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情深：旧山松竹唤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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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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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依依】
旧山松竹唤归程
文｜多禾斋主人
魂梦萦回处，大茗景清嘉。此中藏虎卧龙，高峻不需夸。古寺流泉翠竹，阵阵松涛吟唱，云雾绕山崖。极目千峰聚，远水衬红霞。
乡音旧，寻行迹，叹年华。幼时割草放牧，山里度生涯。最忆春溪水涨，石缝捉鱼摸蟹，回首慢咨嗟!岁月欺双鬓，催艳岭头花。
——《水调歌头•游故里大茗山》
我的家在大冶市茗山乡张谦村，正在大茗山的怀抱里。家乡的大茗山是幕阜山脉从湖北咸宁进入大冶的第一座山峰。幕阜山脉，古称天岳山脉，横亘三省绵延千里，诞生了三大名山：东边是江西的庐山，西边是湖南的衡山，中间是湖北的九宫山。大茗山海拔只有383.5米，她与大冶境内的宫台山遥遥相望。
现在乡村旅游兴起，每到春来，大茗山山上山下游人如织。妻儿老嚷着要我带他们去老家爬山春游，但近些年来，我每年回家都是蜻蜓点水。相思不如偶遇，今年清明时节，回家祭祖礼毕，我带上妻子和儿子去大茗山踏青。
大茗山脚下的茗山乡，在2014年建起万亩玫瑰基地，风景不输韩国济州岛。年前，大茗山下许必明村后面，天门槛那里，修建了一条登山游步道，沿途风景尚美，可以直达大茗山顶峰，但听说登山步道人太多，太闹。我们决定不走游步道，而是从我的老家张谦村往西边走黄石村、黄安村、毛仕禄村、到柯家山头村、邱家山头村、柯陇上村，再沿我们张谦村背后的大帽子山、大坪回来。虽说这比不上游步道那条旅游线路，但这是我们家从前走亲戚的路线，妻子和儿子也颇熟悉。
我们早八点出发，雨后初晴，山上树木长出了绿油油明晃晃的嫩叶，清澈的山泉淙淙流淌。路边两三小楼隐藏在竹林或桃林之内，小鸟在林中追逐嬉戏，青蛙在草丛中鼓腮畅鸣，我们仿佛游走在世外桃源。一声声布谷声从近处的山谷中传来，让人恍惚又回到了儿时跟随父母在稻田里插秧劳作的难忘岁月。
沿着石桥土路，不一会儿我们就走过了黄石村、黄安村，渐渐到了深山里的毛仕禄村。这里已经是大茗山深处，村里几乎家家都大门紧锁，偶尔有个把老人吃完了饭下地干活，少见年轻人。
继续随着山路直上，我们来到了海拔大约300米的柯家山头村，我的妹妹就嫁到了这村子。夏天我最喜欢到妹妹家住，不用电扇空调，凉爽而且没有蚊虫。可惜后来妹妹全家进城居住了。这里归鄂州市梁子湖区的太和镇管辖。朝南望，大茗山和宫台山之间，一片狭长的方圆几十公里的平川，镶嵌着明净秀美的杨桥水库和万亩玫瑰基地，还有满坡满畈泛着金黄的油菜花，其间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落，构成一幅天然山水画卷。放眼北望，那是鄂州地界，连绵群山如万马奔腾，在朝阳和晨雾映衬之下，一个个峰峦如大海中起伏的波浪，又像卧着一个个披着薄纱曲线丰满的健美村姑。近处归属鄂州市梁子湖区的狮子口水库和王屋山水库，就如同村姑两汪纯净的明眸。大茗山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每一个不同的方向，都是一幅幅醉人的美丽画屏。
我们坐下来欣赏着天然美景，聆听着满山松树荡起的阵阵松涛。我告诉妻儿，小时候上学之余，我常常到大茗山深处放牛、打猪草、摘香椿、捡蘑菇，下雨后我们沿着山泉抓螃蟹乌龟，下雪天我们满山抓野鸡野兔。而最高兴的是几乎大茗山里每个村子我们都有亲戚，到现在我都认为，在大茗山里走亲戚，胜过出门旅游赏景。大茗山的胜景一年四季各有千秋，山谷中春天有油菜花海，夏天有麦翻金浪，秋天有斑斓秋色。最美的是冬天，千峰披雪，玉树银花。四时景色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这些四季美景，如今闭上眼常常浮现在我眼前。
继续向山上前行，不久就到了邱家山头村。村里的小学已经停办多年，校园内三株老山茶树，寂寞地开满红花。因为读书不便，全村子的人都已进城居住，远的去了武汉鄂州黄石，近的也搬去了太和镇，村子里老人都已经少见。在这里，朝南望已经看不见山脚下的风景，只觉远处的宫台山主峰和我们直接相对，仿佛一下来到了面前。大茗山和宫台山，就这样相看两不厌。它们像两个阅尽沧海桑田的老者，千百年来，俯视着山里的众生，看他们筚路蓝缕，沐雨栉风，歌哭啼笑，繁衍生息，大山始终不发一言。
