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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那件小事

郭金鑫 青苗法鸣 2020-10-01


在中国西南方有一个极普通的小镇,叫罗中镇,青山乌瓦,街巷纵横,故事从这里开始,故事的主人公名叫黄金。

黄金从小到大因为名字没少被人注意,从学前班到初中毕业, 黄金无一例外是老师上课点名回答问题的“宠儿”,名字的故事由来已久,在黄金出生那年,家里负债累累,一家人很是潦倒地寄居在外公家,黄金妈在黄金降生时请过算命先生,得出“命里缺金”的结论,联想现实,确实“缺金”,故为女儿取名黄金,姓黄单名一个金字。

父母都希望女儿的名字能给家庭也带来滚滚财运,尽管后来现实并非如此,黄金爸是普通的铁路工人,常年在外工作,黄金妈失业在家,做点零工,补贴家用,在黄金五岁的时候,黄金爸和黄金妈倾尽全部积蓄,在罗中镇上买了一所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终于摆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可在旁人眼中,黄金家不过是从一所“蜗居”搬到另一所“蜗居”中去罢了。


温暖的阳光,幸运的数字


似乎是个美妙的开始


十六岁那年,黄金要读高中了,只有小学文化的黄金妈最能体会教育的可贵,由此做出了重大的决定:把黄金送到市里最好的中学去读书。代价是三千的择校费和黄金妈的小镇生活,她打算在校外租房,成为女儿的陪读,这便不得不将生活的重担压在黄金爸一个人身上。黄金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纪的女生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不懂,新生报到那天,人流攒动,阳光温暖,黄金在校门口停了几秒,眯了眯眼,抬头看了看烫金的大字“平江市第十六中学”,她进去在告示牌前站定,黄金妈忙着去张罗租房的事,两人约定在告示牌处汇合,黄金一个人细细地看着分班情况,是九班,九是黄金的幸运数字,她站在告示牌前,想挪动步子,但看旁边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认识,又僵硬下来,不敢随意移动了,像一只蜗牛缓缓探出头又吓得马上缩回去,一瞬间,她有点想念她的小镇。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人群中一句和自己有关的话,惊得她思绪一下跑回现实,“哈哈哈,你快来看,我们班居然有个人叫黄金。”这是一个男生,“我看我看。”另外一个男生走过来,“真的欸,真的叫黄金。”“这个同学应该一辈子又很有钱吧。”他们打趣着,离黄金不过两步远,黄金背对着他们,将一字一句都仔细听着,心里默默地一字一句地反驳着那两位男生,不由微笑起来。

黄金是和妈妈一起见到班主任的,他姓张,是个五十来岁的教化学的老先生,身材微胖,说话和和气气,笑起来温暖慈祥,眼睛都找不到,他问了黄金的名字后便笑了,看了看黄金梳着“大光明”马尾,没有染过,没有耳钉,是符合《中小学生守则》的,他满意地让黄金登记,并叮嘱黄金开学那天别迟到。


他的鬓边,是月亮


眼中,是星星


开学第一天,黄金掐着时间来,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了同学,她走到倒数第二排才找到位置,同桌秀气可爱,留齐肩长发,黄金看她的眼睛瞳孔颜色比常人要淡,是琥珀色,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戴了美瞳,“我叫黄金”,黄金向同桌介绍着自己,前排男生听到后猛然回头,黄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那是一个很秀气的男生,头发很短,白白净净,左脸鬓角有一颗圆形黑痣,不大,无伤风雅。他也在看她,黄金躲开他的眼,“你就是黄金啊,”他笑道:“你好,我叫谭一杰。”黄金听出了他的声音,是那个在告示牌前玩笑她名字的男生,她盯着他的笑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她不习惯和人太亲近,她只是小镇的姑娘,融不进城市。男生又转回去和同桌说话,现在刚刚九月,酷暑未消,他穿一件黑色短袖。

