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李逸文：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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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  下

文 | 李逸文

我相信，每一个父母对于子女都有着一番设想。

至今我常常会想起儿子刚刚六个月左右发生的事情。

那是1994年底，我儿子出生之后，刚从西安转回宝鸡，因为一时没有着落，有着在出版社工作两年的人脉，就下决心自己开了一家书店，店名是陈忠实先生亲笔题写的——“多少书店”，位于宝鸡市石坝河的宝鸡师范学校门口，携妇将雏，带着刚刚六个月的儿子，开着“夫妻店”，倒也勉强可以度日。

从塬上凤翔到了宝鸡，生活的环境自然不同。书店所处的地方，附近不远就是人民公园，业余到可以去走走，颇为方便。有一个节假日，特意买了零食，带上儿子的奶瓶，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去了公园。那时正当夏天，伞是必不可少的。公园里，树荫下的草坪，自然是最佳休息之所，何况，孩子的细皮嫩肉不能曝晒，尽管公园里景点不少，对于抱着一个“火蛋儿”似的孩子的我们，经不起长途跋涉，找个地方小憩一下，为儿子喂喂奶也是耽搁不得的事情。

夏天的草地上，第一要务是预防蚊虫侵袭。在草地上铺了点报纸，摊开零食，再把儿子放在一张油毡上，便劈出了一家三口独立的一方领地。周围高高大大的松树、柏树等撑起一方浓荫，松软的草地散发着一股清香，远处有一丛丛盛开的鲜花，随着微风，输送淡淡的花香。树枝间，不知名的鸟儿鸣唱着。草地边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游人络绎不绝，但丝毫不影响我们一家的自在。

那一天，我还特意带着一个相机，在那一方相对静谧的空间，拍照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当然，作为有了新生儿，初为父母的我们，镜头对准的主角，毫无例外便是儿子了。儿子那时刚会爬，把他放在哪儿，最初都能有一个相对安静的pose,这为摄影刚刚入门，没有抓拍技巧的我来说，的确是不小的眷顾。儿子趴在草地上，头戴着一顶布凉帽，帽系绕着耳朵，箍着圆圆的、粉嘟嘟的小脸儿，双手抱着奶瓶，腮帮一鼓一鼓，吸着瓶里的奶汁。我拿着相机拍照，他妈妈撑着伞，那一张照片，只拍了他的画面，伞并没有入画。后来，还专门把伞放在一侧，拍了一个他在伞旁喝奶的镜头。

那一天，在公园里呆了很久，也照了不少照片，除了两个大人互相照，或者央求路人代拍的合影之外，最多的自然是儿子的照片了。由于摄影水平有限，白白浪费了不少胶卷，照片冲洗出来，给儿子照的那些却是出奇的清晰，各种pose应有尽有。尤其是那张趴在草地上喝奶的照片，让我兴奋不已，也不由得思绪万千，遂拿出稿纸，写下了一首诗：

是谁为你打着伞

为你遮风挡雨

为你遮下这一片阴凉

孩子

你得记住

等你一天天长大

当你能够直立行走

当你要健步如飞

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寻找你的梦想

就没有人能永远紧跟

紧跟你

为你撑开那只花褶伞

在风雨里

在阳光下

无论如何都得坚强

你是男子汉

没有过多的阴凉洒在你的道路

没有更多的食物可以不劳而获

你永远记着

除了行走天下的双脚

你还得有一双开天辟地的手

为自己

打开一扇大门

需要使出浑身解数

才能成功

......

至今，我依然能够记得这张照片，记得那个画面，为那张照片配的诗，也不知散落何处，只是偶尔能够想起它的大意。后来，儿子长大点了，也看到过那些诗句，而我不知道他理解了没有，但我要他自立自强的那份心愿，却掩饰不住，也没有磨灭。

记得儿子初中即将毕业的时候，我在新华网供职，有次下班回家，在里屋的笔记本上敲打着稿件，写着文章。儿子放学回来，走进屋子，见我一边抽烟，一边搜肠刮肚的码着文字，轮着胳膊驱赶着烟雾，一脸的不高兴。我给他建议，说：“你得好好读书，好好地写文章，将来考大学，学中文或者新闻，等你毕业，我的同学、朋友已经成为新闻单位的领导，给你安排就业，岂不省事？”谁知他却说：“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整天写呀写呀，一写文章就要抽烟，你看你把屋里熏得难闻死了。你点灯熬油这么写文章，能挣几个钱？”说这话时，他是一脸的不屑和愤怒。我知道，无论我怎么为他绘制未来的蓝图，都不能改变他的主意。果然，他在高中学了理科，最后进入大学，学了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显然与我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今年夏天，儿子大学毕业，去了湖南的湘潭市，进入吉利汽车集团。

至此，我想，任何一个子女都有俄狄浦斯情结，希望过与父母截然不同的人生，任何设计都不能够改变他们的轨迹。

转眼之间，时光过去23年，如今，当我翻出那些记忆，心里或多火烧有些五味杂陈的况味，但是，我仍然坚信，如果他能看到当年的那张照片，能够读懂那些诗句，就会明白，前路的风雨无人会替他扛，阴晴圆缺也得自己把握，但愿他且行且珍惜，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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