我们脚下的邱家山头村，安静地卧在大茗山怀抱之中，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大我十三岁的姐姐，1978年嫁到了这里，姐夫1985年因病去世， 2015年8月，60多岁的姐姐也离开人间。外甥成家后搬去鄂州城区，外甥女2000年出嫁后也早在武汉买房安家。2015年姐姐去世以前，我每年过年都要来邱山村姐姐家，特别是八九十年代，山上村小学办得很好，乡亲们都住在村里，那时的山村颇为红火。
每年过年姐姐村里接龙灯，我都到姐姐家来看龙灯，帮忙摆香案。过年时农村接龙灯，那是最热闹的时节。龙灯来之前，会提前下龙灯帖子。龙灯来了，家家要摆香案恭接龙灯。每家在大门口摆张八仙桌，点上一对红蜡烛，供上鱼肉米饭苹果，还要用米升（一种盛米的木制器具），装满米，有新媳妇的人家米里还要再放上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米升蒙上红纸，再把点燃的三根香插在米升里。几条龙灯在村里大禾场舞弄完毕，各家依次放鞭炮，龙灯就分头循着鞭炮声，沿着每家摆设好的香案依次送福。姐姐家孤儿寡母，对接龙灯更为虔诚慎重。我每年来姐姐家，村邻都认得我。
1985年我已经师范毕业，在下陆区老鹳庙村小学教书，工资虽然菲薄，但在当时农民一年做到头看不到现钱的农村，已经是了不起的吃江水（自来水）阶层了。特别是每到年底福年猪（农村过年杀猪叫福年猪），我都可以找我下陆老鹳庙村小学同事及亲友帮我家销掉猪肉。老家茗山是种粮的山区，每斤猪肉5元还赊账，下陆是城市郊区，猪肉每斤7元，而且付现金。这让养了肥猪到年底卖肉全部赊账的老家乡亲们很是羡慕。每次我到姐姐家，姐姐都特高兴特自豪地对村邻介绍：“我读书的大弟来了！”而今，我又站在这已经空心近于无人的村头，只感觉二十年前的前尘旧事恍如梦幻泡影。我仿佛感觉姐姐正从村子里走出来，迎接她的弟弟、弟媳和侄儿，耳边仿佛又响起震耳的龙灯锣鼓声和家家户户迎接龙灯前来送福的鞭炮声。
离开邱山村，继续前行，到柯陇上村、上黄村，村子里古木参天，溪水潺潺。每个村子都实现了户户通水泥道路，家家大都是小洋楼，但几乎都没人居住。因为久雨初晴，沿途云雾缭绕，令人目醉神迷。这里已经接近登山游步道了，但我们没走游步道，没去攀登大茗山主峰。慢慢地我们顺着山道，折回了大帽子山，这里已经可以望见我们张谦村的山界了。站在大帽子山顶，可以望见大帽子山脚下我村一个梨园和对面我们张谦村后背山的柑橘桃李园。小时候我家和几户乡亲曾经承包过这些果园，我和小伙伴们夏夜常在果园值守。满天繁星的夜晚，我们这些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孩子，躺在寂静山谷的果园里，听着山外远远地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车笛声，幻想着山外新奇的事物，对山外的世界是多么神往啊！那时山里孩子努力读书不需要家长老师督促，因为我们有个最大的信念：书读好了，可以考出去！如今离开家乡近四十年，我常常魂牵梦萦的却是这大山里的一草一木。
大帽子山脚下我村的梨园，离我村较远，加之梨树树龄已达四十多年，不再挂果，久已没人承包。但每到春来，梨园那些枝柯蔽天的老梨树仍然在骄傲地怒放。绿色的山谷中，一大片如雪的梨花分外明艳。大帽子山对面，我们村后背山的桃李柑橘园长期被人承包，品种不断更新，李子结果硕大，价格便宜，城里人常常开着小车前来采摘。紧邻我村后背山往西，是姓何的灵乡人来我们张谦村承包的近千亩果园，栽种了桃李、杂柑和竹木花卉，如今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花果山。
从大帽子山再往西走，就到了我们村后的大坪。这里已经可以望见我家的房子了。大坪是山腰一处方圆二十余亩的林中平地，生产队未解散前这里是学大寨样板田，现在这里没人再来种庄稼，成了一个草甸。如茵的青草地夹杂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如同一床绚丽的花毯。已经到家了，我们一家三口在这绿茸茸的天然花毯或躺或坐，看蜂蝶飞舞，听百鸟啼鸣，看着远近果园的梨花桃花盛放。儿子对我说，“爸爸，过去到亲戚家拜年喝了酒回家，你总喜欢躺在这里晒太阳，睡觉……”是啊，最美老家腊酒香，最忆山里亲情浓！可惜大茗山深处的那些村子里，已经很少有人回家过年，我也几年没喝到山里浓厚香醇的年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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