刚开学,课业不算重,高一也还没分科,可对于黄金来说,物理已经很吃力了,尽管她保持着一贯踏实勤恳的态度,像一头老黄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细细耕耘着,可物理就像是那地里的顽石,不肯移动一分一毫,还将她绊得头破血流。黄金正看着自己五十六分(满分一百)的物理测验卷望洋兴叹,忽然又传下来一张卷纸,鲜红的九十八有惊人的视觉效果,“传错了,这是我的。”谭一杰马上转头想换回自己的卷纸,他看到黄金惊讶的脸,下意识低头想看黄金的分数,黄金急忙忙用手去盖,他仍瞥到了,黄金的行为让他不禁失笑,“没事,还有上升空间。”他低声安慰道,黄金忽然看到他左脸那颗痣,圆圆的,像小镇的月亮,她以前和妈妈住40平米的小房子,顶楼,从木头窗户向外看,有时会有月亮,阴晴圆缺,各有姿态,她最喜欢圆圆的月亮,像妈妈在生日时给她买的奶黄包,咬一口有浓浓鲜奶溢出,想着想着,黄金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猛然惊醒时这节课已经快下课了。

黄金浑浑噩噩在校度日,她听不懂数学,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和历史,她愿意去了解历史,历史对她来说像一所房子,她可以在这座封闭的宝库中慢慢探寻,不用理会别人,若发现喜欢的珍宝便可以据为己有,物理和数学则不同,她怎么努力去追寻,却始终无法拥有。

尽管如此,黄金依然保持着老黄牛的性子,当她下午从一堆数学习题中抬起头来时,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吃饭去了,她扭扭脖子,忽然瞥到黑板角落的值日名单,今天轮到她和谭一杰清扫操场附近的班级管理区域,不及时清扫班级是会被扣班级分的,她提起扫把就跑,到了操场,她看到谭一杰,他穿一套灰色运动服,正弯腰扫地,那姿势像被风吹弯的小白杨,风一停,又恢复挺拔,黄金急忙跑到他面前,还差两步的时候,谭一杰忽然抬起头,冲黄金笑道:“光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了。”黄金霎时呆在原地,离他两步远,忘记了说话,只是瞧着他,那是十月的一天,夕阳西下,操场上有进球的欢呼声,风亲吻树叶,叶子害羞发出“沙沙”的笑声,黄金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呆呆地问:“为什么?因为……太重了吗?”说完黄金便悔得要咬上自己的舌头,这让对方如何接话啊,谭一杰笑的更开心,“不是啊,可能……是我听觉灵敏。这里我都打扫完了,回去吧。”

黄金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她想说什么呢,她想说“对不起,谭一杰,我忘记值日了”,然后谭一杰会生气,会给她脸色,若是他脾气好一点,会嘴上说着没事,可仍旧介意她,可他都没有。黄金心里有点堵,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情感,晚自习后,黄金走在回家路上,路旁是高大的槐树,透过树枝可以看到一点黄色月亮,“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黄金忽然想到范仲淹的这一句诗,也想到了谭一杰。


“多看他一眼,


便多一分欢喜”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迎来了半期考试,正如黄金意料之中,数学93(满分150),物理62,真是块硬石头,黄金趴在桌上,忿忿又难过地想着,“没事吧?你怎么了?”谭一杰转过头来问着,“没事,我没哭。”黄金闷闷地答着,他看了一眼她的试卷,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不会的可以拿给我看看,我可以……嗯,我也想多学习一点。”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在维护着她仅有的微小的自尊心,想到这里,黄金眼眶有点发热,破天荒的,她拿出卷纸,这是她第一次用心靠近这个学校,靠近班上同学,也靠近,谭一杰,“这道我不会。”她小声说着,然后谭一杰便拿出草稿纸给她讲解,他靠她那样近,黄金心跳莫名加速,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但她又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很想抬头看看,当谭一杰最后问她有没有听懂时,她也只顾混混沌沌地点头。

渐渐地,黄金发现自己想起小镇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开始暗暗关注谭一杰,轮到她在校门口站岗时,她仔细看着进校门的每个人,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他,终于,她看到他了,骑着自行车上学的谭一杰,那天已临近上课,谭一杰骑车飞奔而来,风将他的黑色卫衣吹得膨胀起来,经过黄金身边时,他故意放慢车速,侧头朝她笑,时间紧急,他将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现在嘴巴鼓鼓地,笑起来像只偷吃的仓鼠,黄金回他一个笑,心砰砰砰地跳着。

黄金没想到自己也会为了同谭一杰聊天而开始主动找话题,她本来一点儿也不了解NBA,但因为谭一杰是忠实篮球迷,黄金开始关注篮球赛事,关注科比詹姆斯,关注湖人队,那一年,詹姆斯还不是“三旬老汉”,科比也还没有退役。黄金喜欢谭一杰回过头同她这样不咸不淡聊天,日子这样过着,十一月,无月有风,微冷。

