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 | 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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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的早上,张淑琴到菜场买了只鸡。中午儿子带着媳妇和小孙子回来吃饭。她买好鸡后拎到杀鸡的摊位上请人杀鸡拨毛。帮人杀鸡拨毛的于凤莲跟她很熟,从她到这个菜场来干这个活起,张淑琴就跟她认识了。有一回于凤莲因为她老公赌钱两个人打起来了,她老公拎着小板凳要砸她。张淑琴横在中间拦着她老公说:“放下!你是想吃几天牢饭吧?马上我就打110让他们来把你抓走。看你还神气不神气?”然后她掏出电话装做要打的样子。那个男人就怂了,摔下凳子甩手走了。
她老公走了以后,于凤莲一边拨鸡毛,一边恨恨地说:“一个月拿两千多块钱,还跟人家赌钱。上个月输得精光,这个月又赌,两千八百块钱工资输得只剩下两百块钱。儿子上补习班我问他要钱,一说钱他倒来火了,要打要杀的,有那个本事怎么不到外面搞点钱回来。一个大男人要我养,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她一边说一边奋力拨鸡在甩干桶里没有被甩净的毛。张淑琴看了她一眼说:“哎,人都走了。你别把我的鸡皮给撕破了。”于凤莲说:“哦——哦——膀根下面不用点劲拨不干净。”
但母亲节这天于凤莲看上去心情不错。看张淑琴买鸡过来,她打招呼说:“哎!张姐买菜啊。怎么?今天家里来人吗?”张淑琴说:“儿子中午过来吃饭,家里也没什么菜,买只鸡炖炖吧。”张淑琴小声问她:“你家那个最近没犯怪?”于凤莲朝里面看看小声说:“他在里面。现在不当保安了,他那个地方环境不好,队长就好赌,他如果不跟他们打牌那几个人就挖苦他。我干脆让他回来帮我干,虽然挣不到什么钱,总比输掉强。你说是不是?”张淑琴说:“那也是,你一个人太累了,他帮你干多好呢。”
这时于凤莲的老公过来对她点点头,从她手里把鸡接过去。他看了一眼说:“哟——买的土老母鸡嘛!花了不少钱。”张淑琴说:“我刚才还跟你家凤莲说话你没听到:儿子中午回来吃饭。媳妇平常上班忙,他们平常三餐就是糊弄,我都看不过去。”“那张姐你等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他走了之后,张淑琴跟于凤莲说:“你看现在多好呢!”于凤莲回头看了一眼说:“好个屁!他不干这个能干什么?”接着她说:“哎!你看看我身上穿的这个衬衫是我儿子买的,前几天从重庆快递过来的,说是母亲节的礼物。”张淑琴说:“好看!好看!小东西知道心疼人了。不错不错!”“你儿子母亲节给你买什么?”于凤莲问张淑琴。张淑琴说:“还不知道呢,不叫他买。哎哟!你不知道现在衣服多贵。他买的我又不喜欢,颜色、样式都不是我这个岁数能穿的。媳妇说人上了岁数就要穿点亮颜色的衣服,这样显年轻。我不叫他们买,有那个钱还不如给我,我帮他们存起来。”
于凤莲说:“那也是他们的心意,你看你多好啊,媳妇、小孙子都有了,又有退休金,日子过得多称心呢!我家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靠他爹算是没指望了。现在结婚一套房是少不掉的。”张淑琴安慰她说:“你儿子还小呢,今年才上大一吧。我上次听你说在四川上学?”于凤莲点点头。张淑琴说:“那你急什么?日子都烦到外国去了。”这时于凤莲的老公把收拾好的鸡递给她,张淑琴说:“你在外面再给我套个袋子,一个袋子都省,你抠死算了。赌钱输钱眼睛都不眨一下。”于凤莲的老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在塑料袋的外面给她套上一个大袋子。
张淑琴拎着鸡过了天桥往家走,路上看见一个推板车卖花的,她站住问了问价格。去年她养的一盆米兰死掉了,那会儿她老公老马住院也没人管它。等老马丧事办完了,转过神来那盆大米兰也掉了一地的叶子。儿子回来她跟儿子说,儿子看了一眼说:“不行啦!什么时候你在街上看到再买一盆吧。”
老马在的时候照管这些花可精心了。张淑琴他们家住一楼。老马每天白天把花端出去,天一冷他就叫张淑琴把花搬回家侍候,平常他拉着个腿给花松土、浇水。这是老马第一次中风留下的后遗症。出院的时候医生让他经常活动活动。所以中风以后这七八年里,一大早上张淑琴就起来搀着他到处走。老马懒,张淑琴就说他:“你一百七八十斤,靠在我身上我怎么受得住?医生叫你运动,又不是叫我。你看看我这一身汗。”老马就口齿不清地说:“死去——管屁用!都是骗人的。”
