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生”与杀人（总第143期）
“优等生”与杀人
Q：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范德兰
A：杜骏飞 南京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
谈话记录
杜骏飞讲述 劳尔记录整理
1
问：在该案件中，父亲成为他成长中的梦魇，他在说起自己杀人动机的时侯说道“担心父亲知道”，那么，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何以到如此地步？当代中国家庭教育出现了什么问题？
杜骏飞：不要用优等生一词来给案件贴标签。这起杀人案中，杀人的原因是什么？一个学生以如此方式杀人，不是因为他的成绩的优等，而是因为他在心理上的劣等。
在“十大震惊全国的大学生杀人案”里，你能看出杀人行为与他们的学习成绩的相关性吗？因为如此琐事，借口如此理由，残杀一个无辜的人。这种人格、心理、观念，是有明显而可怕的缺陷的。
因此，真正让我们感到震撼的，不是他的杀人，也不是他的表现优等，而是这其间悄然呈现的强烈对比：他的家人在这个孩子所有的外在指标上如此不惜工本，却没有在健康心理培养及人格塑造上付出起码的努力！
在很多家庭教育中，孩子在父母的规训下按部就班的成长：一岁去上学前班、两岁背诗、三岁学文言文、四岁学钢琴......，他们在课堂之外不断的压缩孩子的时间，不断寻求孩子的“成绩”。
这些家长们有时间催熟孩子的知识、技能，却没有时间考虑：孩子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如何看待他人，如何看待生命？他们是否知道什么值得追求、什么最可珍惜？
前几年，相关的电视剧和新闻报道过“虎妈、狼爸”等“成功案例”，这种“棍棒底下出人才”的教育方式也一时大行其道。
但是广义地说，由于青少年的教育心理有太多的因人而异，因此，并不是所有的揠苗助长、急功近利的教育都能得到善果。
我们甚至看到过，这种教育方式之后出现了不少血淋淋的惨案。杀害父母者有之，走向自杀者有之，成年后放纵失控者更是屡见不鲜。
而在本案中，我们看到的则是：一个“处处听话、非常优秀”的孩子，在所谓的“爱心”压榨下心灵归于枯萎，在所谓的“教育”恫吓下精神走向溃败。
这不是优等生在犯罪，而是教育在杀人。
本案的当事人说：父亲是他成长中的梦魇，这个梦魇是什么？我想，是残忍、粗暴的“爱心”，使得孩子很早就接受了对他人尊严、生命、价值的践踏。
这类家庭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一言以蔽之：对人的物化。
以人为物的教育，也许能够速成知识，但更易于杀死受教育者的灵魂！
2
问：我看到报道中提到过一句话：“只有‘好孩子’才能考进泰中，那里不可能有‘坏孩子’。”社会对于“优等生”“好孩子”的定义是不是过于简单？联想到前段时间，“网传衡水中学进清华所批劣质中学名单”、“衡水中学南下浙江引发争议”等新闻事件，我们是不是需要反思教育的缺失？
杜骏飞：判定优秀的标准应该是“良好的身心素养”，而不是“漂亮的学习成绩”。
优秀的表现是多重的，写一手好字是优秀；善于交际是优秀；健全的体魄是优秀......每个人优秀的方面不一样，看待优秀的标准也不一样。但是在现行的考评体系之下，优秀的标准被限定为单一的学习成绩，所以大家都去追逐，不惜付出扭曲一生的代价。
但是，基础教育有别于职业培养，在于素质教育必须重视培养健全人格、健康身心，必须强化真、善、美的培养，强调的是人的全面发展、均衡发展、自由发展。
近几年，我国的素质教育也稍有所改善，国家越来越重视学生的身体素质、美学素养等等，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以“衡水中学”为代表的无数学校，以及它们背后的教育部的政策逻辑，本质上所信仰的仍是“唯分论”。这种低级、短见、苍白的教育理念，影响了多少学生和家长，伤害了几代人！
以我之见，人最重要的优秀品质有如下十八种，这些品质大多无法用考卷来衡量，它们恰恰是最容易被家长忽略的，也是形形色色的衡水中学所不重视培养的：
1、敬畏的能力；
2、反思的能力；
3、爱与同情的能力；
4、社会临场感与同理心；
5、容错性与宽容力；
6、沟通与理解力；
7、幽默感与快乐的能力；
8、运动力；
9、忍耐与自我约束；
10、遗忘力与钝感力；
11、勇敢；
12、专注力；
13、想象力；
14、奉献、牺牲与利他精神；
15、审美的能力；
16、学习力；
17、领导力；
18、信仰的能力。
坦率地说，这些充满人文力量的教育主题，就是我们在“杜课”里要努力演绎的。惟愿更多的家庭能够看到这篇内容，惟愿更多的衡水中学能够重新认识教育的本义。
链接：“优等生”杀人事件盘点
1
马加爵事件
马加爵，云南大学生化学院生物技术专业2000级学生。1996年至1997年在宾州初中读初三，以优异成绩考取省重点宾阳中学;1997年至2000年就读于宾阳中学;1999年至2000年读高三，成绩优异，被预评为“省三好学生”;2000年至2004年就读于云南大学生化学院生物技术专业。因与室友发生纠纷，马加爵与2004年2月13日晚杀一人，2月14日晚杀一人，2月15日再杀两人后从昆明火车站出逃。
2
郭力维校内杀人事件
2009年11月14日凌晨3时，吉林农业大学学生郭力维用事先准备好的尖刀扎同寝同学赵研数刀后报警，经120急救人员诊断确认赵研已死亡，民警遂将在寝室的郭力维及同寝其他同学带回调查，郭力维对自己持刀杀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3
药家鑫案
药家鑫，西安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于2010年10月20日深夜，驾车撞人后又将伤者刺了八刀致其死亡，此后驾车逃逸至郭杜十字路口时再次撞伤行人，逃逸时被附近群众抓获。后被公安机关释放。2010年10月23日，被告人药家鑫在其父母陪同下到公安机关投案。2011年1月11日，西安市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对药家鑫提起了公诉。2011年3月23日，该案件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审。2011年4月22日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被告人药家鑫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45498.5元。
4
复旦大学投毒案
2013年4月15日复旦大学官方微博透露，该校一名医科在读研究生近日因身体不适入院，病情严重。警方在该生寝室饮水机内检出毒物成分，初步认定其同寝室同学为嫌疑人。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冰点周刊《优等生杀人事件——捅人74刀“不害怕”，怕的是“被我爸知道”》
感谢阅读、收看本期《杜课》，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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