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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六欲,善恶具足,才是我的真实

阿改 象外 2021-09-25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徐岚,《戊戌流水》,局部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好像平淡无奇,甚至普普通通,但你跟他处在一起,就是会感觉很自然很舒服。


你感觉到自然,是因为对方自然;你感觉到舒服,是因为对方追求的也正好是舒服。


不是纸醉金迷马杀鸡的那种舒服,而是身心舒展、接人待物都令人服帖的那种舒服。


徐岚就是这样的人。


一九六五年,徐岚生广西浦北,早年任职一日本广告公司,本已身居要位,后来却淡然辞职,于今则任教偏安一隅的南方某大学,一年里有那么几个月以授课为业,闲时则“以书画琴棋附庸,或行游乡野,或居隐都市”。


简而言之,或可曰:闲散人一枚。


看闲散人的朋友圈是一件乐事。


他写的文字,大体没什么宏论,但在某些日子里忽然发一点似是而非的东西,明眼人便知他另有所指;


发的图虽不多,但凡涉及行脚、云游、炊务、食情、茶事,便逸趣横生。


前者,可见其和善背后的刚硬;后者,则可见其沉醉于野趣里的性情。




居所一扇墙




“我本流氓,知善可贵”,他自诩道。


以我之见,“流氓”亦可作他解:氓,庶民也。


如此,则徐岚为庶民;徐岚之字、之画,也自然为庶民之字、之画。


当今之世,做庶民最难也。


以上,姑且算是我对本期要介绍的“艺术家”徐岚的一点闲言碎语吧。


至于更多的介绍,读者可参考我此前在另一公众号上写的:


一个设计师能画出多好的山水画?





为了给大家一点印象,我先放一点他在朋友圈发的图,然后再让大家看访谈。




👇


行脚



















饮食




2018年2月4日所记:立春。

“今日立春,吃瓜子二两”。



2018年8月22日所记:此味需独食。

“生李夹破,入盐,再白醋白糖,紫苏乃味眼,拌之即食”。



一份待客食谱:一、热茶凉粉;二、米团;三、老友黄丁;四、蒸鱼;五,青菜;六、甜点热茶













象外 x 徐岚



象外 :先表达一下感慨:可能是彼此熟悉,也可能是你身上自带一种冲虚淡泊之气,所以竟然不知道要问什么好。如果非要介绍一下自己的话,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岚 :我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生性自由散漫,而要做到自由散漫的前提,就是要放下眼前很多看似重要的事物,亦若功名利禄,亦或珍奇异物。需求少了,于是会给人冲虚淡泊之感,但这也只是我的一面,少不等于没有,我的肮脏龌龊只是未示人前而已。七情六欲,善恶具足,才是我的真实。或知万物虚空,亦识为人所在。



象外 :你早年在日企广告公司工作,收入不菲,做的也算是创意类的工作,当时为什么放弃?


徐岚 :还是本性难移吧。总想着过自由散漫的生活。在公司的工作,必是要认真细致的,所以也就不免过度的劳累,以换取生活的基本需求。虽是有创造性的工作,却非本真自由所为,考虑到市场与售卖,难免不了忽悠,而过分的夸张与表现,终不是你认为的真实与美,在当时物质基础积累似乎已经可以满足的情形下,自然就想到要换一种更自由的生活方式。还有,当时发现,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比金钱要贵很多,而且,会越来越贵。于是决定,挣时间为上。



象外 :在京多年,后来南下去汕头大学任教,当时是什么打动了你做这个决定?请顺便对比一下北京和汕头这两座城市的差异。


徐岚 :去汕头也是一种机缘巧合吧。大学的工作,面对的只是学生与教学,比较简单,收入虽少,但够用,重要是拥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可以过自由散漫的生活了。


北京和汕头,一个像脑袋,一个像嘴巴。



象外 :做老师和做设计师/公司高管,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徐岚 :做老师相对比较简单,工作性质单纯,人/事/物,主动与被动,自由与约束。管的人多了,其实,是也被别人管。



象外 :是否可以简述一下你学画的经历?在“地方上”学国画,跟在大城市里学,是否会有不同?也许是一种偏见,我总觉得“在野”的,藏在小地方的画家,常常有令人惊喜之处,就像你在早年的乡村里,也常常能见到书法极好的对联一样。


