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与自在的宜兰 | 李方悦

Original Clara 非常悦分享 2023-09-06

宜兰在台湾，是一个以文创，民宿著称的城市。之前因为在山的另一端，保持了其生态和质朴的状态，后来因为隧道打通，和台北的距离只有半个小时，成为了台北的后花园，以及文艺和乡村碰撞最激烈的地方。

今天在宜兰，菲菲细雨之中，渡过了非常有意义有收获的大年初一。台湾的同事乃威，带我们去看期待已久的田中央事务所黄声远建筑师的文化建筑作品。

津梅栈桥

作品一，是接宜兰旧城和北岸津梅田野的一道人行桥。庆河桥是日据时期的水泥桥，只有来往两条车道，通常的做法重建一座足够宽的新桥。黄声远和他的事务所“田中央工作群”使用了一种非传统的方式，用镀锌格栅、木板、钢架组合一座新的栈桥，故意非秩序地附挂在旧的大桥下，最狭窄的地方，只能供一个人推着一辆自行车经过。但是虽然狭窄，却有非常多人性化的考虑，沿途布置了不少可以健身的设施，带来很多趣味。

走到中央接近河面的位置，过桥人可以屈身穿过水泥桥底，慢慢转到桥的另一侧，观景或者健身。光线和水汽穿过桥体照在栈道上的花草和爬藤植物上，秋千悬吊在栈板下摇来晃去，桥侧的钢结构杆和灯杆，像风吹芦苇，呼应着远方绿色的河流和浅滩。

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是把人行桥吊在车行桥之下的考虑，使人可以不受快速车流的影响。二是材料的简朴，和手工感，和我们常见的豪华和模式化的市政工程形成照明对照。

一个行人桥的背后，承载着的是民主社会的价值观，包括对人的关注，资源的节约和生态的融合，从理念到细节都表现得非常充分。

宜兰多功能社会福利大楼

这座建于九十年代后期的合院型建筑，从远处看起来，还以为是一个农民违建建筑。她和周边的建筑语言是如此融合，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国际知名建筑师的作品。

黄声远的作品，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和出发点是基于场地现状。所以他的每个作品都都相当大的差异性，就像一个性格演员一样，演的是人物，而不是自己。

建筑围合出一块中央空地，可以展开各种公共活动，各楼层办公室与走廊都朝向这个广场。房子西北侧，一座公共楼梯被引出来，让大楼角隅变成山巅形体而不是玻璃包围的封闭盒子。这样站在走廊上的人，可以倚靠着看周边的远山。

田中央的很多建筑都试图和环境和整个社区空间发生更密切的关系。但是这样的低调和对环境的尊重，并没有剥夺这个建筑本身的优秀。站在这个院子里，观察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充满生机。

在大陆，非常缺乏一类文化建筑，就是社区中心。国内只有小区的概念，没有社区的概念。但是社区中心是最体现公民精神的地方，因为是市民聚会的对方，也是最体现社会关怀的地方。一个社区正是因为对弱者的关怀，对老人的关怀，和孩子们的关怀，体现其存在的价值和核心价值观。因此这类建筑总是令我感动！

罗东文化工场

这是今天所见的田中央事务所最令人震撼的作品，也被文化界称之为台湾近年来最具突破性之公共建筑。

宜兰自上个世界八九十年代开始文化兴镇的战略，吸引了黄声远等国际归来的设计师塑造了一系列基于乡土文化，又极具现代语言的作品。

这个作品，在几种需求之间进行平衡和调和，一是创造一个具有震撼力，同时又有平等理念的公共文化交流空间，采用了一个抬高的平台和底层开放的空间的结构，二是空间的灵活性和弹性，在大型庆祝活动和平时的市民活动之间形成平衡，三是宜兰阴雨的天气，需要一个巨大的顶棚。

