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只要不去死就会油腻？ | 邵艺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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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还有欲望，是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有欲望，还有勇气承认，会让他人不光感到羞耻，还会感到愤怒。

前一阵子有个上海男人写的歌《老鬼心不死》被大批油腻恶心，因为歌词里一句：“小姑娘从我面前走去，春天里的弄堂风轻轻刮起伊，迭条长裙子。”首先，这是歌词，是个人文艺创作，既不是现实记录也不承担道德教化功能，根本没必要讨论，比这粗俗下流的rap歌词多得多。但这就把中年男子钉上了耻辱柱。

少女的腿和中年男人的婚戒， 电影《男人四十》剧照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论调，尤其是女性群体，对中年男子超有意见，形象邋遢的油腻，应酬饭局的油腻，我曾经也写过“有些中国男人到了40岁，总给人感觉腐和浊，从内到外，从气味到精神，就像他们玩的珠子，裹着形迹可疑的包浆。”但最近我发现，如果中年男子活成反面，会被骂得更惨，明明50岁了还穿定制西装开跑车，装逼油腻，明明头发花白了没事还去咖啡馆还敢看美女，恶心油腻。如果有中年人在创作中承认和自嘲自己喜欢年轻女性，那简直比地沟油还油腻。

跳广场舞爱吵闹爱抢位的中老年是讨厌，因为妨碍到别人，对女性有不正当表达、追求和权力倾轧的行为，那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应该抽他或者报警。可是只要没伤害和妨碍他人的中年人，怎么就都是油腻了？好像只要中老年人还有性功能就叫油腻了，只要中年人不去死就是油腻了，一个人到老了，就应该去性别化。一把年纪还偷瞄小姑娘，罪大恶极。

但有多少伟大的文艺作品核心都是罪大恶极的衰老觊觎青春，不管男女，从川端康成《睡美人》谷崎润一郎《疯癫老人日记》马尔克斯《苦妓回忆录》到法斯宾德《恐惧吞噬灵魂》，通俗文艺里也有《美国丽人》。

《美国丽人》剧照

每一个故事都让人感到不适，因为这就是生而为人无法回避的矛盾和悲哀，如果没有这点悲悯，我们永远也无法超越自身局限，我们到了衰老的那一天，会更加难以自处。中年人通过创作自嘲自黑，明明是件有点心酸有点悲凉的事情，总比刘强东通过实践非法宣泄要强。

而更多中年人既没能力创作也没胆量实践，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困境里举步维艰，在多年与社会与工作的摩擦中，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必须涂油润滑，否则就会提前老化提前散架。只从审美角度看待中年人，是影响观感，哪怕中年人自己不愿意看着曾经的少年变得油腻，但这是中年人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可以抽离和有能力抽离出来的毕竟是少数，没有家庭负担有闲有情去咖啡馆看美女的中年人更少之又少。

去过北京菖蒲河老年相亲角就知道真实的中老年人对欲望的表达要比歌词里直白一千倍。没有寒暄和迂回，单刀直入，聊两句就准备牵手，聊得来当晚就去开房。中国这一代老人压抑大半辈子，所剩时间不多了，只想抓紧时间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活得像个老人。所以为什么有一群讨厌的老人开始为所欲为了，之前被社会压制的都要变本加厉还给社会。

中国文化一向讲究稳定社会的层级规矩，人在什么岁数就要干什么岁数的事，青少年要学习不要恋爱，青年要恋爱就要奔着结婚，中年要维持家庭不要外遇，老年要颐养天年不要贼心不死。以为这样才能培养出大众社会所需的顺从人格，压抑对性的好奇，继而丧失反叛的意识。

可谁知道这样产生的变态会更多，也许他们不知道该反叛什么，那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反叛一切。

在西方，不太有油腻中年的概念，只有中年危机。其实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危机，只是人到中年，掌握了一定社会资源和话语权，会放大这种危机。这件事永远解决不了，对抗时间，对抗虚无，是人类永恒的难题。

大卫·霍克尼《艺术家的肖像（游泳池与两个人物）》，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地凝视着游泳池中的自己，有些中年危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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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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