徐岚 :我的学画,几乎完全是自学。读书、临摹、写生,这些学习路径与他人无异。地方的认知比较朴质单纯,往往可直达本心,也往往格局较小,容易固化,这是矛盾的,跟资讯和思想维度有关。好的环境可以释放天性,同时也可以提高认知。这是“在野”的好处,相对可以自由往来,不受约束。我喜欢乡村的宁静,也喜欢都市的喧嚣,这样看起来,自己似乎更感受得到真实一些。




陶一木(7岁) 星云日月 瓜果草虫

700mm x 230mm x 2  2016




象外 :当年你的老师的教授方法,跟你今日教授小孩子们学书法的方法,有什么不同?此外,请略说你在教授孩子们学字的故事。


徐岚 :小孩无法可教,引导他们的好奇心才是重要的。我的绘画与书法几乎就是自学,没有正式的老师教我画画写字,只是喜欢了,就会主动去寻找。喜欢古人的东西,喜欢自然的山水,这也正好印验了《画说》中所言:“画家以古人为师,已是上乘,进而当以天地为师。”


前些年设池印学堂,本来也不想教孩子们学什么书法,只是通过汉字的书写,引导他们去写字,这更像一种游戏。后来我发现相比孩子们从我这里学东西,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还更多,更本质的天真,才是学习的根本。我以为最好的老师就是自己,所以我的教学目的就是让学生找到自己。



象外 :对于学国画的人来说,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对传统心存敬仰?还是别的什么?


徐岚 :真正重要的东西,是天性与认知。我学国画,自性使然,并通过它来释放自己和认识世界,用古人的话说,不过“澄怀观道”四字。天性于人,日后成长,是要受环境约束的,如何挣脱束缚,以得自由,要依靠对自己与世界的理解。宗教也好,文化习俗也好,饮食男女,各色生活,林林总总,都有可学之处。讲完了,也就是对生活对认知。有了自己的生活,笔墨才能反映出来。


对传统的认知是:别让它统治你。我一直是传统的逃逸者。它是你认知的本体,也是你叛逆的主体。传统不只是过去,也是现在和未来。




作于一九八七的画




象外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你的画跟近些年的相比,风格差异是挺大的,那时候要表达的思想是什么?在方法论上,是不是更多受到西方现代主义绘画、日本书道和现代设计的一些影响?


徐岚 :认知的不同,画也就不同。那时表达的是自心,现在表达的更多是自性。在方法论上,东西方思想一直是交错融合的。思想与实践,有东方的本位与传统,也有西方的思考与批判。而对于批判性的认知,在后来的认知上起的作用是巨大和根本性的。


在中国画的历史上,特别是文人画的认识体系中,批判的观点是少有表达的,其精神内核上还是“超逸”为主导。在这里的“批判性”既是主动的(放弃),也是被动的(回避),我以为在历史上只有八大山人具有一种与其他文人画家不一样的精神内涵,就是他主动地表达了他“冷眼看世界”的批判性。这也是我喜欢八大的原因之一,我想这样的认知,是逃离所谓“传统”的路径,从而也带动了形式的转变。这也是在认识论上的改变,他影响了我对中国画的认知与实践。


在我的画中,都会隐含这样的观点。无论是“残山”还是“蓝皮屋”,亦或是“红月”与“白石洲”,都是以现实批判性的思考为内核的。我很重视传统,也蔑视传统,矛盾的思考,也带来了形式感的异化。







象外 :近年来,你每年例行要“游山玩水”——如果不游山玩水,你还会继续画吗?以及,顺便略说一下你近年来游历中有趣的见闻吧。


徐岚 :游山玩水与画画并不矛盾,都是我的生活。旅行是与自然亲近的过程,画画可以记录这个过程里的所见所闻和心理感受,以及更贴切及时的思考。1996年独自一人去阿里,那次旅行一直深刻的影响我,一直到现在,几乎是我所认知的最大化体验。近年的游历,主要都是围绕着水而行的,包括了黄河、富春江、漓江、长江等,也许是受道家的影响,对水的思考也就成了一条线索路径。这种既是行为又無所为的体验形态,可以带来自由与快乐的感受,如古人所说的“放浪形骸”般,极大地释放了自己。这样的存在感是独有的,无可取代的。每天你所遇到的人和事都不一样,无可预测,也无可回避,所到之处,都有新鲜的感觉。也会有许多应对的机缘,让你产生新的感受和认识。



象外 :为什么还要画山?我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你已经画过很多山了,而且凑巧,此前就有一个系列是《八大山》。你想表达什么?或者,是否有改变什么的意愿?


