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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岑仕丨李壁注《王荆文公詩》朝鮮本補考

董岑仕 书目文献 2021-12-18






李壁注《王荆文公詩》朝鮮本補考*

 

董岑仕

董岑仕,文学博士,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编辑。主要研究方向:古代文学与文献学。



提要】本文梳理朝鮮活字本《王荆文公詩》的存世版本,指出朝鮮時代共擺印過三種題爲“王荆文公詩”的活字本,分别爲朝鮮成宗十六年(1485)的甲辰字無注本,朝鮮中宗前期的甲辰字有注本、朝鮮中宗三十一年(1536)的甲寅字本。其中,文獻價值最高的,爲拼合宋撫州本與甲辰字有注本而成的甲寅字本。然而,該本底本的宋撫州本,亦存在脱卷、脱葉、錯葉等問題。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中有缺葉,缺葉内容可據高麗大學藏甲寅字本補足。擺字過程中,宋撫州本有而甲寅字本中脱漏注文的情况亦較夥,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作輯補。

關鍵詞】王安石詩李壁注朝鮮活字本 甲辰字本 甲寅字本 輯佚


 

李壁注《王荆文公詩》五十卷,作爲存世的宋詩宋注本,歷來受到學者重視。關於該書的版本系統,學界已有不少研究,尤其是蓬左文庫所藏甲寅字活字本的介紹與影印,使得學者得以管窺這一宋元合編本的面貌,並藉此了解李壁注宋本之面貌。宋撫州本今僅存目録及正文十七卷殘本,從該本的面貌看,撫州本當經過初刻、修版、庚寅補版增刻三個階段,而該本的重現,對於了解甲寅字活字本的擺字過程,亦提供了不少契機[1]。通過對宋撫州本的版本分析,已確定該書的補注、庚寅增注,均出自李壁。
然而,對於朝鮮本而言,還存在著不少疑問。《王荆文公詩》的李壁注本,在朝鮮時期究竟擺印幾種,各本底本爲何,大約是何時擺印的,迄無定論。對於合編宋元本系統的甲寅字本,如王水照先生所提及的,“此合編之舉,是中國元明人所爲抑或出於朝鮮朝士人之手”[2],亦無答案。同時,蓬左文庫藏朝鮮甲寅字本中有缺葉,能否補足復爲全帙等問題,一直困擾學界。筆者近因訪見韓國部分藏本,遂撰成此文,希望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有所推進。

 

一、《王荆文公詩》的朝鮮活字本

   

從存世本的情况來看,題爲《王荆文公詩》的朝鮮活字本,共有三種,分别爲甲辰字無注本、甲辰字有注本、甲寅字有注本。

朝鮮甲寅字活字是朝鮮世宗十六年(1434,明宣德九年)甲寅始鑄,至次年鑄成二十有餘萬字,後曾經歷兩次補鑄。據金宗直《新鑄字跋》,甲辰字的鑄造,是有感於“甲寅、乙亥字極爲精好,然而字體差大,所印之書簡帙繁重,且已歲久,散落將盡,雖補鑄而用之,不類其初”[3],故另啓鑄造。朝鮮甲辰字活字於朝鮮成宗十五年甲辰(1484,明成化十二年)八月始鑄,十二月乙丑畢鑄大字,至成宗十六年乙巳(1485)三月鑄成大小字三十萬餘。甲寅字活字、甲辰字活字均使用至明萬曆二十年(1592)起的壬辰戰争,印書數量均夥。


(一)書志學著録

對於朝鮮活字本三種的書志學著録,最早見於李仁榮《清芬室書目》卷七[4]。其中,認定甲辰字無注本爲成宗十六年(1485)乙巳甲辰字刊本;甲辰字有注本刊於中宗朝;甲寅字本刊於中宗明宗間。千惠鳳《日本蓬左文庫韓國典籍》,在探討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時,順帶討論了韓國現藏的活字本的種類及刊年[5]。由於甲辰字有注本擺字時,各卷之間,或十一行二十一字,或十二行二十一字,版式不一,以致分韓國所藏甲辰字有注本殘本爲兩種,論定甲辰字無注本刊於成宗十六年三月,而甲辰字有注本分爲中宗前期刊有注本與明宗中刊有注本。甲寅字本,則據《晚村金完燮文庫目録》中的頒賜給朴洪鱗的頒賜記,論定爲嘉靖十五年(中宗三十一年丙申,1536)印本。藤本幸夫《日本現存朝鮮本研究·集部》[6],指出甲辰字無注本刊於成宗十六年,甲寅字本印於中宗三十一年,而據臺北故宫所藏甲辰字有注本全帙版式,指出千惠鳳誤分甲辰字有注本爲兩種。同時,根據記載和刷印用紙等判研,藤本幸夫以爲甲辰字有注本爲中宗末葉明宗間刊本,晚於甲寅字本。各書擺字底本等,限於對李壁注宋元版本的了解,韓、日學者大多僅有推測之辭[7]。今按,李仁榮以爲三種活字本的刊行順序,是甲辰字無注本最早而甲辰字有注本次之,甲寅字本最晚。然而,因未見甲寅字本宣賜記,故斷限不準。千惠鳳誤分甲辰字有注本爲二種,藤本幸夫已指出其失;然藤本幸夫以爲甲辰字有注本爲中宗明宗間刊本,晚於甲寅字本,亦不確。

(甲辰字無注本)

 

(二)甲辰字無注本

以甲辰字活字擺印《王荆文公詩》始末,見於《成宗實録》十六年正月己酉條記載[8]。記載中,涉及了擺有注還是無注本《王荆公集》的討論,並言及“姑俟畢鑄字”再印行,從擺印結果來看,所擺非“文集”而是“詩集”。不久的成宗十六年三月三日甲申,《成宗實録》記:“賜新印《王荆公詩集》于文臣等。”甲辰字的大字於成宗十五年十二月鑄畢,而全部活字鑄畢,則在十六年三月,故當時擺印與頒賜的,應當是甲辰字無注本《王荆文公詩》。

(《成宗實録》記載)