有时遇到张淑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一松手,老马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晃几下。张淑琴小声说:“马海波,你要搞清楚,这个事情本来是秦芬干的。你不是跟她好吗?来——来——我现在就拿轮椅推你上她家去,看她要不要你。你俩不是海誓山盟要在一块过日子,不是多着我吗?”听张淑琴这样说,老马嘴里呜里呜噜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眼泪流下来了。
张淑琴看了看说:“哟,还哭了。想秦芬啦!”老马就一推张淑琴的手,然后又赶紧的扶住。张淑琴接着说:“脾气还不小!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马主任吗?你知道我是什么?病人家属!不看儿子面子早不管你了。我要是不管你你骨头早就打鼓了。”
张淑琴的老公老马原来在一家市直机关单位当一把手,出过轨。跟一个叫秦芬的女人好过,中间跟张淑琴分居过一段时间。张淑琴跟他闹了很长时间,到老马他们单位找他们领导。也打过闹过,也捉过奸,结果没想到老马身体出状况了。听到消息张淑琴带着儿子上医院看他,老马躺在病床上拉着张淑琴的手直哭。那个张淑琴嘴里天天骂的狐狸精见老马的原配来了,就悄悄地闪人了。张淑琴遇到人就说:“报应啊!这是现世报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淑琴不管怎么说,还是把服侍老马的任务接了下来。别人问起来张淑琴总是说,这一切都是看在儿子面子上,要不然早不管他了。但老马走了,张淑琴哭得很伤心。儿子和媳妇两个人架着她,不然她就一定要扑向水晶棺材跟老马一道走。去参加追悼会的人无不称赞张淑琴这个人做人好,仁义。
中午的时候,张淑琴的儿子开着车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了。儿子从车后座牵出一条狗说:“妈——这是我送你的母亲节礼物。”“哎!怎么给我送了一条狗?”“爸又不在了,我们平常工作也忙。送你一条狗陪陪你,这样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寂寞啊。”“我不要,以前我服侍你服侍你爸还不够,现在你又让我服侍它,拿走!拿走!不要。”“买都买来了,退不掉啦!”媳妇过来说:“妈,这是阿龙的一片孝心。买了一两千块钱呢。好狗!哈士奇,可听话了。人家都训过的,来敬个礼。”阿哈把前腿立起来,对张淑琴拜了拜。小孙子也站在旁边拍手说:“奶奶你就养着吧!奶奶你把它养着我每个星期都来看你好吗?”张淑琴说:“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是来看奶奶还是看狗?总之我不养,你们带回去养。”阿龙说:“妈,不是我们不想养,我们住在二十七楼,遛狗多麻烦啊!妈你就留着吧,养一段时间养出感情就好了。”张淑琴说:“我就怕养出感情不好办,你就说说你爸,说说你——”“哎!今天是母亲节不提这个好吧?”“反正你们走的时候把它带走。”
吃完中饭,儿子媳妇带着小孙子走了,狗被留了下来。张淑琴把东西收拾好,到了客厅里发现那只倒霉的狗正在撕咬沙发垫子,她就抄起一本杂志敲它的脑袋说:“滚!这不是你呆的地方。”阿哈用后腿站起来对她拜了一拜。她想着狗还没喂,就拿出儿子留下的狗粮放在一个小碗里喂它。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个湿淋淋的东西碰她的手。她转头一看,是这只小狗。她问它:“那么多你都吃完了,吃完了到旁边睡一会儿。”阿哈就蜷在她脚下斜躺下来。她自言自语说:“哎!这个老马走了。好了我轻闲了,现在又来服待它了。”说完她蹲下来捧着狗头问它:“我问你,你是不是一条好狗?会不会像老马一样混蛋?”哈士奇呜呜地叫,张淑琴很厌恶地一推,心想:怎么连叫声也像老马中风后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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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李星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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