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3天2夜，#广东佛山平洲抽干河水打捞价值1200万翡翠？实则借机清淤？

Original 田文杰海洋与湿地

2024-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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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留意到，近日，一则“疯狂的石头”现实版在广东佛山上演，网传一枚价值1200万元、拇指头粗的帝王绿翡翠戒面（蛋面）不小心落入河涌，老板200万重金悬赏求打捞，从2024年1月6日，历经三天两夜，于1月8日晚20:20成功打捞出来。由于此事闹得动静太大，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河道两旁也聚集了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

河涌边围观的人图片源于网络

十分夸张的是，为了打捞这一价值连城的翡翠，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河道进行抽水、清淤，人工搜寻，甚至探测仪都用上了。打捞队的工人们也是很拼，一直干到凌晨三点才去休息。期间，事件不断发酵，到8日不少主播直接驻扎现场开启打捞直播；有调侃戏谑此为“2024年的第一桶金”，当然也不乏质疑商家炒作之声。

直播打捞画面图源：网络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2022年8月份，河南汝州抽干云禅湖水，最终捕获“怪鱼”——鳄雀鳝。声势浩大的抽水打捞行动，引发广泛关注（据网络报道，整个抽水捕捞活动吸引了三千多万网友围观）。

据了解，1月6日，佛山南海平洲玉器珠宝特色小镇一翡翠货主将翡翠戒面镶嵌后，拿到自然光下展示，不小心掉落楼下的河道。网络消息称，是一名女主播在直播时，跟客户展示这颗翡翠时掉在楼下雨棚上，弹到了河里。说得更具体点，是“从9楼掉下来，先掉到2楼的挡棚上，然后又掉到河涌里。”

笔者翻阅了多篇相关报道，此事不假，但各平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网传信息有多个说法。笔者梳理了下，大致涵盖以下几方面：

1）各报道用词不一，甚至同一篇报道前后用词都不一致，那么问题来了，掉进河涌的究竟是翡翠还是翡翠戒面（蛋面）？翡翠和翡翠戒面（蛋面）用语语义所涵盖范围是否有区别？掉落的翡翠是裸石还是戒指成品？

很多报道写的是翡翠/翡翠戒面（蛋面）；
桂城街道平东社区居委会主任罗锦华在记者前来了解情况时，表示“是一颗翡翠蛋面戒指”；
有记者了解到，货主将翡翠戒面镶嵌后，拿到自然光下展示，不小心掉落楼下的河道。由此推测为翡翠成品。
有报道称，在翡翠失而复得后，翡翠主告诉记者，这枚翡翠戒指，价值上百万元，是他父亲为他准备的婚戒。

2）翡翠价格：

网传这枚帝王绿翡翠戒面价值1200万元，桂城街道平东社区居委会表示翡翠价值十多万/十几万；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1200万的戒面可能不太现实，估计这个戒面的价值在几百万，所以200万元的奖金也只是传言；
有报道称，在翡翠失而复得后，翡翠主告诉记者，这枚翡翠戒指，价值上百万元，是他父亲为他准备的婚戒。
据附近一家珠宝店的老板说：“老板自己说是50万，但是经常给这位老板加工的人说看过这东西，这个翡翠的市场价值应该是没有1000多万，200万肯定是要的。”
有档主表示，“1200万的翡翠是什么概念，那是得放在保险柜里，哪会这么容易拿出来”

3）打捞费用：

网传打捞赏金200万，居委会表示只有几万块；
有的报道“一个大爷打捞成功已获得20万赎金”；
光明网报道：一位直播打捞的主播在平台私信时告诉记者，他可以当中间人，丢失翡翠的商家表示“带价来谈打捞”，截至记者发稿，该主播尚未回复私信。
也有报道称，“这次打捞光是雇打捞队就花了十几万元。”
但翡翠主对记者表示，“对于网传的找到翡翠会悬赏一事，其称是没有的事，‘是我们找人抽水，跟他们谈好了，按时计费。’”

4）1200万的翡翠掉落河涌的真实度有多高，是否有炒作嫌疑：

有报道称，8日下午，有媒体记者拨打了佛山市玉器协会电话了解情况，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此事，同时也未接到有商家向协会反映掉了1200万的翡翠。
有报道称，附近的保安表示，并不清楚详情；
光明网报道：在当地经营翡翠生意多年的一商家张先生表示，自己就在网传掉落翡翠的那栋楼上，但从未听说过此事。“我都是看到视频里面拍的这栋楼，看到我们招牌，才知道这个事。”张先生说，网传掉翡翠的九楼的那家商户他并不认识，他和这栋楼的其他同行交流过，目前都没听说哪家掉了天价翡翠。
桂城街道平东社区居委会主任罗锦华在记者前来了解情况时，表示：是真的不见了，不是炒作，今天我和事主和商家一起过去派出所录口供。
有报道提到：掉落的翡翠捞起后，货主并未现身。当地专业人士表示，不要轻信网上传言。
当然，也有报道显示，在翡翠失而复得后，翡翠主与记者就这枚翡翠戒指展开了一番对话。
光明网报道：一位在现场经营多年的商家告诉记者，他对此事保持怀疑态度，“半个月前就在清淤，至今没人来认领谁掉的。”