甲辰字無注本,今首爾大學、高麗大學等藏有殘本。甲辰字無注本四周雙邊,半葉十二行,行十九字,版心細黑口,上下雙黑魚尾,魚尾間有“王文公詩幾”之字樣。各卷卷首題“王荆文公詩卷之幾”,次行題“古詩”或“律詩”,第三行起即擺王安石詩文。甲辰字無注本僅録詩歌,並無王安石文,分卷等均同李壁注本系統中的毋逢辰本,然無注釋、批點,亦不署作者,結合異文、分卷等看,該本當爲從毋逢辰本删汰注語而出的王安石詩的擺印本,而又曾取他本校勘[9]。

甲辰字無注本源出李壁注本,然删削去李壁注、劉辰翁評,故文獻價值有限[10]。

(甲辰字有注本)

(三)甲辰字有注本

有李壁注、劉辰翁評的朝鮮甲辰字活字本的《王荆文公詩注》,臺北故宫博物院、日本尊經閣文庫、佐賀縣立圖書館等地有庋藏,韓國國立中央圖書館、韓國學中央研究院、延世大學、檀國大學、淑明女子大學等亦藏有殘本。筆者經眼的甲辰字有注本爲全帙,今藏臺北故宫博物院,十册[11]。該書原流傳於日本,森立之《經籍訪古志》曾著録[12],後楊守敬經森立之介紹,購得此書,并著録於《日本訪書志》卷十四“《王荆文公詩注》五十卷(朝鮮活字本)”條[13]。各册封面題簽作“半山集”,封面用紙,爲刷有朝鮮活字本《三體詩注》的原裝舊紙。朝鮮甲辰字有注本的擺字行款,各册有所不同。首册爲毋逢辰序一葉,劉將孫序一葉,王荆公文公年譜六葉(未題撰人),目録六十四葉。此册以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一字擺字。與宋撫州本、王常本、毋逢辰本目録分三卷不同,甲辰字有注本目録不分卷,首二葉版心有“目録上”之字樣,後續各葉無“上”字,僅作“目録”。第二册起爲正文,從册二卷一至册五卷二四,均以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一字的行款擺字(唯册三卷十三末葉一葉,以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一字擺字);從册五卷二五起至册十卷五十,各卷大多以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一字行款擺字,間或混有十一行二十一字的擺字。各卷均四周雙邊,版心均作細黑口,上下雙三葉花魚尾,魚尾間或有“王文公詩卷幾”之字樣。文字右側,擺印圈抹。各卷卷首,有“王荆文公詩卷之幾”字樣,第二、三行署“雁湖李壁箋注”“須溪劉辰翁評點”,第四行書“古詩”或“律詩”之詩體。

根據校勘、版式比對,知甲辰字有注本目録、正文部分,大部分卷帙的底本爲毋逢辰本,在擺字過程中,毋逢辰本卷端及撰人題署、詩歌正文及注釋、圈抹、陰文“評曰”的詩評和卷末評等,大都得到保留。唯毋逢辰本中用“【】”或“()”隔出的評點李壁注釋得當與否的劉辰翁評,甲辰字有注本中雖有保留,而“【】”或“()”的分隔多有脱漏。這或許是由于這些分隔在毋逢辰本底本中原不顯豁,甲辰字有注本擺字時亦不了解其爲劉辰翁評,而致與李壁注相混同。擺字過程中,亦間或有誤字。值得注意的是,從版式、注評異文等來看,甲辰字有注本中的卷二九至卷三六這八卷,擺字底本爲王常本。稍有調整的,是王常本詩後换行另起低一格刻雙行小注,甲辰字有注本則將注文與詩文相連,注文不低一格。詩句中的劉辰翁評語仍載各詩詩中,但無“評曰”識出。與其他各卷類似的,王常本中用“【】”或“()”隔出的評點李壁注釋得當與否的劉辰翁評,此八卷内符號亦多有脱漏,少量保留的亦不顯豁。此外,此八卷雖改换底本,各卷卷首第三行仍襲用毋逢辰本的“須溪劉辰翁評點”字樣,而不用王常本的“須溪劉辰翁批點”的字樣。由此可知,在朝鮮甲辰字有注本擺字時,當同時有王常本與毋逢辰本兩帙在藏。

此外,日本京都大學附屬圖書館藏抄本(4-08リ2)十册,各册籤題“臨川集”,有“彦城宇津木泰文藏書印”“百百復太郎寄贈”等印,内文實爲以甲辰字有注本爲底本,依其行款抄録的抄本。從分册等來看,與臺北故宫楊守敬舊藏本完全一致,或是該帙在日本流傳時期的録副本。日本公文書館内閣文庫藏江户時期抄本(312-0216)九册,各册封題“王荆公詩註”,有“弘文學士院”“林氏藏書”“林氏傳家圖書”“大學藏書”“淺草文庫”等印,内文亦以甲辰字有注本爲底本,以半葉十一行之抄書紙抄録的抄本。卷首補抄有魏了翁序,從補抄中的空字、訛字等看,當依朝鮮甲寅字活字本補抄;部分卷帙天頭等有校補李壁注,則是據甲寅字活字本校勘。

(甲寅字本)

 

(四)甲寅字本

甲寅字本,蓬左文庫藏有五十卷全帙,韓國延世大學、高麗大學、首爾大學等地藏有殘本。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書前有魏了翁序、毋逢辰本序、劉將孫序、詹大和《王荆文公年譜》、目録三卷。正文五十卷,除卷十三、十九、二十、三二、四十共五卷卷末無庚寅增注外,各卷卷末均有庚寅增注。缺二葉,爲卷十三葉十七與卷三三葉十一。首爾大學一簑文庫藏本存卷五至六;高麗大學藏三帙殘本,分别爲(1)内賜本:目録、卷一至五、十二至二五、三一至三六、四五至五十。(2)目録、卷四至九、卷十四至十六、二二至二七、四八至五十。(3)卷四四至四五。延世大學存卷九至十一、卷三七至四一[14]。蓬左文庫卷十三、卷三三的缺葉,高麗大學藏本能補足。此外,蓬左文庫藏本中五卷無庚寅增注,其中,卷十九、二十甲寅字本擺字時即未得撫州本[15],故原即無庚寅增注;高麗大學藏本無卷四十[16],卷十三存庚寅增注二葉,卷三二末則無庚寅增注,故據高麗大學藏本,能彌補蓬左文庫藏本的四葉缺葉。

