贻方:从蝉珰、金博山到惠文冠、通天冠的名物探究
附蝉珰、金博山于惠文冠、通天冠的名物考订
贻方
古代貂蝉之饰中的冠上附蝉作为彰显身份的一种制度,战国到明代一直行用(元除外,清废除)。从蝉纹金珰实物发现的情况,主要在汉唐之间。依据史料记载结合实物发掘的墓志类信息研究,蝉珰主要装饰在(笼冠)惠文冠和通天冠上,分别为臣下和皇帝的冠戴。 《隋书.礼仪志》:“武冠,一名武弁,一名大冠,一名繁冠,一名建冠,今人名笼冠,即古惠文冠也”。
附蝉于惠文冠源于战国赵武灵王。《独断》:“赵武灵王效胡服始施貂蝉之饰,秦灭赵,以其君冠赐侍中”。《通志》卷四七“赵惠文冠”注:“秦灭赵,以其君冠赐近臣。胡广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或以北土多寒,胡人以貂皮温额,后代效之,亦曰惠文。惠者,蟪也,其冠文细如蝉翼,故名惠文”。
汉晋时期,这种制度被进一步承接与完善。《后汉书·舆服志》:“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晋书》:“侍中常侍则加金珰,附蝉为饰,插以貂毛,黄金为竿。侍中插左,常侍插右”。据《宛委余篇》云:“金取其刚,蝉居高饮清,貂内竞悍而外柔”,取其义而又名“貂蝉冠”。《三国演义》中美女貂蝉为虚构人物,多半因高洁之意取名,来暗喻人物的品格。晋至南北朝,政治动乱,逾越礼制现象普遍。蝉冠在当时作为一种荣誉的象征,由皇帝随意赏赐,有功亲近的外臣以及女性也有得到赏赐的机会,没有了之前严格的等级官位使用规定。
《南齐书·周盘龙传》中有言“盘龙表年老,不可镇边,求解职,见许·····世祖戏之曰:‘卿著貂蝉,何如兜鍪?’盘龙曰:‘此貂蝉从兜鍪中出耳。’”可见老将周盘龙所着的“貂蝉”,是因为赫赫军功而赐,和他实际担任的官职关系不大。《晋书》中有“女尚书著貂蝉佩玺陪乘,载筐钩”的记载。《北史·王云传》中针对晋书中“女尚书著貂蝉”的这类史实,王云的长子王澄上表谏曰:“高祖、世宗皆有女侍中官,未见缀金蝉于象珥,极鼲貂于鬓发。江南伪晋穆何后有女尚书而加貂榼,此乃衰乱之世,妖妄之服。且妇人而服男子之服,至阴而阳,故自穆、哀以降,国统二绝。因是刘裕所以篡逆。礼容举措,风化之本,请依常仪,追还前诏。”帝从之。
可见本为传统男子之服的“貂蝉”在此时被女性使用,被认为是“妖妄之服”,衰败象征,最后皇帝听从建议,对于女性着“貂蝉”加以制止。另外,敦煌前凉(即东晋)氾心容(女性)墓中出土的蝉纹金饰,则是六朝女性使用“金珰附蝉”的明证。通天冠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秦统一中国确立服饰制度时,将它确立为天子的首服,主要用于祭祀、明堂、朝贺及宴会,仅次于冕冠。
东汉对通天冠饰做了改进,成为皇帝专用的朝冠。《后汉书·舆服志》:“通天冠,高九寸......前有山”,这里的山,文献记载称之为“金博山”或“金颜”。《释问》:“通天冠金博山蝉为之,谓之金颜。”冠前山形装饰,隐含戴冠之人像山一般稳重,遇事镇定如山。“蝉”在古代被认为是“居高食洁”、“清虚识变”,佩戴者是以蝉纹表达自己高尚的德操。
由于通天冠是皇帝专用首服,在皇帝戴通天冠时,太子、诸王要戴远游冠。远游冠与通天冠样式相同,只是不用山。这也是汉代定下的制服,并为魏晋南北朝所遵循。不过有少数特例,如南朝梁武帝为天子萧统举行冠礼时特别下诏在天子远游冠上加金博山,史载:“旧制,太子着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此后,通天冠饰虽被继承,但变化较大。(据舆服志载,唐代皇太子远游冠加金附蝉已成为制度。)
注:舆服志记载,唐代皇帝通天冠与皇太子远游冠的区别是前者冠梁十二而后者为九。还有冠簪材质皇帝用玉或犀,而皇太子只能用犀。