5）翡翠（蛋面/戒指）掉落的具体时间：是1月6日上午还是下午？有报道提到是1月6日下午掉落，这样的话便和“三天两夜”的打捞时间不相一致；另外抽水打捞工作究竟是从哪日开始的？按理说从翡翠掉落后，货主因寻宝心切便会安排专人打捞，相关报道也是如此；但令人疑惑的是，有报道称，“8日12点45分左右，挖掘人员来到现场，在河道边摆放好梯子，准备了筛子准备开工。打捞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河底的淤泥一盆盆地捞起来，放在筛子上进行再细筛。”按照这个说法，1月6日至8日上午施工队是在做什么工作呢？？

有报道称，“据附近商家透露，从1月6日打捞队进场，已经找了三天两夜了。”翡翠打捞出来的具体时间为1月8日晚20:20（也有说20:15）；
也有报道称“经过3天的清淤打捞”；
更有甚者，有报道居然声称“翡翠于（1月）4日掉进河道，8日晚上被打捞上来”

在进行信息梳理、整合的过程中，笔者本以为有些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但随着翻阅资料越多，信息就越杂乱，众口不一，疑点重重，消息真假难辨。不过此事算得上是当地的一个轰动性事件，无论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还是为造噱头、博眼球人为蓄意推动，所幸后来结果完满。

不过，对于为了“寻宝”而大动干戈抽水、清淤这个行为本身，笔者有些话想说。为了打捞价值不菲的翡翠（蛋面/戒指），翡翠主请了专业打捞队对河道进行了为期长达3天2夜的抽水打捞和清淤。挖掘人员将一把长梯插入河涌，备好筛子，将河底的淤泥一盆盆地捞起来，放在筛子上进行再细筛。现场的工作人员表示，1月6-7日两天进入河道清淤的施工队不是市政派出的。尽管其出发点是为了打捞翡翠，但对河道开展抽水、清淤工作则对河流本身构成了人为扰动，有可能危害该河道的生态。

图片源于网络

当然也有一种猜测是，以打捞翡翠之名来进行清淤工作。倘若为真，则该事件的性质便“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当然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且不谈其他，因此事而进行的额外抽水、清淤可能引发的“生物多样性丧失、栖息地破坏”问题，值得注意；尤其是，在各大报道中，还特别提及桂城街道平东社区于元旦前对该镇的河涌进行了全面清淤，至今河涌还留着当时围堰清淤的沙包，过年前准备撤走。可见此事态的严重性。这也是当前全国各地黑臭水体治理、生活污水治理工作等的通病。事实证明，以疏浚工程、黑臭水体治理为名的“湿地修复”最后都无一例外对生物多样性产生了严重的破坏。

图源：网络

“将河底的淤泥一盆盆地捞起来”，要知道，被挖走的底泥，恰恰是是水体中丰富的有机物、微生物和底栖动物的栖息生境。如果将底泥过度清除或挖走，这些底栖生物将失去栖息地，可能导致它们的数量减少或灭绝。这将对水生食物链产生连锁反应，影响整个水生生态系统的平衡。再者，底泥中的有机物质是一种天然的养分来源，对水生植物的生长至关重要。水生植物在水体中不仅提供氧气，还为鱼类和其他水生生物提供遮蔽和食物。如果底泥被挖走，将导致水体中的养分贫乏，抑制水生植物的生长，影响整个水生生态系统的健康。另外，粗暴的、不适当的清淤和底泥挖掘，可能破坏水生植物的根系，导致水体岸边和底部的侵蚀。这可能导致水体变得不稳定，增加了泥沙和污染物的输送，进一步恶化水质。

因此，笔者建议：为了有效避免对生物多样性产生的不良影响，需要采用更加综合和生态友好的方法。包括采用适当的水生植物修复，以促进底泥中的有机物质沉淀，提供鱼类的栖息地和食物来源。此外，应该定期监测水质和生态系统的健康，以确保治理措施的长期有效性（当然这里针对的是治理性的“清淤”工作而言）。

说回此事。当然，价值不菲的翡翠不慎落入河涌，更何况还是他父亲为他准备的婚戒，意义不一般，希望尽快打捞出来的急迫之情自然无以言说；但笔者也在思考，在面临类似紧急状况时，是否能在短期内形成一套综合和科学的方法来进行有效地探测和找寻，而又不对水生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多样性构成破坏呢？

从河沟淤泥中找到的翡翠戒指（受访者供图）

失而复得的翡翠戒指（受访者供图）

对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贸然大量抽取河水、开展河道清淤工作，思来想去，笔者总觉得不妥。通常来说，像这种对河道的生态进行大幅度的扰动的做法比如抽干河水（从网上流出的图片来看，因抽水活动持续进行，河道几乎见底，露出大片黑色淤泥）、清淤（一盆盆地挖底泥），鉴于其将可能对于河流生态产生的潜在重大影响，一定是需要经相关部门有所批准，并提前开展全面的环境影响评估和生物多样性影响评估的。（不说别的，光用眼睛看，目之所及河道已因抽水、清淤翻来覆去搅得黑乎乎的，形如“黑臭水体”了，已然对河道原本的生态和生物多样性构成了威胁）。所以，笔者不禁要问：在打捞队开始大规模动工抽水、清淤之前，是否已经明确告知相关部门，并获取了相关部门的官方许可及批准？是否进行了环境影响评估？亦或者说，抽干河水、开展清淤挖出底泥遍寻翡翠这一活动，从理论和实际层面是否应该获得当地有关部门的批准后再着手进行？