甲寅字本的印行時間,此前國内研究並無確論。據《晚松金完燮文庫目録》[17]記,晚松文庫(今屬高麗大學)藏甲寅字本有“嘉靖十五年十一月日内賜承政院都承旨朴洪鱗《王荆公集》一件,命除謝恩。同副承旨臣黄(手决)”的内賜記,卷首鈐有“宣賜之記”,當爲中宗三十一年丙申(嘉靖十五年,1536)的内賜本,該本與蓬左文庫本同版,印行時間,亦緣此可知。

甲寅字本四周雙邊,半葉九行,行十七字,版心白口,上下雙三葉花魚尾,魚尾間有“王文公詩幾”之字樣,文字右側,擺印圈抹。各卷卷首,有“王荆文公詩卷之幾”字樣,目録三卷,第二行署“眉山李壁注”;年譜一卷,署“桐廬詹大和甄老譜”;正文各卷,第二、三行署“雁湖李壁箋注”“須溪劉辰翁評點”,第四行書“古詩”或“律詩”之詩體。各卷庚寅增注均另起,以陰文大字“庚寅增注第幾卷”爲開頭,版心魚尾間,開始三卷或無字,或擺“庚寅增注”“庚寅添”字樣,往往效法底本宋撫州本的版心而有所節略,後面各卷,則多作“王文公增注幾幾”或“王文增注幾幾”。

結合對宋撫州本、元王常本、元毋逢辰本、甲辰字有注本有注本的比勘可知,甲寅字本當爲拼合宋撫州本與甲辰字有注本而成,其中宋撫州本爲李壁注的主底本,而據甲辰字有注本拼入劉辰翁評點與圈抹[18]。擺字時,當時還藏有王常本、毋逢辰本,而未作主底本,僅作參校之用[19]。其中,劉將孫序言,甲寅字本與甲辰字有注本略有異文,多與王常本合,疑甲寅字本直接從王常本而非甲辰字有注本擺字。目録三卷,甲寅字本署“眉山李壁注”,正同於宋撫州本目録、正文卷端所題,源出宋撫州本。目録卷下末書“王荆公文詩目録下終”,“公文”二字之誤乙,亦源出宋撫州本目録末的誤乙。唯目録中遇組詩時,與宋本組詩子目詩題往往以雙行小字列於其後不同,甲寅字本僅卷五《酬王濬賢良松泉詩》效法宋本版式,雙行小注低一字列“松/泉”二題,其餘各卷組詩下的子目,均以大字且不低的面貌排列於組詩詩題後。正文各卷卷端,則不再依宋撫州本之“眉山李壁注”,而同甲辰字有注本分署箋注、評點。在李壁注方面,除了活字擺字限於版式將宋本的三行補注改作雙行補注以外,且不作擠版痕迹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朝鮮活字本(甲寅字本)相當忠實地保存了宋‘庚寅增注’本的原貌。……在刊刻的版式上,朝鮮活字本也保留了宋本的原貌,很少輕易改動,像宋本中的‘補注’,或刻於題下,或刻於詩後,或附於卷末,或前一首詩的補注置於後一首詩的注中,原爲修版時不得不然,朝鮮甲寅字本亦皆仍之,甚至宋本訛誤的字詞,朝鮮本亦沿襲未改。”[20]劉辰翁評,甲寅字本據甲辰字有注本中顯豁陰文“評曰”插入對應位置。由於甲辰字有注本卷二九至三六部分的底本實爲王常本,其中的評不加陰文“評曰”識出,故甲寅字本卷二九至三六的劉辰翁評語全脱。另外,甲辰字有注本中,評點李壁注得當與否的劉辰翁評,原夾雜於注中,僅有少數條目以並不明顯的“()”圈出,而大多無别,乃至劉辰翁評與李壁注相混淆。甲寅字本彙編宋撫州本的李壁注與甲辰字有注本的劉辰翁評,而這類李壁注的評語在甲辰字有注本的版式中并不顯豁,致甲寅字本擺字時往往脱漏此類評語[21]。

甲寅字本的文獻價值,最爲重要的一點,便在於該本較爲忠實地反映了宋撫州本中李壁注的面貌。今存的宋撫州殘本十七卷中,卷三葉三、卷二七葉一原缺,共缺二葉。此外,該本卷二八葉十六的内容在補版時有訛誤。卷二八的葉十六,爲庚寅補版葉,虞文所刻,版心中書“詩二十八庚寅换”,葉數書“十六”,但或因六、八形近,這葉的文本内容實即照卷二八葉十八舊有文字翻刻的補版,故重葉十八的内容,而缺葉十六。朝鮮甲寅字本的情况來看,該書所依撫州本卷三葉三、卷二七葉一俱在,而卷二八葉十六的文字亦不誤[22]。可知庚寅增刻補版後,該葉或曾重新補版,或舊有的葉十六版片仍在,有不訛的印本流傳至朝鮮,成爲甲寅字本的底本。