黄金和谭一杰真正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因为一条手机短信,黄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她正在小租屋里的窗前做生物作业,手机忽然震动,她点开那条短信,“黄金你好,我是谭一杰……”只第一句就让她欣喜非常,又心惊肉跳,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平房外飘着袅袅炊烟,但直到今天她都记不起谭一杰的第一条短信内容,她就这样不小心,将它丢在悠悠的岁月河流中,再也找寻不到。

后来他们开始用短信聊天,当年智能手机并不像今天这样普及,黄金的手机每个月都有三百条免费短信,不聊完免费短信他们是不会罢休的,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十二月,却因为两颗炽热的心并不让人感到寒风料峭。

黄金怕妈妈发现自己和谭一杰的暗中联系,将谭一杰的手机备注改为“月亮”,她最近在晚自习回家路上看到月亮总想到他,那个像月光一样温和的男生。那段时间他们每晚都会聊天,她总是在被子里蒙着头看着手机,看到他的短信会开心得像得了糖的孩子,她也因此开始了解谭一杰,比如他比她小一岁,是双鱼座,喜欢周杰伦,喜欢开玩笑又喜欢脸红,喜欢骑自行车,喜欢徒步登山。黄金那时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觉多看他一眼,便多一分欢喜。


“友谊


经不起两人一点的冲动”


一个学期终于在磕磕绊绊中结束,考完期末考,不管多么不尽人意,黄金都要暂别学校,和妈妈回到小镇准备过年,黄金爸因为节假日的三倍工资通常不会回家过年,今年亦然,从黄金记事起便很少同父亲见面,更别说过年了。

今年过年很早,在一月下旬,按黄金家的惯例,是要到外婆家过除夕的,小镇过年的年味很是浓厚,贴春联,祭祖,吃年饭,放鞭炮,很是闹热,但黄金对过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亲戚们总会问起她的期末成绩,对她的未来指指点点,批评她温吞的性格,除了尽量去体会他们的善意,黄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家长间的攀比是不可避免的,除了比孩子,还会比家庭收入,而黄金家,这两样都没有,黄金在很小的时候便明白,所以她敏感又多疑,像一只极没有安全感的猫咪。

年夜饭后,亲戚们会去打一个晚上的麻将,看春晚的固定嘉宾永远只有外公外婆和黄金,黄金没有守岁的习惯,没到十二点,她就困得睡着了,可今年零点吵醒她的不只有各家各户的鞭炮声还有她的来电铃声,她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月亮”,瞌睡一下全醒了,她手微微抖着,接起来,“黄金,新年快乐!”谭一杰那边也有热闹的鞭炮声,可他的声音更大,“你也是,新年快乐。”而她怕将人引过来,不敢说的太大声,黄金急忙套上外套跑到顶楼,顶楼空旷开阔,这时零点刚过,烟花放满了小镇的夜空,鞭炮声此起披伏,“你在干嘛?怎么不说话?”“我刚刚在房间睡觉,现在我走到楼上来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嗯……我说你可不可以叫我哥哥?”这是上次他们在短信聊天时,谭一杰知道自己比黄金小之后便一直纠缠的话题,“大过年的怎么突然提这个?”“叫嘛,叫一声嘛。”

能听出来谭一杰并不擅长撒娇,黄金觉得好笑,但也依着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哥哥,那声哥哥叫得寒碜,谭一杰却在电话里欢呼起来,“怎么了?你是觉得自己长辈份了吗?”黄金玩笑道,“不是,你不是说你喜欢……嗯……比自己大的吗?”声音越来越小,但黄金依旧听清楚了,刹那间,她的心也仿若这爆竹,这烟花,一下炸开了,然后绚丽了整个夜空,“嗯,对。”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用语气词敷衍着,“嗯……那……睡了,晚安,还有,新年快乐黄金。”她能想象他又脸红了,那晚黄金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有个男生提着行李箱带着她奔跑,私奔?这个念头在梦中也吓了她一跳,他们跑的好快,然后天旋地转,便飞起来,飞到黄色月亮上,那里有紫色和蓝色的星河,最后她看清楚了那是谭一杰,醒来便是初一早晨了。