这些相互冲突的目标之间的平衡，包括如何又是强势的，宏大的，又是平等的，开放的，如何同时是大尺度的，又是小尺度的，对我们在国内设计公建作品时，也是非常好的启发。

宜兰罗东文化工厂，正在进行的一项独特有趣的特展:国际儿童椅展。椅子的设计永远是工业设计师最感兴趣的题材，儿童椅给这个题材加上了温情和趣味。

展览展出了一系列台湾和北欧设计的儿童椅，有些是设计师为自己的孩子设计的，带着特别的感情和关爱，有些是台湾设计师受到宜兰特殊的山海自然环境的激发后的产品，具有清新的个性。

除了文化工厂建筑本身，后面的体育公园也令人耳目一新。整个跑道像一个缎带，地形陷下去，还有个人工湿地，和极限运动公园，成为四周居民的理想的运动休闲空间。

之前听说田中央这个名字和他们理念的介绍，还以为是个小型事务所，做些当地的文化乡土建筑。看起来台湾的建筑已经达到国际大师级的水平。我可以想到的和黄声远比较类似的同样重量级大陆建筑师是王澍。但是王澍的作品，受到中国文人文化的影响，个人的特征还要更加鲜明些，个性也更加张扬些。

台湾宜兰礁溪的老爷酒店

宜兰的老爷礁溪酒店，是我见过的最温馨和让人感动的一家度假酒店。酒店在台湾的温泉胜地礁溪，坐落在群山环抱中，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但是酒店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优越的自然条件和温泉，而是成熟到位处处用心的管理。春节期间，酒店准备了大量的庆祝活动，包括江南丝竹乐的表演，做灯笼，扎糖人，做风筝等等，让游客和孩子们了解和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虽然春节游客云集，但是每个服务员的态度都热情饱满，又令人舒服。预约的晚餐，客人一旦坐下，就一道又一道，秩序井然，这管理功夫真是了得！

酒店是由日本设计师设计的，简约低调清新，但是处处有人性化的细节，大量使用木地板和宽大的可坐空间，和国内设计的外表奢华和缺乏使用细节，形成鲜明的对比。

台湾的一切，都深受日本影响，不仅是设计，还是管理，都高度职业化，又充满东方的人性化关怀和细节，实在远远走在大陆的前面！

再次体会，所谓奢华，绝不是贴金戴银，也绝不是硬件和表面。最奢华的，是底子里的功夫，是服务和给人的感受。而这一切，都需要多年的积累，文化和管理的成熟。

几米广场

宜兰火车站，和周边的几米广场，向左走向右走公共艺术项目，是一个特别迷人的区域。

这是一个社区气息特别浓郁的地方，小小的火车站还在，并且还在使用，老的建筑被改造成咖啡馆，旧书店，青年活动中心和休闲农业旅游服务中心。非常成功和吸引人的是几米艺术主题的使用，使火车站，广场和共同空间都涂上了一层浓郁的浪漫色彩。

几米广场那艘悬挂在空中的火车，一个小男孩在星空中探出上身，仿佛列车还在徐徐滑动。在向左走向右走的场地，无数游客和人偶和巨大的手提箱拍照，是一个促进游客和艺术互动，激活公共空间的优秀案例。

宜兰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艺术兴县，不遗余力地推动本土文化和公共艺术，其众多建筑和文化项目，与休闲农业和生态环境充分融合，产生很多硕果。

以下是台湾网站对艺术进入城市空间，产生神奇变化过程的一个描述:

‘’几米团队中标宜兰市交通转运中心的公共艺术，让几米的绘本世界在车站边真实呈现。绘本里「向左走向右走」的男女主角人偶塑像，出现在街头，铁路局旧宿舍区也彩绘变秘密花园，让民众大喊：「酷！」宜兰县政府推动「兰城之星」计画，透过都市更新，将宜兰火车站南侧的铁路局旧宿舍区，设置成国道客运转运中心，规画百坪的公共艺术区，由知名的绘本画家几米与团队创作，宜兰也是几米的老家。「这可说是台湾首座的几米广场」，宜兰县政府工商旅游处游憩规画科长池腾联说，几米广场透过屋墙彩绘壁画、人偶塑像、地景设计等，真实呈现绘本里的场景与人物。像是道路旁设置的街道家具，看起来就是行李，引领游客走进几米世界，且不仅可以欣赏，还真的可以坐下来休息。更妙的是，广场还有草皮、秋千架、篮球架，让游客汤秋千、打篮球。宜兰打造全台首座几米广场，绘本里的兔子、可爱人偶，让民众惊艳不已。