2021年12月24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明确提出，该法所称湿地，是指具有显著生态功能的自然或者人工的、常年或者季节性积水地带、水域，江河、湖泊等的湿地保护、利用及相关管理活动还应当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等有关法律的规定。其中，在【第三十一条】中规定，…… 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加强对河流、湖泊范围内湿地的管理和保护，因地制宜采取水系连通、清淤疏浚、水源涵养与水土保持等治理修复措施 …… 减轻对湿地及其生物多样性的不利影响。划重点，这里规定清淤疏浚需确保因地制宜，而非随意、大肆“将河底的淤泥一盆盆地捞起来”。

对于清淤疏浚，我们更要提防打着生态清淤疏浚之名义，而行非法采砂等之实，毕竟全国范围内此类事件屡见不鲜、屡禁不止，可能人们早已司空见惯。自2018年以来，水利部在全国范围内对乱占、乱采、乱堆、乱建等河湖管理保护突出问题开展清理整治（简称“清四乱”），并通报了10起典型案例，其中便包括河南某县以清淤疏浚之名非法采砂案。切记，警钟长鸣，时时警醒，以免重蹈覆辙。

2023年6月，生态环境部、发展改革委、农业农村部、水利部4部委联合印发实施《长江流域水生态考核指标评分细则（试行）》，明确提出2022-2024年在长江流域17省（自治区、直辖市）开展水生态考核试点。

《评分细则》按河流、湖泊、水库进行分类评价。其中，河流有10个指标，湖泊有11个指标，底栖动物物种数被纳入河流和湖泊的考核指标之中。

底栖动物，指生活史的全部或大部分时间生活于水体底部的无脊椎动物群，主要包括环节动物（寡毛类、多毛类、蛭类）、软体动物（螺类、蚌类）、节肢动物（水生昆虫、甲壳类）、扁形动物（涡虫）等。

尽管底栖动物一直不被人们“看见”。但它们数量庞大且种类繁多，是长江生态系统的生物指示器，广泛用于水生生态系统健康评价。因此，笔者也强烈呼吁全国各地对生活于河湖里的底栖动物给予应有的充分的重视和保护，在开展清淤疏浚等生态工程前务必小心慎重，做好环境/生物多样性影响评估，以免干扰、破坏了底栖动物们的家，进而威胁整个河湖生态。

北京亮马河丰富的底栖生物 Linda摄

另外，笔者通过进一步查阅资料，发现广东佛山市桂城街道已设立了较为健全的河湖河长制（明确了区、镇、村三级河长的详细辖区范围及具体职责），并于2022年3月颁行了《佛山市南海区桂城街道河湖河长名录》（http://www.nanhai.gov.cn/fsnhgc/attachment/0/245/245998/5210912.pdf ），明文规定了佛山市主要河道南海区河长名录汇总（南海区桂城街道），具体内容涵盖：桂城街道总河长、桂城街道副总河长、桂城街道镇级河长、桂城街道村级河长；主要河道、主干河涌、支涌和湖泊。笔者看过，可以说是相当完善的一份名录了，那么具体到实际执行和实施层面，各级河长是否有切实按照此名录来进行实际有效的监管与治理呢？

图片源于网络

紧接着，笔者又查询了“佛山南海平洲玉器珠宝特色小镇”附近的河道，试图确认上述价值连城的翡翠所掉落河道及其打捞期间开展抽水、清淤活动所波及河道/湖道范围。通过查询，笔者发现了这么一段介绍：平洲玉器珠宝特色小镇千灯湖中央活力区以千灯湖为核，以“两河”为脉(佛山水道、东平水道)，“三湖”联动 (文翰湖、映月湖、千灯湖) …… 然后，在《佛山市南海区桂城街道河湖河长名录》里一一检索，发现以上“三湖”和佛山水道均纳入其中，而东平水道并未纳入该名录，很意外，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呢？不过，令笔者颇为疑惑的是，尽管全网都在围观抽干河水打捞天价翡翠一事，目前查阅到的报道资料中并未提及翡翠所掉落的具体河道名称及落入具体河段/地点，以及打捞期间开展抽水、清淤活动所波及河道/湖道范围，这一疏忽在某种程度上导致后续追责并进行相应恢复及补偿时面临着一定的困难与阻碍。笔者不禁疑惑：难道河道（具体事发地点）在这起轰轰烈烈的事件中的重要性已经微不足道到没有人能够意识到？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多落在“价值连城”的“百万”乃至“千万”翡翠上，以至于忽略或者轻视了河道这一客体、这一方水土（环境、生态载体）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