黄金回想起来,好似昨晚从来没接过谭一杰的电话,她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真实的,她多次想问问谭一杰,可却不敢,她和谭一杰的友谊经不起两人一点的冲动,一旦冲动就会打碎这友谊的瓶子,就算粘起来也会有裂痕,而不说破他们就可以保持这种关系直到永远,黄金太渴望这样的友情,她怕说破会尴尬,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即使她暗恋谭一杰,是那样喜欢他。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其实所有事物都会变,也没有什么是可以直到永远的,不联系自然就淡了,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教会她的:运动是绝对的,而静止,是相对的。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那年春节后的第八天,黄金外婆突然脑溢血被送到了市医院,黄金妈不得不将黄金一个人留在家中,赶忙去医院日夜照料外婆,黄金听闻外婆病重,也难过地流下泪来,外婆是世界上对黄金最温柔的人,她经常用粗糙的手掌抚摸黄金的脸,念叨着她的小黄金又长大了。

这时候黄金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孤独感浓烈得像化不开的墨,仿佛要将她淹没在这浓墨重彩中,现在的黄金,只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她很自然地拨通了谭一杰的电话,电话的嘟嘟声缓解了她的忧伤,“怎么啦?黄金。”熟悉的声音,“没事,我现在就是无聊。”黄金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事剖开给别人看的,“无聊啊?我在听歌看书,也给你听?”“不要听,要你唱一个。”黄金假意为难他,“唱一个啊,嗯……好,咳咳。”黄金没想到他清了清嗓便唱起来:“不会骑扫把的胖女巫,用拉丁文念咒语啦啦呜,她养的黑猫笑起来像哭……”他唱的是周杰伦的《威廉古堡》,节奏欢快流畅,的确可以驱散伤心难过,每一个节拍都像刚好打在黄金心上,她微微颤栗着,唱毕谭一杰问:“好不好听,还无聊吗?”“嗯,还无聊。”

她害怕谭一杰挂掉电话,“那我给你念我在看的书。”黄金不禁笑道:“好,读来听听。”说罢他读起了《时间简史》,“根据北极星在埃及和在希腊表现位置的差别,亚里士多德……”黄金根本听不懂,最开始她使劲崩住笑,听着他温温柔柔的声音,渐渐又有点想哭,便陷入久久沉默,“下一段了啊,托勒密模型……等等,你睡了吗?”“还没有,你再多读会就快了。”黄金打着哈欠笑道,心里暗笑他的傻,那晚黄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但谭一杰的声音一直陪着她。后来外婆也脱离危险,只不过不能再正常说话,也不再识得人了。几年后,她在大学图书馆偶然看到这本书的封面,耳边居然响起了那轻柔的读书声,仿佛又回到那个孤寂又无助的夜晚,有一个男孩如同一轮明月,轻轻地温暖着她的心。

好景不长,当黄金还沉浸在这段欲说还休的情愫中时,开学马上面临分科,虽然父母亲戚都坚定地认为黄金肯定会读理科,但黄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选文科。原因很明了也很现实,黄金看了看自己的数理化成绩,这么下去肯定是考不上一本大学的,离开九班前一天,黄金像往常用笔触了触谭一杰的背,他回过头问她怎么了,“我……要去读文科了。”他愣了两秒,“那,也好。你语文和历史那么好,读文科,不会浪费。”黄金觉得他笑的有点僵硬,心里微叹了一口气,“你也要好好努力,你物理这么好,读理科,最好了。”黄金说着说着鼻子发酸,心中似有千层浪,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她不敢再看谭一杰一眼。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可第二天黄金离开了九班,也离开了谭一杰,去了二十一班,是“文科火箭班”。

之后的两年高中生活,黄金便一头扎进了学习中,刚开始,她和谭一杰也会像以前一样彻夜聊天,渐渐地,学业越来越紧张,升学的压力越来越重,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联系便淡了,但是每到除夕那天,谭一杰都会给她打电话,那是黄金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偶尔在学校匆匆碰面时两人都会抱以微笑,好像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虽然不能日日见面,虽然有了两人都有了新的朋友圈子,黄金依旧把谭一杰放在最特殊的位置,但她太累了,家庭的希望和嘱托让她一定要考上一本大学,她没有时间去想她的儿女情长,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越来越晚,每当黄金背着重重的包回家时,她都会抬头看看夜空和那不能企及的月亮,“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一天中只有这个时候,她会想起那个男生,有温柔的声音,左脸鬓角有一颗痣。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高考倒计时的日历越来越薄,每个人都在做最后的努力,黄金亦然,谭一杰亦然,最后考完英语那天,黄金走出来考场有点恍惚,她终于体会到每一个高考完的学生都会有的,那恍惚的感觉。

