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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怀念老冯

先生来啦 先生来啦 2022-06-15


       农历三月初七是我的同学老冯去世的头周年祭日。连日以来他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在我的眼前脑后,总感觉他在对我说:“一家子,你成天写这写那,是不是也该把咱俩的情分写一写?”

       老冯和我同门,论辈分我还得把他叫爷。但因他和我同年同月生,还小我几天。所以,我们一直都以“一家子” 相互称呼。有时我喝点小酒,或者同学们欢聚一堂,心里一激动,就爷娃儿,爷娃儿地叫他几声,他却总是嘴上叼着烟并不答应,但满脸却笑得跟太阳花似的灿烂无比。

      五十多年前,我和他共同迈进了丹凤西小的大门。那时候都是毛孩子,根本不懂得从那一刻起,我和他就缔结了终生割舍不断的同学情缘。

      我们一起唱着少先队队歌戴上了红领巾;一起去丹江河里摸鱼打江水;一起在教室门顶给女同学放土地雷;一起在缺吃少穿中度过了虽然生活非常困苦,但精神上却十分快乐的童年。

      上五年级时我因生活所迫,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在无奈中告别了同学们,永远地离开了那扇镌刻着我梦想,让我依依不舍的校门。自此以后,我和部分同学及我一家子就失去了联系。

      十年前,一场小学同学聚会,使我和失联多年的同学及我一家子又重新接续了那段即将遗忘的情缘。

      通过与我一家子的促膝长谈,才知道他的前半生也充满了坎坷。因家中姊妹们多,父亲无力供给,勉强念完初中后也在无奈中走出校门,回家帮父亲挣工分养家糊口。原来他的心里也装满了辛酸的往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政策稍有宽松。他进山收过枣皮子,大白天不敢往回走,因为当时市场还没有完全放开,工商干部还在追着撵着堵绝资本主义。只有待到夜晚星稀月暗才偷着往家赶。但不幸总是伤害那些善良穷苦的人。有一年冬天的夜晚,他肩上扛着一布袋枣皮子,正吃力地走在竹林关通向县城的土路上,尽管足下的路多有坎坷、坑洼难行,但毕竟它是通往虽然贫穷,但是却能为他遮风挡雨,并且还有父母牵挂的家。就在他急急忙忙前行时,突然前方传来脚步声及手电光,一种不祥的预感即刻闪上他的脑海,不好!肯定是工商所的人来了,要是叫逮住肩上扛的这四十多斤枣皮子就被没收了,不要说挣钱,连几百块的本钱都要完蛋。哪可是借人家的啊!怎么办?赶紧躲!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安危,借着夜色从公路上跳下了一人多高的河道里,在石头浪中走了一段路,才算躲过了那帮夜查的人。

      穷人总是磨难多。有一年,我一家子去寺坪卖小货,经过了一星期的走村串户,一担子小货卖的所剩无几。懂得为父亲分忧的他在寺坪乡上给家里买了一担子麦,担着往回走,但走到半路上天就黑了。他点燃一支烟为自己壮胆,继续前行。夜深人静实在累了就坐在一个土坎上歇息,此刻他突然发现身后的不远处有一只狼正蹲着用一双贼眼看他。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使他浑身的神经唰地一下紧张起来,连头发都翘直了。但稍时他的心理又恢复了平静,心想我一个小伙子还怕你一只狼,岂不让人笑话。想到此他就坐在原地继续抽烟以静制动。那只恶狼也坐着与他对峙。我一家子抽完烟起身继续往回走,那只狼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尾随着,就这样他行狼行,他停狼停。我一家子想身后老跟着一只狼总不是事,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只饿狼是在消耗他的意志,待到他身心疲惫、心慌意乱时再寻机对他下毒口。不行!我得和它交个底、对它提出严正警告:“你今夜要是肚子饿了想吃我,算盘子打算了,我也整天肚子肌的到处寻吃的,你要能听懂我说的话了趁早走,省得一会儿我真的脾气上来了把你给收拾了。” 那只凶狠的饿狼似乎也听懂了我一家子对它的警告,气的瓜子在地上不住地刨着,嘴里嗷嗷地哀鸣了一阵子方才从我一家子的视线中消失了。

      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事情,有时一个错误的决定,会令人后悔终生。我一家子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每当与我提及此事,明显地能看出他非常痛心。

       二OO三年秋,他的大女儿收到了西安财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本是一件令全家人十分高兴的事,但对于一个贫困的农户来说却无端地增添了忧伤。因为我一家子为了给大儿娶媳子,正在将家里的老房拆了重建,这笔资金大部分是借下的。紧接着给大儿结婚也得一笔不小的开支,也得问人借或者贷款,整个家庭的重担就扛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而他又没有稳定的收入,每天仅靠着在县城摆摊修自行车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济。这一桩桩事哪一件不是和钱产生过节?女儿上大学每年八九千的学费以及每月的生活费实在不知从何而来,五尺高的汉子被难住了。苦思良久权衡再三,最终和懂事的女儿商量决定放弃送女儿上大学。

      钱啊!你这个瞎怂东西害得多少人颠沛流离,正日奔忙。又害得多少穷人家的孩子失去了求学深造,改变命运的机会。你这个嘎杂子还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力眼,谁越有你就越往谁家跑得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还是个没良心的东西,穷人把你稀罕得爱死了,想着法子追你寻你,你却躲得远远的,避而不见。富人把你放在银行里如坐牢狱,装在身上一挥霍一大把,毫不珍惜,你却心甘情愿,十足的奴才。