然而,甲寅字本中的遺憾也難免存在。從校勘來看,甲寅字本所據的宋撫州本,原缺卷十九、卷二十,共缺二卷,底本亦存在錯裝、脱葉的情况。分别説明如下:其一,缺卷。宋撫州本、毋逢辰本雖均爲詩中夾注的體式,但毋逢辰本祖出經過劉辰翁删削注語的王常本,對原載王常本詩後的注語重新分疏回詩句之下,撫州本與毋逢辰本出注位置往往不同;同時,毋逢辰本在刊刻時,誤字較夥,不少王安石詩出現了不見於宋本和王常本的異文。甲辰字有注本的十九、卷二十依毋逢辰本擺字,又輾轉增添訛誤,如《次韻唐彦猷華亭十詠》中的《陸機齋》中,甲辰字有注本誤有重文號的劉辰翁評“婉く”作“婉人”;《崐山》中,甲辰字有注本誤“潘尼”作“潘泥”,等等,而王常本、毋逢辰本均不誤。甲寅字本此二卷無卷末補注、庚寅增注,詩文、注文、劉辰翁評等全襲自甲辰字有注本,故可知此二卷在擺字時,所據的宋撫州本整卷缺佚,全據甲辰字有注本擺字[23]。其二,錯葉。細繹注文,可知甲寅字本卷三九的庚寅增注在書中有錯簡,據存世的宋撫州本版式推排字數,可知底本的宋撫州本卷三九庚寅增注葉一原裝無誤,而葉二錯載卷十四庚寅增注最末,葉三錯載於卷四十之末。其三,脱葉。與今存宋撫州本十七卷殘本對勘,可以發現甲寅字活字本在擺字時間或脱漏注文,不少脱漏,恰爲撫州本的整葉内容,如甲寅字本脱去宋撫州本卷二庚寅增注葉三、卷十七卷末補注葉二七b、卷二四庚寅增注葉二等的注語,可知該本部分卷葉可能有缺佚。卷四十末的錯葉,也意味著甲寅字本底本的宋撫州本或原即脱去了卷四十的庚寅增注部分。卷三二無庚寅增注,亦當爲底本脱葉之故。除去這些底本的整葉脱葉外,也有少量撫州本有的注語在擺字過程中出現了脱漏;在拼合擺字時,難免有因底本撫州本的漫漶不清或擺字時的疏忽,導致形近訛誤。

 

甲寅字本刊於中宗三十一年,而該本中的劉辰翁評和不少版式,實參考甲辰字有注本擺得,結合書志學家對於朝鮮活字本的版式、魚尾、字體等相關研究,可知甲辰字有注本的印行,當爲中宗前期。甲辰字有注本爲混合底本面貌,甲寅字本爲合編宋撫州本與甲辰字有注本。釐清了各本的擺字底本後,亦可知,朝鮮甲寅字本的合編之舉,當出於朝鮮朝士人之手。其所依的“元本系統”之本,爲甲辰字有注本,並非中國元明人所易得;而在拼合時,受底本之限,難免出現疏虞。

 

二、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脱葉校輯

   

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缺葉,可據高麗大學晚松文庫藏内賜本(만송貴-125)校補。該本首葉鈐有“内賜之記”朱方,各册卷首鈐有“聽梧堂”黑方、“高麗大學校藏書”朱方、“晚松金完燮文庫/고려대학교”藍色橢圓形編號章。

蓬左文庫藏本卷十三缺葉十七,内容涉及《雲山詩送正之》及卷十三卷末補注[24],又缺此卷庚寅增注二葉,校補如下[25]:

 

雲山詩送正之

雲山參差碧相圍,溪水詰曲帶城陴。退之詩:“綿緜相糾結,(按,“糾結”起至本卷卷末補注“《送喬秀才》”字,蓬左文庫藏本脱一葉,據高麗大學藏本補。)狀似環城陴。”又:“詰曲思增繞。”溪窮壤斷至者誰,《前漢·溝洫志》:“壤斷水絶。”予獨與子相諧熙。退之《祭李氏文》:“出從于人,既相諧嬉。”山城之西鼓吹悲,水風蕭蕭不滿旗。李義山《聖女祠》詩:“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又唐人詩:“旗風不滿旒。”(按,引詩出秦觀《進南郊慶成詩》,作“唐人”,誤。)子今去此來何時,(按,“何”,龍舒本、王珏本、應雲鸑本、何遷本、王常本作“無”。)韓詩:“山僧愛山出無期,俗子牽俗來何時。”予有不可誰予規?【評曰】舊見本云“後有不可”,似順。○正之,謂孫侔,公之畏友。“誰予規”之語,足見公始未嘗不樂聞忠告也。

 

補注

《顔公壞碑》 骸筋 李吉甫云:“是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輩。”(按,“待”,朝鮮本原作“侍”,引文出《資治通鑑》卷二三八《唐紀》憲宗六年六月丁卯條,據改。)勇且仁 曾子固《魯公祠堂記》云:“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但疑技巧有天得,不必勉强方通神 觀公此詩,於字畫不爲不留意也。東坡嘗云:“荆公書字,得無法之法,然不可學,學之則無法。”山谷嘗謂此語雖滑稽,然荆公筆所行處要爲今代皆不及,但自熙寧以來,士大夫無不學荆公書,其工者皆成傍風急雨(按,“傍”,疑爲“横”之形訛,參黄庭堅《山谷全書·外集》卷二四《論書一》、張邦基《墨莊漫録》卷一、《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二引黄庭堅説等。),熟視之,令人眼花。斯亦里之美捧心者乎?前輩又云:荆公學王濛書,今帖中多濛字。

《送宋中道》 頗覺漳可引,但爲談者嗤。又温公《朔記》:“昉鑿漳水,用夫八萬人,兵二萬人,役五十日。漳水一夕暴漲,盡淤,成平地。”

《送陳諤》 獨棄、難必 科舉之得失,不可以論才不才也。往往不才者僥倖而得,才者顧以制於命,而失之何止才相若而獨棄也?歐公《送曾鞏序》略可見矣。

《送喬秀才》……(按,以下即朝鮮本葉十八,蓬左文庫本有。)

 

庚寅增注第十三卷

《吴長文新得顔公壞碑》 寶此勿復令埋堙“江南李後主善書,嘗與近臣語書,有言顔魯公端勁有法者,後主鄙之曰:‘真卿之書,有楷法而無佳處,正如扠手並脚田舍漢耳。’”荆公推魯公如此,而後主乃有田舍之譏,蓋彼孅浮之體,固宜不樂魯公之書。

《答揚州劉原甫》華簪寧易投左太冲《招隱》:“聊欲投吾簪。”○韓退之詩:“莫肯低華簪。”

《寄鄂州張使君》 留連陌上塵公時在京師,故云“留連陌上”。

《送元厚之》鳴玉改新步 《定公五年》:“改步改玉。”疑侯不當去韓文:“齎咨涕洟,咸以爲是不當去。”

《傷杜醇》天涯一桮飯 《五代史》:“後唐王淑妃曰:‘何不留吾兒,令以一盂飯歲撒明宗墳上。’”如何棄予死 《詩》:“棄予如遺。”好學少爲己 言今之人多逐物失己也。

《哭梅聖俞》 吁嗟豈即非善謀 杜詩:“邂逅豈即非良圖。”