高考后那个暑假很长,黄金和母亲从平江市搬回泉中镇,几天后,黄金正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手机提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月亮”,黄金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打开短信:”“我来泉中镇了,在车站,你来接我好吗?”黄金告诉妈妈去玩一会,便狂奔出门,炎炎夏日,太阳很刺眼,午后的街上人烟寥寥,只有一个短发女生在街上奔跑着,似乎天底下只剩下一件最要紧的事——见到他。

远远地,黄金看到谭一杰,他穿一件军绿色短袖,正向她招手,她奔向他,什么感觉呢,很热,很累,很安静,所以她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你跑好快,我等一等也没事。”谭一杰笑着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时触到了他的指尖,微冷。“第一次来,带我去玩玩。”黄金带他去了罗中镇的盘龙山,夏季的盘龙山郁郁葱葱,她带他走在山间小道上,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谭一杰只笑着看她,最后两人坐在山顶的亭子中,热风阵阵,这里可以俯瞰半个罗中镇,两人一刻不停地聊着,不知怎的聊着胖这个话题,“我觉得我好胖啊。”那时的黄金身高一米六一,体重六十公斤,实在可以说是胖,黄金坐在谭一杰身边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你不胖。”

黄金侧头看着他,惊讶于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他也正看着她,用一种极笃定极慎重的语气告诉黄金:“我觉得,你一点都不胖!”黄金很少会看人的眼睛,但这一次,她望进了谭一杰的眼里,那双爱笑的眼睛,时间啊时间,就永远停在这一秒吧,不问前路,不念过往,让我们停在这一刻吧!那天傍晚,夕阳无限好,黄金看着他搭车回家,向他挥手,汽车绝尘而去,其实今天黄金很想告诉谭一杰一句话,却噎在胸口,如被石封。良久她转身回家,夏日的月升很早,一抬头便看到那弯月牙。

高考成绩出来后,黄金超了一本线三十多分,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虽然不如自己的预期,如愿以偿的是,她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学,填志愿时,黄金拒绝了母亲让她填华北电力大学会计专业的建议,保守地选择了广州一所大学的历史专业,不敢冒险、害怕受伤、胆小懦弱是黄金一贯的毛病,拿到通知书那天她没有欣喜,人生什么都是已知是不能带来任何惊喜的。大学开学的前几天,黄金得知谭一杰考取了华北电力大学,她靠在窗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轻轻吟诵着,这时月色幽幽,夜晚像一口井。


青春里头的


那段小故事


大学开始时,他们仍保持着联系。大学是个小社会,它悄悄改变着每一个人,也包括黄金和谭一杰,所以在几周后的班级聚会后的那个晚上,月朗星稀,寝室阳台外,黄金拨通了谭一杰的电话,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迟到了三年的话:“我发现,好像很喜欢你,谭一杰。”电话那边沉默良久,这沉默多难熬啊,度秒如年便是如此,“黄金,你知道,我不想在大学谈恋爱,对不起。”是他的声音,“哦,没事,我玩真心话大冒险呢,开玩笑的,哈哈哈。”“那就好,你真吓我一跳。”“没事了,我要继续去玩了,不说啦。”黄金急忙挂掉电话,她有点难过,却没有哭,可为什么手机屏幕上全是水呢。

之后他们便不再联系,直到大一上学期结束时,黄金看到了谭一杰的朋友圈,发的是他女朋友和他,他们甜蜜相拥,笑颜如花。黄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在大学不想谈恋爱,只是不想和她谈罢了,她竟想傻傻的等待他,最后她将谭一杰的手机备注改为“谭一杰”,而她的月亮,不知道去哪儿了。

大学四年,黄金没有再谈恋爱,她只顾着努力学习,毕业前那个寒假,她偶然在朋友家看到了当年九班的毕业照,她忽然想找找谭一杰,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他,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那晚她莫名其妙做了一个梦:她穿着高中红白相间的校服,回到了高中课堂,九班,她和谭一杰成为了同桌,全班仿佛对他们之间暗恋心知肚明,纷纷打趣着,哄笑着,她害羞地低下头,谭一杰在身旁笑着,左边鬓角的痣跳动着。

在中国西南方有一个极普通的小镇,叫罗中镇,青山乌瓦,街巷纵横,故事从这里开始,故事的主人公名叫黄金。

醒来,窗外月光暗暗,万籁俱寂,偶有鸡鸣,正是凌晨四点。


作者简介

郭金鑫,宅女,喜欢窝在家写文,看电影,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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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徐梦堃

本期编辑:梁梓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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