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体面处理好职场争议？

01

被听到被看到

至今记得，几个月前担任仲裁员审理的那个劳动争议案件中，最后的一幕：

2点半开始，2个小时的庭审；1个多小时的调解。调解书打印出来时，墙上钟表指针已经逼近6点。

员工在核对调解书的过程中时，突然又说不想签了。申请人代理律师对调解并不积极，是员工本人在考量。我理解，代理人是想看看这个有意思的案件如何裁判。

忙了一个下午，做完了庭审笔录，又做完了调解的所有文档，那么有耐心那么nice的书记员，这时都忍不住低声说了句：“不行就算了吧。”

我没有说话。

因为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空气好像凝固了。

最终，申请人重又拿起刚才推开的调解书，说：“好吧，我签。”

他又补充道：“我同意仲裁员的观点，我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件事就这样翻篇儿吧。”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案件的当事人风格，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

公司方是中等规模的新三板公司，出庭的法务人员干练而又审时度势；员工是公司方曾经的销售老大，创造过骄人战绩，为公司倚重。双方对此次诉讼都是精心准备，员工聘请了敬业的律师，申诉书规范、证据齐整；公司一方应诉同时提起反申请，要害拿捏得当。本诉反诉，诉请与答辩意见，都是条分缕析，一丝不苟；证据及证据说明，厚厚几本。

每一方都在通过案头工作宣示态度：我方的意见，不容忽视。

是的，当事人纸面上的诉求，还有纸面背后的情绪，都不容忽视。这些，都需要被看见。所以不经过庭审，双方想要透过文件展现的工作能力和工作量，无法被看到；不经过调解，双方心底的情绪和真实的需求，无法被看到。

这次争议中，公司尽管反诉有力，但其本意是在情绪上遏制员工，不是为追求反诉请求结果。和解方案是符合双方的实质利益的，而且避免了一路诉讼下去的诉讼成本和不可知的结果。而从员工一方来说，公司其实给出了还不错的条件，并且根据员工方的要求进行了优化。这是共同伤害最小的方案。

双方当事人在过程中和结束后都表达了感谢。他们其实是在感谢我的耐心，耐心地分析文件，耐心地听他们讲述。我尊重双方当事人的专业素养，让他们不会陈述无关内容，除非有评判性的内容，我不打断。

一个下午，当事人都明白自己被看到被听到，即使不是全部，他们也给了自己一个与对方和解，也是与自己和解的理由。

从结果来讲，我确实替当事人高兴，甚至感谢他们听进去了我的话。我替自己高兴，不仅仅是不用写裁决书，而是从双方提交的资料来看，证据反映出的事实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下，无论我怎么秉公执法、裁决书如何字斟句酌，结果与当事人心里的公平感，一定会存在差距。而对于职业素养高的当事人来说，裁决书的教育意义有限；双方内心权衡后的结果，才是最适当的利益平衡点。

02

与对方和解 与自己和解

真诚者的灵魂里，住着一个法官和一个罪犯。当法官和罪犯达成和解，真诚者的灵魂便能得救了。

大多时候，我们内心已有的原则与自己的感受发生冲突，如果没有任何一方让步，也无法达成妥协，那么我们就处在愤怒、焦虑之中；如果达成和解，内心方能平静。

但是这个和解的过程并不容易。尤其是投入越多，与自己和解越难。因为这是他/她的旧世界在分崩离析，他需要重构自己的认知世界。

多年前审理过的一个劳动争议，员工是一个高级技术专业人员，在公司工作十几年，是公司几乎全部专利技术的发明人，是所有重要课题与项目的负责人。但这个员工的工资只有几千块，老板口头承诺过后续的几十万的年薪、以及作为公司股东的承诺，从没有兑现。

员工心无旁骛，全身心地努力，他把这个公司当成了实现自己价值和理想的机会。

然而，最后是与老板发生争议，公司轻松解聘员工，按照证据来看，补偿了了。旁听席上是他的几个同学，同样的知识分子的儒雅，但看得出境遇不错。

看完员工一方非常不利的证据，我单独跟公司代理人沟通：公司证据虽然有利，但如此薄情对待一个劳苦功高的元老级的人物，不利于管理其他员工。公司代理人苦笑着解释，他们都明白，但是老板就是要想要让对方服软。所以，不同意调解。

无奈，我只能委婉地提醒员工，目前他的证据不太有利，如果这个阶段结果不理想，他可以再补充证据，到下一个审理阶段去争取。听完了我的话，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庭伏案放声大哭。我有些惊呆了，隐约听到旁听席上的叹息：“十几年的付出啊！”

囿于证据，我当时无法支持员工的请求；但我真心希望，后续程序中员工能够补充证据，生效裁判结果反转。

03

形形色色

但，来到法庭的，不都是这样的真诚者，也有做作者。做作者的灵魂里，住着一个戏子和一个观众。当戏子和观众彼此厌倦时，做作者的灵魂便会得救。但是，在得救之前，这种做法会消耗掉他人的同情。

有这样的当事人，将对方的容忍妥协当成自己得寸进尺的梯子，有的案件中我自己甚至都感觉不忍心再去动员另一方让步。这种情况下，就让裁决结果去教育当事人吧，因为，就算他将来后悔，那也是他应得的。也许，这一次的教训，会让他避免犯更大的错误，谁知道呢？

另有一类，打官司是为了展现杠精本事：不管结果如何，嘴巴上不能吃亏，气场上不能输，开庭就像吵架，非要大声呵斥才能正常庭审。其实，输赢怎会是在这开庭的一时？甚至是，赢了眼前看得见的利益，但同时可能输了更多看不见的利益。

04

体面劳动

“体面劳动”（或者说“体面的工作”、“尊严的劳动”）概念是1999年国际劳工组织总干事胡安·索马维亚提出，主张劳动者在从事生产劳动的过程中应该获得足够的、公平的劳动报酬和充足的社会保护，同时还能参与社会对话，有效地保障合法的劳动权益。

这一概念是为了应对经济全球化的挑战，消除其带来的消极影响，促进社会公平和正义。

国际劳工组织指出：能否为所有人提供体面劳动是检验经济全球化最基本的标准。

其实，我想说的是，体面的劳动，要求的不仅是公司一方，也包括员工；体面，不仅是物质条件，还是精神与文化；还有解决争议。

05

体面解决争议

公平和正义，有时很抽象，因为关乎个体的感受。我作为代理律师或是作为仲裁员，对于经手的案件，都乐见调解成功。因为调解结果比较判决而言，可能更加接近当事人心中的公平和正义。

因为和解不仅仅是跟外部的和解，和对对方的原谅。有的和解，甚至根本不存在原谅对方这一说，因为可能对心智成长要求过高；这个时候选择和解，往往发现自己因为坚持自己的立场，付出的太多了，索性各走各路，彼此解脱。

体面地处理分歧，不仅仅是给对方面子，更是让自己体面。

06

体面分手 好聚好散

夏日的天气，时晴时雨。职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如同天上云朵，聚可兴风雨，散如风吹絮。缘来缘去，但愿都能好聚好散。

来源：红树地带  作者：lhlawyer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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