《遊章義寺》 絶迹 暢當詩(按,“暢”,朝鮮本原作“陽”,據《唐詩紀事》卷二七改):“深蘿絶鳥聲,陽崖全帶日。”圍寂寥 劉夢得詩:“山圍故國。

《飰祈澤寺》 春映一川明 小杜詩:“春光繡畫秦川明。”雪消千壑漫  唐祖詠語:“淺沙平有路,流水漫無聲。”此言雪溶而水溢也。人聲散 清遠道士《遊虎丘》詩:“客去川島静,人來山鳥散。”梅聖俞詩:“鳥驚人語來還散。”

《送文學士倅邛州》 千秋起相望 韓詩:“還當三千秋(按,“千”,朝鮮本原作“十”,據韓愈《雙鳥詩》改),更起鳴相酬。”

《送宋中道通判洺州》 爲可爲 楊雄《解嘲》:“爲可爲於可爲之時,則從;爲不可爲於不可爲之時;則凶。”

《送張公儀宰安豐》 雁爲伴 少陵《病馬》詩:“天寒遠放雁爲伴。”(按,“病馬”,按,引詩出杜甫《瘦馬行》,“病”字恐誤。“放”,朝鮮本原作“訪”,據杜甫《瘦馬行》改。)誰復歎言得賢,令里無歎聲。

《送陳諤》 外物 《莊子》:“外物不可必,故龍逄、比干誅。”卜鄰 杜詩:“王翰願卜鄰。”朱門奕奕行多慚 歐公詩:“高門煌煌赫如赭,勢利聲名争借假。” 《仲虺之誥》:“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 歸矣無爲惡蓬蓽 景公之千駟,不如顔子之陋巷。所謂名教之樂,德義之尊也。

《孫長倩歸輝州》 輝州 《寰宇記》:“輝州,即單州。碭山縣,朱梁升爲輝州。”之日短、之日長 李令伯《陳情表》:“是臣事陛下之日長,而報劉之日短也。”

《雲山詩送正之》 正之 孫侔,字正之。公有《同學一首别子固》云:“江之南有賢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謂賢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賢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謂賢者,予慕而友之(按,“友”,朝鮮本原作“予”,據王安石《同學一首别子固》改)。”又云:“子固作《懷友》一首遺予,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後已。正之蓋亦嘗云爾。”

 

蓬左文庫藏本卷三三缺葉十一,内容涉及《次楊樂道述懷》至《寄吴沖卿二首·其一》,王常本、毋逢辰本李壁注經劉辰翁删削,然删削不多[26],校補二本所删落之李壁注如下:

    《次楊樂道述懷》“牢筴飜慙爲彘謀”注,“《莊子》”下,朝鮮本有“達生篇”三字;此條“汝爲之乎”後,朝鮮本有注:

○柳子厚詩:“説彘驚臨牢。”(按,“説”,朝鮮本原作“祝”,據柳宗元《遊南亭夜還叙志七十韻》改)○又,晋愍懷太子嘗從帝觀豕牢,言曰:“豕甚肥,何不殺以享士,而使久費五穀?”

    《和楊樂道見寄》“宅帶園林五畝餘”句下,朝鮮本有注:

        《梁惠王上》:“五畝之宅,樹之以桑。”

 

三、朝鮮甲寅字本脱漏宋撫州本注文補輯

 

鞏本棟《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中,已迻録了臺北故宫藏宋撫州本十七卷有而甲寅字本脱漏的注文,其中所列,大多爲朝鮮本脱漏的整條、整葉補注,尚有不少注文散見於撫州本詩注中而朝鮮本脱漏者,鞏本棟文漏輯[27],補輯如下:

卷三《再用前韻寄蔡天啓》:“曳屣聯我跕。”注:“《莊子》:‘曳屣而歌《商頌》。’曾子事。”(按,“曾子事”三字,朝鮮本脱。)
卷十五《和農具詩十五首·颺扇》:“翁乎勤簸颺,可使糠粃盡。”注:“孫綽嘗與習鑿齒同行,綽在前,鑿齒曰:‘簸之颺之,糠粃在前。’綽曰:‘澄之汰之,瓦石在後。’”(按,“綽曰:‘澄之汰之,瓦石在後。’”十字,朝鮮本脱。)
卷十五庚寅增注:有“《襏襫》擐甲”注:“《左氏·成十三年》:‘文公躬擐甲胄。’”(按,此條與詩中原注重。“十三年”,宋撫州本原作“十二年”,詩中原注亦誤作“成十二”, 據《左傳·成公十三年》“文公躬擐甲胄”改。)


卷十八 庚寅增注“《九鼎》”條(按,此條多與卷十八卷末補注重,而撫州本卷末補注有錯訛、脱漏,朝鮮本卷末補注疑據庚寅增注修訂,而庚寅增注徑删此條):“建康南門有平水大王廟,乃禹廟也。公作此詩,借鼎爲言,以譏切時人。吕惠卿表語亦有云:‘九金聚粹,盡圖魑魅之形;孤劍埋光,亦動斗牛之氣。’皆此意也。〇《南史·何胤傳》嘗云(按,“何胤”及後之注文“故胤稱”之“胤”,撫州本原作“徹”,或避諱缺筆而整理誤,據《南史·何胤傳》改。):“吾在齊朝,欲陳三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鑄九鼎,三者欲樹雙闕。”竊疑“九鼎”必舊有之,故胤稱“更鑄”。公詩雖專指禹所鑄,亦必有爲而作也。〇謝玄暉《使至京邑》詩:“驅車鼎門外,思見昭丘陽。”

卷二四《自白土村入北寺二首》“雞鶩自成群”有注:“《太平廣記》:‘……之境。’○《陳寔傳》:‘宰府辟召,羔鴈成群。’”(按,“陳寔傳”一條,朝鮮本脱。)

卷二四《瘧起舍弟尚未已示道原》“側足呻吟地”下有注:“《莊子·雜篇》:‘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按,此條朝鮮本脱。)