广场的人偶男主角一手提琴盒，一手拿大提包，与女主角背向而行，粉丝一看就知道是「向左走向右走」的场景。在「KISS AND RIDE」的临停接送区，设置了大型绿兔，绿兔前站著一对男女学生人偶，吸引民众停下脚步，忍不住直呼：「好可爱呀！」池腾联说，人偶塑像都经过特殊的保护漆处理，能长时间保有丰富色彩，广场所在地原来是铁路局旧宿舍区，老旧阴暗，如今因艺术创作区而有了新生命，游客可以走进几米的世界，开幕时，将邀请几米参与。工商旅游处副处长林顺全建议游客，沿著宜兰市旧城南路散步到宜兰火车站，站前有作家黄春明经营的红砖屋，不妨小憩喝杯咖啡；火车站北侧，可参观由铁路旧仓库改建的创创新村；车站南侧就是几米的绘本世界，短短旅程精采有感。 ‘’

宜兰固然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但是这样的地方我相信台湾还有很多，大陆就有更多。但是这样一个到处都是稻田和旧房屋的地方，会诞生黄声远这样的世界级的建筑事务所，罗东文化工厂这样的公共建筑，和这样丰富的文化生活和优秀的国际展览，我一直觉得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也觉得我们大陆的很多乡村，特别是长三角的乡村，有非常大的潜力。

台北文华东方酒店

在台北，入驻文华东方酒店。我对文华东方有一种特殊的喜好，因此听说台北也有家文华，并且是去年才开业，就选择了这里。

在品牌云集的酒店业，靠什么竞争呢？我们可以看到，酒店沿着自己的风格都走到了极致。如果说W酒店，吸引的是明星、富二代，和新富的话，文华东方吸引的，应该是对低调奢华和古典风格有特殊爱好的人，同时，也是中西交融的一种人。很难看到一家酒店，可以把东方的优雅和西方的精致融合得那么无懈可击，并且形成一种独特的语言。这种语言是一件东西，不是两件东西的组合，是一种再创造，和岁月的积淀，因此看着那么有味道。

比如，在欧式床的背后有那么一幅梅花，在走廊的墙上挂着鸟笼式的灯笼，色彩绚丽的灯饰，装饰主义的家具，都豪华而不过分，奢侈而不庸俗。

文华的价格不菲，很大程度上我认为是因为她对对细节的追求过于讲究。房间里的纸巾是棉质的，记事便签简直就是贺卡，咖啡是Ivy的，茶也是上好的包装和品质，每个把手都会有特殊的设计，从来不马虎。

很显然，文华是为对生活细节有追求，而且特别在意的人准备的。只有这些人才会觉得这里值得。

文华这个品牌从香港开始，见证了香江的发展，并成为一个传奇。她在全球的酒店也不多，一定是选择那些中西方文化交融的城市。

在香港文华住店的时候，我有读过这个品牌的历史。记得创始人是英国人，因此有强烈的西方人对东方的迷恋在里面。到现在为止，这个品牌还是家族在管理，如今已经第三代了。

这是一个有故事有传承的品牌，所以就像好酒一样，随着岁月积淀，愈发有生命力出来。

后记

今日读了三年前春节在台北，特别是宜兰的游记，我很惊讶当时记录了这么多，以及对宜兰艺术介入乡镇的行为，有这么大的感触和收获。

看起来，一切与心碰撞的遇见，都是一颗种子。当时我只是受到感动，没有想到埋下了这颗种子，后来在乌镇横港生根发芽，产生艺术介入乡村的想法和实验。

包括我们在2016年5月看到日本濑户内海三个艺术岛和乡村的实践（点击链接查看相关文章），也是奔着一个方向去的。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找到了你，还是你找到了他。

李方悦

2018/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