徐岚 :山水,就是心的映照。


我出生在广西的一个叫“凌云”的小县城,四面都是高山,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后来离开,到了大城市,却总也割舍不了对山的情节。多年以后再回到当地,却已物是人非了,最大的感受是:“那时候的人,原来也是山的一部分,而现在的人,都已渐渐远去。再回头看看,走过的山,不可计数;看过的山,除了凌云,又何止范宽子久,云林八大?平平常常的山,还是那些山,却也不再是那些山了。把它们印到心里,不论是高峰巨壑,还是剩水残山,也不过天地一尘。每当此时,我常常一厢情愿地想,山一尘,人一刹,在烟云过往之中,有多少风景,又有多少风味。”


这是我在《八大山》序言中所描述的,而在后记中,我这样写到:“八大山,非八大之山,非八座大山,是名八大山。山,平常如尘,平常如你我,你我都是山里人,而今山里人却早已不是你我。只借此山,相望,相忘。”这就是我对山的感受和思考,而画面中的山,就是我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它成了我的家园。



八大山之二,及局部




象外 :你笔下的山水,笔墨总是淡淡的,就方法而言,你受过哪些人的影响?比如龚贤、齐白石、丰子恺(以及丰子恺背后的竹久梦二),或者,芥子园画谱?


徐岚 :是的,在中国画里我独钟意山水。单就方法而言,对我有影响的,首先应该是《芥子园画谱》,因为它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谱”,而历代名家更多启发我的却是怎样“离谱”。齐白石对我有影响的是主要是意境,龚贤的白山水在学画时也有临过,他的黑山水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感觉像画深了的素描。笔墨的意趣,还是喜欢八大、石涛,云林、子久。黄宾虹对我的影响在于:笔墨的自由与极致。



象外 :这里涉及到的另一个问题是:笔墨是淡的,但表达的主题是尖锐的——主题上的重,被形式上的轻衬托着,这种矛盾或反差,是你故意为之,还是说属于性格和气质的天然表达?


徐岚 :不是故意的。我一直认为,合乎表达内容和对象的笔墨就是好的笔墨。所以在画画的时候是不思考笔墨的。当然,在审美上的倾向性有性格的使然,但对内容而言不也是如此吗?我喜欢直接表达对象,但却隐喻其内涵,在审美上却又是强调诗性,这中间也许有了某种思考的围度吧。“残忍的诗意”是我对审美的要求。



象外 :你的题识,常常有涂抹修改,或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想好了再写,以便让画更像一件作品?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徐岚 :一件作品怎样才叫完成?这是一个问题,但对我而言,又不是问题,或者说我并不介意这个问题。所谓的完整性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对于我而言,画画是即性的,直觉的,甚至是下意识的表现。平常可以思考,笔墨也可以练习,但在所谓的创作过程中我几乎是不思考的,画面的涂改自然也就是其中真实的一部分。如果都想好了再画,就成了一种复制。我在这个问题上是保持警惕的,即便是画同一个题材,也是即性完成的。实践也告诉我,在无意识状态下的表现,才是是最真实、生动、自然的。







象外 :古时候有云游僧,有散人,但好像你在气质上跟传统意义上的儒释道的信仰者都不太一样,你自己觉得呢?


徐岚 :整个中国文化的气质,本身就是一个混合体。我不是一个具有单一宗教文化信仰的人,当然也不会在气质上刻意追求,只希望能真实的作为一个人而活着。宗教不是人的起点也不是终点,基于人性的感受与思考,以良知为底线要求自己,自由、喜乐,如梦幻泡影般,归乎自然。我也算一种混合吧。



象外 :有一句话说“回不去的叫故乡”,故乡对你来说,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意象?今日整个中国,其实都已经“回不去”,但想着“回去”,是不是也是现代人的一厢情愿?就此而言,你的历史观是怎么样的——如果这个问题能简要回答的话。


徐岚 :我的故乡是回得去的,并且时时都可以回去。我的故乡,也是我时时都想逃离也可以逃离的地方。故乡,是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地方。它只是“在那里”。




2018年3月1日所记:徐门粽。

“今年的枕头粽,内包猪蹄,重八斤半,需大火沸煮15小时”。




象外 :时至今日,你会有焦虑吗?如果有,最大的焦虑是什么?