卷二四《送杜十八之廣南》,詩末有擠版補注:“《唐書》:‘尋訪理絶。’”(按,此條朝鮮本脱,當注“尋訪又輸君”句。)

卷二四庚寅增注“《題湯泉壁》偶運”條:“淵明詩:‘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按,《題湯泉壁》起,爲撫州本卷二四庚寅增注葉二,朝鮮本全脱。又,此條庚寅增注與卷末補注重。)

卷二五《夏夜舟中頗凉因有所感》“風兼水氣涼”句有補注:“杜詩:‘江日會兼風。’”

(按,此注撫州本剜去欄線補入注文,朝鮮本無。)

    卷二六《段約之園亭》“徑無凡草唯生竹”句下有注:“《説文》‘艹’作‘艸’,隸變作‘艹’,百卉也。○段文昌《古柏文》:‘下蔭芳苔,凡艸不生。’白樂天詩:‘路旁凡草榮遭遇。’(按,“凡”,撫州本誤作“几”,據白居易《山中五絶句·石上苔》改)張祜詩:‘地僻泉長冷,亭香草不凡。’歐陽公詩:‘可嗟凢艸木,糞壤自青紅。’”(按,朝鮮本全脱。“白樂天詩”起,撫州本稍有擠版,疑經剜補。)

卷二六《段氏園亭》“朱雀航邊今有此,可能摇蕩武陵源”句注:“《世説叙録》:“大桁者,吴時南津橋也,名曰朱雀桁。”(按,此條朝鮮本脱。)

卷二六《次韻酬徐仲元》“最嫌尸祝擾庚桑。”句注:“《莊子·雜篇·庚桑楚》:‘居畏壘之山,畏壘之人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洒然異之。今吾日計之不足,歲計之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按,此條王常本、毋逢辰本、朝鮮本原節略作:“《莊子·庚桑楚》:‘畏壘之人言曰: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少三十六字。)

卷二七《讀眉山集次韻雪詩五首·其三》“觀空白足寧知處”句注末有:“○劉夢得《送僧元暠南游詩引》云:‘將迎者,皆赤髭白足之侣。’”(按,劉夢得條,朝鮮本脱,王常本、毋逢辰本無,撫州本、清綺齋補刊本卷末補注有。元暠,撫州本、清綺齋補刊本均作“元嵩”,據劉禹錫《送僧元暠南遊》(并引)改。)

卷二九《和楊樂道韻六首·上巳聞苑中樂聲》詩後補注:“漸臺,無鹽女言:‘漸臺五重,黄金白玉。琅玕龍疏。’見《家語》。”(按,撫州本詩後無“○”相隔,有大字“漸臺”及注文,擠版,當爲補注,朝鮮本脱)

卷四六《望夫石》詩後補注:“唐戴叔倫詩亦云:‘游湘有餘怨,豈是聖人心。’”(撫州本原載詩末,出大字“○”相隔,注文擠版,當爲補注。清綺齋補刊本卷末補注有此條,“唐戴叔倫”之“唐”字,清綺齋補刊本無;“豈”,撫州本漫漶裂版,清綺齋補刊本訛作“直”。)[28]


 

結語

 

李壁傾注心力注成的《王荆文公詩》,並經反復修訂補充,存世的宋寧宗朝初刻撫州本殘卷上的寧宗朝修版與理宗朝增刻補版,正是其修訂補充成果的反映。其後,經劉辰翁删削注語、增加批點,形成了元大德五年王常本。大德十年的毋逢辰本又力圖復原分疏注語,而版本面貌已頗複雜。宋撫州本、元王常本、元毋逢辰本傳入朝鮮半島,在朝鮮時代,共以兩種活字擺印過三種題爲“王荆文公詩”的活字本,分别爲朝鮮成宗十六年(1485)的甲辰字無注本,中宗前期的甲辰字有注本、中宗三十一年(1536)的甲寅字本。其中,文獻價值最高的,爲拼合宋撫州本與甲辰字有注本而成的甲寅字本。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經王水照先生介紹影印後,惠澤學界,而其中的缺葉,今依高麗大學藏甲寅字本補足。然而,不無遺憾的是,傳入朝鮮而成爲甲寅字本主底本的那帙宋撫州本,亦存在脱卷、脱葉、錯葉等問題,其中部分卷帙的李壁注、庚寅增注,已難以復原。


*筆者先後於2012年、2018年兩次訪問臺北故宫博物院圖書文獻館,得許媛婷、吕玉女諸先生襄助,得見撫州殘宋本、甲辰字有注本李壁注《王荆文公詩》;京都大學藏本的訪求,得到京都大學瞿艷丹博士的幫助;高麗大學藏本的訪求,得到高麗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碩士黄美琳的幫助;論文的寫作過程中,與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董婧宸老師多有研討剖析,謹致謝忱。

[1]關於王安石詩李壁注的版本系統考察,參見以王水照《記蓬左文庫所藏〈王荆文公詩李壁注〉(朝鮮活字本)》(《文獻》,1992年第一期,2010年《補記》,收入高克勤點校《王荆文公詩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周焕卿《〈王荆文公詩注〉版本源流考》(《古籍研究》,2006年卷上)、鞏本棟《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文學遺産》,2009年第一期,又收入鞏本棟《宋集傳播考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18—141頁,以《宋集傳播考論》所收爲詳),卞東波《朝鮮活字本李壁注〈王荆文公詩〉之文獻研究》,(收入張伯偉主編《風起雲揚——首届南京大學域外漢籍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又收入卞東波《域外漢籍與宋代文學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對於臺北故宫藏宋撫州刊後修庚寅補版之本的介紹,最早見於昌彼得《連城寶笈蝕無嫌——談宋版李壁注王荆公詩》(臺北《故宫文物月刊》1992年第11期)、許媛婷《人生樂在相知心——談〈王荆文公詩〉》(臺北《故宫文物月刊》2006年第12期)等文。董岑仕《張元濟刊石印本〈王荆文公詩箋注〉始末考》(《中國典籍與文化論叢》第二十輯,南京:鳳凰出版社,2018年)對清代以來李壁注善本的遞傳及相關的刊刻補版情况有所補充,也涉及了甲辰字有注本、甲寅字本底本來源的討論。另外,賴近見影印的傅增湘《藏園老人手稿》(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可知,傅增湘購置的季振宜舊藏毋逢辰本(亦即張元濟影印本之底本),當在1912年壬子,傅增湘舊藏清抄本《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上傅氏批校,言:“壬子正月,在上海爲張菊生購得元刊初印本,乃季滄葦所藏,其第三十、五十卷末頁固完然無缺,年譜亦具,真銘心絶品也。”(《藏園老人手稿》第十三册,第598頁),而早於《藏園群書經眼録》詳作筆記的1914年;同時,壬子年(1912)傅增湘的購書清單中,記有“初印本《王荆公詩注》六册,卅元”(《藏園老人手稿》第六册,第286頁),結合當時記録各書的價格等來看,清刻本往往僅值幾元,明刻本在幾元至二十餘元之間,而此書價格不低,所購即爲張元濟購置的毋逢辰本,而當時裝爲六册,後張元濟撤裝石印影印,又以石印散葉補齊後重裝爲十册,今藏臺北“國圖”。

