尾巴,说我“错误言论很多”。只要大问题解决了,这些小问题也顾不得了,我庆幸自己终于得到平反。来人问我:“平反了,要不要复职?”我当时高兴得不知所以,随口回答:“不要,能平反就谢天谢地了!”他们觉得很奇怪,对我说:“所有平了反的人都要求复职的,只有你不要复职,为什么?”又非常善意地劝导我“好好考虑考虑,这是人生大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
又过了三四个月,慈溪再次派两位干部来送达第二次平反书,这次是所有“罪状”都一风吹,连“错误言论”也没有,彻底平反。还补发了一笔工资,虽然是象征性的,数字并不大,但情理可嘉,令人十分感动。他们同时还告诉我组织决定:必须复职。传达了高书记的原话:“回慈溪复职,安排相应的职务。”我内心非常感谢高书记,这位长我八岁口口声声叫我“小池”的兄长,二十年前热情扶植青年后进,二十年后对我关怀备至,使我深切地感受到人性的复苏,人格的尊严,正是“仁者爱人也”!共产党的领导就应当这样,共产党有这样的好干部才会得到人民的拥护。
听了他们的话,我激动得思潮起伏,但最后还是理智地答道:“慈溪是我走上工作岗位的地方,我爱他,把他当作第二故乡。不料却正是我最伤心的地方,太伤心了,我再也不愿回到触目皆伤心的地方。如果一定要复职,请为我联系黄岩县委,最好让我回故乡工作。”后来高书记等慈溪有关领导非常理解我的心情,谅解我的要求,为我多方联系,做了许多工作,黄岩终于同意接收,安排在城关镇工作。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七千三百多个含冤受屈的日日夜夜啊,终于拨云见日,终于平反昭雪!人生最宝贵的青年时期终于如一场恶梦,一去不复返!谁来为我的青春“买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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