另外唐对之前的冕冠进行了修改,将紞(dan)加长,上横于冕板,甚至垂于地面,名曰“天河带”。在冠武上装饰金附蝉。这样的修改于今日的意义之一便是能够解释著名唐代画作《历代帝王图》中刘备、孙权、曹丕、司马炎、杨坚冕冠附蝉的形象。
《历代帝王图》传为唐代画师阎立本所作,画作中的几位帝王冕冠上除了天河带与唐制符合,冠上金附蝉形式也比较统一,与陕西历史博物馆所藏唐代金蝉珰相似。而与几位帝王所处年代发掘的蝉珰样式又不同(如山东阿鱼台魏曹植墓与各地晋墓所出蝉珰)。这样的情况一方面能印证《历代帝王图》作者是唐代的观点,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唐代画师并没有见过所绘人物那个时代的真实附蝉佩饰,故此全部以自己了解的本朝蝉纹进行描绘。
陕西历史博物馆所藏唐代金蝉珰
金博山的形制变化,从汉代的突起高大逐步转变成与魏晋南北朝金珰相似甚至相同的圭形(可参照同时期画像石刻)。不同的是前者主要是帝王或王族佩戴,而后者主要是重要的臣下佩戴。《周·宣帝本纪》记载:“(宣帝)既自比上帝,不欲令人同己。尝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武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
截止到目前的考古发掘及研究,只见于臣下所用的笼冠附蝉,而无法从实物上确定帝王的博山附蝉。那么,我们大概可以通过礼制规律做一些简单的推断。蝉纹金珰(金博山)多是金蝉附前,铜珰衬后,金炸珠环绕于蝉纹。下图蝉珰,个体小,无炸珠,制作简略,推断为政治制度混乱,需求扩张时期的作品。
下图蝉珰,制作精良,通过对比,与山东等地晋墓蝉纹非常相似,外区又多出云气神兽纹和嵌宝,由此推断应为晋政治稳定时期重臣所佩。
下图为大都会藏品,制作极其精美华贵,是目前世所仅见蝉珰(博山附蝉)之大精美品。遗憾是缺失第一手考古资料,无法证明它就是帝王所佩戴的博山附蝉,但从其大小规制,无以复加的工艺上来推断这件很可能最接近或者就是皇帝通天冠上的金博山附蝉。
另外,金附蝉的行用也有体现出民族文化的融合特点。例如辽宁北票县北燕冯素弗墓出土的步摇冠附蝉金珰。(冯素弗,十六国时期北燕宗室、大臣。北燕文成帝冯跋之弟,北燕昭成帝冯弘之兄。官至侍中、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等,封辽西公。)其兄冯跋的帝位是通过燕惠懿帝高云(慕容云)间接承袭于慕容鲜卑的后燕政权。
辽宁北票县北燕冯素弗墓出土的步摇冠附蝉金珰
冯墓中的树状步摇冠是鲜卑慕容最受重视的冠饰,而附蝉金珰与步摇冠的结合,体现了汉与鲜卑相互间的文化影响。在这个时期往后至南北朝,汉胡间文化上的强势与军事上的弱势一直相对存在的。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随着国民经济的强盛,信息传播的便捷,从收藏界来看,群体也在大幅扩张。作为金银圈的不少藏友,对历代金银器的深入探索,有了更多的兴趣。以蝉纹为主的各类型纹饰金珰,也越来越多的被大家关注。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供给。而金珰这个品类,实物并不是太多,需求远大于供给的时候,赝品的泛滥便成为很自然的事情。在藏友相对普遍产生兴趣又认识不足的情况下,这些通过广大的地域,多变的形式,低廉的价格进行推广是比较便捷高效的。比如某题材的金珰,至少见过五代仿品,每代都有改进。作为个人来讲,我接受甚至尊重这些现象,也许会面临挑战,但很有趣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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