[2]王水照《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從宋本到朝鮮活字本》2010年補記。

[3][韓]金宗直《新鑄字跋》,朝鮮甲辰字本《治平要覽》《纂注分類杜詩》《陳簡齋詩集》等卷末所收。

[4][韓]李仁榮《清芬室書目》,寶蓮閣刊作者手寫本,影印收入張伯偉主編《朝鮮時代書目叢刊》第八册,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4781—4783頁。

[5][韓]千惠鳳《日本蓬左文庫韓國典籍》,知識産業社(지식산업사),2003年,第291—294頁。

[6][日]藤本幸夫《日本現存朝鮮本研究集部》,京都:京都大學學術出版會,2006年,第206—208頁。

[7]上引研究之外,[日]阿部隆一《中國訪書志》(東京:汲古書院,1976年,第A143頁)對臺北故宫藏楊守敬舊藏甲辰字本作了詳細介紹;[日]高津孝《蓬左文庫〈王荆文公詩箋注〉について》(《東方學》第69輯,1985年,第74—88頁)對蓬左文庫藏甲寅字本作了重點介紹,亦旁涉甲辰字有注本的底本問題,對相關研究影響較大。

[8]《朝鮮王朝實録·成宗實録》卷一七四成宗十六年正月:“己酉,傳于承政院曰:‘今以甲辰字,將印《唐書》,然先可印《王荆公集》。’承旨等對曰:‘《王荆公集》有二,一有注,一無注。若印有注册,則甲辰鑄字時,未及鑄,印出爲難。’傳曰:‘雖無注,其印之。’承旨等啓曰:‘《王荆公集》,姑俟畢鑄字,并注印之,何如?且《事文類聚》,文士皆欲見之,然卷帙至多,中國亦未多有,買來少,國藏亦不過一帙。請先印之。’傳曰:‘予欲印《王荆公集》者,以諸史字畫頑缺,不可不印,而今新鑄字,未知體樣,欲印此册,而後及諸史耳。爾等以已所好之書,請先印出,然則當初何必取禀乎?’承旨等對曰:‘《事文類聚》,非獨臣等好之,人皆欲焉。國藏只有一件,外間亦不多有,因此,曩者李瓊仝、李世匡等,皆請印出。而其時雖無成命,然有俞音,故臣等未知上意,敢啓。請待罪。’傳曰:‘若關係國家事,則爾等言之,可也。今予之欲印《王荆公集》,有何不可,敢爾言之乎?《事文類聚》,卷帙固多,未易印出。《王荆公集》,則卷帙少,印出簡易。予以故欲先印,而後及諸史耳。大抵政院出納王命而已,何其言之若是乎?其勿待罪。’”

[9]甲辰字無注本存世均爲殘本,無目録、序跋等。筆者經眼的爲首爾大學藏本兩種(奎中2254:卷五至三九,三册;一簑文庫藏本:卷三八至五十,一册,中脱葉甚多,卷十七脱一葉,卷四三尾至卷四八首數葉,全脱,卷四九尾、卷五十尾亦有脱葉)。分卷上,《送吴龍圖知江寧》、《次韻王禹玉平戎慶捷》二詩所屬分卷均同毋逢辰本,而與宋本、王常本不同。脱文上,毋逢辰本卷三一脱漏《偶成二首·其一》,卷五《諸葛武侯》、卷三四《懷舒州山水呈昌叔》二詩的脱文,甲辰字無注本均不脱,然卷九《葛藴作巫山高愛其飄逸因亦作兩篇·其一》毋逢辰本誤脱一句,此本仍脱。異文上,甲辰字無注本卷十《惜日》、卷二二《自白門歸望定林有寄》、卷三九《送江寧彭給事赴闕》等詩,同宋本系統、王常本,但卷内他詩異文,大多同毋逢辰本。結合宋撫州本、王常本、毋逢辰本中的分卷、異文情况看,甲辰字無注本當爲據毋逢辰本删汰而出的白文本,部分詩曾採納撫州本或王常本校勘。

[10]以往的國内研究中,對甲辰字無注本未見介紹。唯見誤據《成宗實録》而將甲辰字有注本的印行繫年於成宗十六年,此不得不辨,特識。

[11]該本入藏楊守敬後,曾配以據清綺齋第三次補葉本補抄序跋,而配補、鈐印等,詳參董岑仕《張元濟刊石印本〈王荆文公詩箋注〉始末考》(《中國典籍與文化論叢》第二十輯,鳳凰出版社,2018年),此不贅述,僅就朝鮮活字本的原刊面貌加以描述。

[12][日]澁江全善、森立之等撰,杜澤遜、班龍門點校《經籍訪古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236頁。

[13]按,楊守敬《日本訪書志》言“李璧”,而朝鮮甲辰字本實作“李壁”;又,楊守敬著録中,以清乾隆年間的清綺齋本爲明嘉靖、隆慶年間本,亦有誤。

[14]延世大學藏本卷帙,筆者未能核驗。此據鞏本棟《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宋集傳播考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23頁。