       近些年以来,我一家子的儿女们都成了事,生活比之前好的多了。他除了爱抽烟、吃肉、挖三带之外,再没有其它的爱好。穿衣服从不讲究,身上的一件保暖绒衣,年年冬天都穿在身上。绒衣的胸前让烟灰烧的窟窿眼儿数不清,我和同学几次给他说让重买一件换上,儿女们也嫌他穿的衣服丢脸,将新衣给他买回来,谁知他当着儿女的面一穿,待后却放进了衣柜,又将旧衣服拾的穿上。我说你这是何苦?他却说整天抽烟,新的让烟灰烧了可惜。儿女们挣个钱也不容易,能省一个是一个。我一家子爱吃肉爱吃辣子是在同学们中出了名的。他经常说三天不吃肉肚子就挠躁。我们在一起买饭吃,他每次都给老板交待:给我把辣子调重些。待饭端上来他还嫌辣子放的轻,自己又别一筷子调到碗里。此时,你已看不见饭的本色,只见满碗的红油辣子就如同一床红缎被面将一碗饭覆盖的严严实实。要说挖三带他比谁劲头都大,一坐一整晌。为了出牌有时和人争的脸红脖子粗,但要不了一根烟功夫又和好如初。和他打三带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焦脾气,所以也没有人上他的怪。

       二0一一那几年我身体欠佳,医生说要多锻炼。那几年他总是在下午饭后陪着我走遍了冠山沟的沟沟岔岔。凤冠山景区新修的那条路曾留下了他陪着我走过的无数身影。几年以后,我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这其中我一家子功不可没。那段充满了友情、关爱的岁月令我终生难忘。

       二O一六年秋,他突然对我说:一家子咱俩个叫清民把车开上把咱拉到延安去游游。我说好啊!我也正有此意。我知道他是想去看看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三位伟人居住过的窑洞。我和他一起生长在红色的摇篮,对三位改变千百万中国人命运的领袖充满了崇拜之情。但清民同学说去延安路太远,他一个人开车没人替换受不了。由于我一家子连续多年每到冬季就要给县上某单位烧暖气,所以冬季他是没有一点空闲时间。我们二人又商议到一七年春暖花开了坐火车去延安。到春上时他又改变计划说没人接送孙子上学,等到娃放暑假了再去。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孙子就放暑假了。待我与他重提去延安的事,他又改变说暑假期间想给儿子把房子装修一下。我说咱游回来再装修,我一家子说时间来不及。又末成行。我一直在想,是否他已感知人生的旅程即将走到尽头?否则他为什么急着要给儿子装修房子呢?他是否想在有生之年给儿子留下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就是在那个冷酷无情的冬天,他因整天后背疼,去医院查出了不治之症。自此,去延安就成了我一家子心中一个永远未能实现的梦想,也成了我没能陪他一同旅游的终生遗憾。

       我一家子待人真诚热心,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二○一七年冬,他已身患重疾,整夜疼的睡不着觉。和他经常在一块挖三带的牌友老董突然辞世,因老董老家在山东,丹凤没有几个亲戚。老董的老伴不知我一家子的病情,请求他去帮忙主管丧葬期间的全盘事务。他当即凯然应允,没有一点托辞。在他的料理下,一切办的顺顺当当,井然有序。但当把老董送上坡他给家属交帐时,当场便昏倒在过事的院子。

       二O一八年的春天,是一个令我和我的同学们终生难忘的,布满了悲伤的春天。

      我一家子自上年冬查出病情之后,儿女们积极筹钱准备给他做手术。但他却一再坚持说得了瞎瞎病,花再多的钱都是白擂,何况儿女们手头并不宽展。他只接受保守治疗,无奈之下儿女们就依了他。在那段时间里,我和同学们都知道和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了,和他谈欢言笑、一起聊天的欢乐时光即将成为永久的回忆。所以,大家在百忙中尽量多去陪陪他。曾有几次,在无人之时,他语气沉重、满心期待地对我说:“一家子,我时日不多了,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把我招呼地送上坡,埋得美美的,一切事情你看着料理。” 一个身体强壮如牛的人,吃饺子每次都是一老碗,怎么说不行就不了呢?如此残苦无情的现实,让人如何接受?我虽然嘴上在一边安慰一边答应着,但心里却如刀割一样疼痛。

      在我一家子病重期间,曾有人建议他去找一下某单位的工会组织,因为连续七八年以来每年冬季给某单位烧暖气锅炉,几百吨的煤塞进锅炉,燃过之后又要将炉渣掏出倒掉。空气中粉尘大,工作环境差。可能和他患的病有某些关系。希望能得到某单位的一些救助。但我一家子却说:“寻人家做啥?给人家干活工钱没少给,劳保福利都给发着哩。得了瞎瞎病怪咱命不好。不要给人家造麻烦,既就是给上几千块钱却又能咋?” 从小事中见人品,如今,有多少人把政府当成唐僧肉,粘着动着就想去寻的吃一口。而我一家子在生命弥留之际仍不忘做人的原则,足见其品德的高尚。

      二O一八年农历三月七日,我的一家子用尽了终生的体力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旅程,在儿女、亲友、同学们的依依不舍中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的一生是勤劳能干的一生。朴实节俭是他从上辈传承下来的美德,待人热情诚恳是他留给同学们的思念,刚直不阿,穷不欺、富不攀是他做人的基本原则。

       在这挑花盛开、扬柳吐绿、万物复苏、百鸟鸣春的季节,写下这篇短文,仅以此表达对我的同学、挚友、一家子老冯的深切怀念!


           陕西丹凤:星星

            2019.04.09日

           (农历三月初五)

作者简介:

        冯元兴,男,生于一九五八年,小学文化。陕西丹凤县人。自由职业者,现退居在家。爱好摩旅、下象棋。时常写一些短文分享给同学、朋友。不为博彩,只为抒发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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