徐岚 :我没有太多焦虑,因为我知道“一切皆不可得”。或者,万物虚空后,何来近远忧?



象外 :关于自己,你还有想改变的东西吗?或者,还想要做出什么新的选择,去做什么新的事情?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徐岚 :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什么。从脱离了现实生活去看,我更像一个虚无主义者。



象外 :你希望中国/中国年轻人在可见的未来,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徐岚 :我希望,井底的青蛙,能读懂芭蕉的俳句。



象外 :关于童年,你最难忘的一件事。你的父母给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徐岚 :关于童年,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就是我很快乐!我的父母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不影响我。



象外 :最后一个问题是轻松的:你最喜欢吃哪些菜?最喜欢做哪些菜?饮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岚 :饮食,就是生活。


想起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每个月有一天的劳动课,因为是去到郊外的农场,要自带午饭。通常我只有半盒白粥,口袋里还有盐,是用小纸片纸包着的,吃时撒上,味道我一直都记得,是米的香,微甜。后来,第一次去汕头,朋友为我接风,是在街边的排挡,上了好些菜,真是好吃。后来我发现,主角原来是一碗白粥。这都是我体会的人生至味。


我有一道菜,叫“孤独羊排”,要求很是苛刻。需孤独之人,取苍凉之地,羊排一根,尾碳烤七成熟,唯苦泪一滴,最为难得。



孤独羊排





八大山(册)





我生于广西一个名为凌云的小县城。那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公路可以进出。开门见山,关起门来从窗口望去,还是山。山高入云,顾名思义,“凌云”这个名字,再恰当不过了。


那时我家住在县委大院,就在山脚下。院里有许多小孩,除了平常的游戏,大家都喜欢爬山玩,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有时,我独自一个人,也敢满山遍野的乱跑。山是产地,也是乐园。我们在山上砍柴,还可以采野果、网麻雀、捉蛐蛐……还有窑烧红薯、烤玉米,甚至会去人家地里偷。现在想起来,山上的人,山野里的气息,那种美好,抹不掉的。


十二岁那年,因为母亲的工作调动,我离开了凌云。后来,又从省城到了京城。就这样,在尘世间混迹了几十年。一次看似偶然的旅行,我与爱好写生的朋友回到那座四面环山的小城。山,依然是高的,甚至更加郁郁葱葱。可是有的山,因为修路被炸开了,有的,因为采石而被挖掉了,还有小时候我经常爬的那座独秀峰,也被改造成了旅游点。城边本来就很少的稻田,早已挤满了房子。童年的景况,已难寻迹。碰到过,或听说了,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现在有的在税局,有的在银行,有的当了领导,有的给领导开车,有的发了大财,有的贫病交加,有的出了国,有的入了狱,也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忽然惊觉到,那时候的人,原来也是山的一部分,而现在的人,都已渐渐远去。再回头看看,走过的山,不可计数;看过的山,除了凌云,又何止范宽子久,云林八大?平平常常的山,还是那些山,却也不再是那些山了。把它们印到心里,不论是高峰巨壑,还是剩水残山,也不过天地一尘。每当此时,我常常一厢情愿地想,山一尘,人一刹,在烟云过往之中,有多少风景,又有多少风味。




八大山 - 1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2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3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4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7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8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0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1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2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3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7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18  23x75cm 2018





八大山 - 20  23x75cm 2018





八大山(卷)







八大山卷是我作八大山的日记和手札集合。里面包含了对八大山的思考、观念以及笔墨的理解。我想,这是一次对传统的逃逸。








白石洲







戊戌流水





















池印学堂孩子们的字




宋子墨(5岁) 上林泉 下田川   700mm x 230mm x 2   2016





陆晨羲(4岁)睡觉   430mm x 230mm   2016



借孩子的字说一声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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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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