[15]今按,底本無卷十九、二十的情况,具體詳下。

[16]疑卷四十擺字的底本原亦無庚寅增注,具體詳下。

[17]高麗大學校中央圖書館編《晚村金完燮文庫目録》,《高麗大學校藏書目録》第14輯,首爾:高麗大學校出版部,1979年,第28—29頁。轉引自[韓]千惠鳳《日本蓬左文庫韓國典籍》,知識産業社,2003年,第293頁。

[18]甲寅字本中的部分訛誤,尤其是劉辰翁評的脱漏、訛字,往往從甲辰字有注本而出(如卷十《韓持國從富并州辟》《思王逢原》劉評脱漏,卷六《明妃曲二首(其二)》、卷十四《示平甫弟》、卷二四《游杭州聖果寺》、卷四十《溝港》劉評訛字,均爲王常本、毋逢辰本不誤,甲辰字有注本誤而甲寅字本襲之。

[19]撫州本、王常本載卷三七卷首的《次韻王禹玉平戎慶捷》,毋逢辰本載卷三六之末。在甲辰字有注本中,因卷二九至卷三六以王常本爲底本,卷三七起以毋逢辰本爲底本,故甲辰字有注本脱漏此詩,而甲寅字本據撫州本載此詩於卷三七之首,而此詩的劉辰翁評未脱,依毋逢辰本之行款以陰文“評曰”識出,可知當時此卷有毋逢辰本在藏。

[20]鞏本棟《論〈王荆文公詩李壁注〉》,《宋集傳播考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38頁。

[21]鞏本棟以爲,這類評語的删去,“多半是朝鮮士人出於對王安石詩和李壁注的尊崇心理所造成的”(《宋集傳播考論》,第137頁),“而將帶有貶義的批評文字删去”(《文學遺産》提要),結合版本源流和版面面貌來看,這些推測恐不準確。

[22]卷二八葉十六當爲《和蔡樞密孟夏旦日西府》詩注,比勘甲寅字本與王常本、毋逢辰本、甲辰字有注本來看,甲寅字本注語數量遠多於經劉辰翁删削後的注,故可知該詩甲寅字本底本的撫州本並未出現訛誤。

[23]高津孝最早即已指出,蓬左文庫藏本的卷十九、二十二卷的注文,未見逾出通行的元刻本系統的注釋。另外,高津孝以爲卷五十《馬玘大夫挽詞》以下的後半卷,蓬左文庫藏本與通行本注釋無别,而認爲所得撫州增注本底本卷五十後半亦有缺。但比勘朝鮮甲寅字本與毋逢辰本、甲辰字有注本的注釋文字、出注位置來看,兩者雖大體内容一致,但仍有異文,如《哭慈照大師》一詩,王常本、毋逢辰本、甲辰字有注本中以爲重出而卷五十不復存此詩注,經删節後合併至卷四一《長干釋普濟坐化》注釋下,而甲寅字本卷五十保留的注釋逾出甚多;《葛興祖挽詞》《悼慧休》中存在王常本、朝鮮甲寅字本有而毋逢辰本、甲辰字有注本在重整時删去注釋的情况;且出注位置多有不同,故甲寅字本的這部分注釋的底本並非殘缺,只是劉辰翁基本未删削該半卷的注釋,故致誤判。參見[日]高津孝《蓬左文庫〈王荆文公詩箋注〉について》,《東方學》第69輯,1985年,第78、81頁。

[24]蓬左文庫藏本卷十三有缺葉,僅存最末一葉,末葉版心作“王文公詩一三□□一八”,注釋後版框中有“王荆文公詩卷第十三”大字。按,據宋撫州本、朝鮮本例,撫州本各卷版心作“詩幾”,朝鮮本各卷版心作“王文公詩卷幾”,下出葉數,撫州本卷末補注爲修版,即在原有版片上剜補添入注釋,故葉數計數與前相連;每卷卷末,於版面空白處出“王荆文公詩卷第幾”,以示卷帙結尾;朝鮮本葉數、版式亦效法。“庚寅增注”爲撫州本卷末增葉,撫州本、朝鮮本均换葉另起,以陰文“庚寅增注第幾卷”爲始,撫州本庚寅增注版心有“補注卷幾 庚寅换”“增注卷幾庚寅添”“庚寅”或“庚寅添”之類,下有葉數,朝鮮本卷四以下,各卷庚寅增注版心作“王文(公)增注幾”,下出葉數,撫州本、朝鮮本各卷庚寅增注葉數計數從“一”起另計,最末均無“王荆文公詩卷第幾”字樣。蓬左文庫藏本有卷十三葉十八,此卷葉一至一六齊,當脱卷十三葉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於缺葉葉b(《王荆文公詩李壁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744頁)補陰文“庚寅增注第十三卷”,高克勤整理本襲之,將卷末補注歸“庚寅增注”,實誤。

[25]補輯對象均爲甲寅字本,以下均用學界通稱的 “朝鮮本”,不一一指爲“朝鮮甲寅字本”,特此説明。

[26]按,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於缺葉(《王荆文公詩李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497頁),據張元濟影毋逢辰本内容抄補,抄補時用半葉八行行十七字的行款,較之朝鮮甲寅字本行款,半葉九行行十七字適少兩行。又,毋逢辰本重新從王常本分疏删削後的李壁注,下注位置與宋撫州本、朝鮮本多有不合,此不綴述。

[27]按,鞏本棟文中漏輯條目,也有爲撫州本原注、補注、庚寅增注有重出的注釋,或因重出而不輯。但鑒於注語重出現象在撫州本補注、庚寅增注中屢見,這一現象亦是補注、增注撰人均爲李壁的極好例證,且不少複見之處,可用於前後校勘,故亦予以補輯。又,宋撫州本以空字(“□”)作爲注語分隔,補輯時,參朝鮮本例,徑改作“○”。

[28]按,卷二七、卷四六二則,鞏本棟文列入汪東整理本六卷補注、增注有而朝鮮本所無之注中(《宋集傳播考論》,第135頁),在輯補宋本有而朝鮮本無的佚文時未輯。汪東點校本《王荆文公詩箋注》(上海: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58年)底本爲清綺齋本的後印本,據清綺齋第一次補葉本爲底本點校。


注:本文发表于《新国学》第20卷,此据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董岑仕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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