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建筑师是否会走上德国的老路？
这几年随着红利时代的过去，很多人对于建筑行业的前景都有着一份堪忧，曾经大家趋之若鹜的行业转眼成了夕阳产业，每到高考季结束更是涌现出一批劝退者。有人说，现在国内建筑业情况有些类似于90年代过后的德国建筑业，在经历了高增长后出现了产业下滑和从业人员迅速减少。那么德国建筑行业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稳定的低国民经济占比
相较于制造业常年远超20%和交通轨道业常年超10%的国民经济占比来说，德国建筑业在其整个国民经济中占比相对较低，常年居于4-5%，即使在其90年代发展巅峰的时候也没有超过8%。但其发展十分稳定，近年来也有呈现缓慢增加的趋势，这一点从建筑行业从业人员变化可可以看出。
德国建筑业从业人数变化 （1992-2021）。via:de.statista.com/statistik/daten/studie/2503/umfrage/anzahl-der-erwerbstaetigen-im-baugewerbe-seit-1992/
两德统一和金融危机带来的建设机会
二战之后的重建阶段和两德统一之后的东德建设阶段是德国建筑业的两个重要阶段。特别是90年代得益于两德统一，德国建筑业大规模增长和爆发。开始于1990年，大量的资本投入到东德的住房和经济基础设施建设中，许多建设企业从中获利，促使建筑业在1991到1995年期间成为德国的主要经济增长支柱之一，在1994年和1995年期间达到高峰，生产附加值在国民经济生产附加总值占比超过7%，而后在2005年降至大约4%。
由于住房市场紧缺，而银行贷款利率又低 （通常为1%-2%），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后，投资者更多投资房地产等有形资产，于是建筑业新一轮的增长在2011年达到高峰，并且仍然在持续。
1997年在建设中的柏林波茨坦广场 via:https://90erberlin.tumblr.com/post/107313493810/potsdamer-platz-in-tiergarten-1997-der
高竞争促使高质量成为共识
90年代的高增长的同时带来了高竞争，很多企业以实现利益最大化的目的考虑减少成本，但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而且会增加风险。这样的竞争使得建筑业公司必须要考虑生存问题，一方面德国建设在材料和人工上没有价格优势，另一方面也面临国际上和欧洲其他国家的竞争，于是进一步保证质量便成了德国建筑业普遍的行业共识。在建筑行业经历10多年低潮期后，在逐渐稳定发展的过程中，2005年成为建筑业的分水岭，行业从业人员在2005年左右达到低谷后开始有所缓慢增加。
住房仍供不应求
2019年的数据显示，整个建筑行业以1740亿欧的毛利生产附加值占德国总体经济的5.6%，建造行业的投资超过3500亿欧元，其中对于住宅建筑的投资超过了60%，其次是商业经济建筑 （办公楼，企业园等），占比约21%。公共建筑和设施占比约10%。
对住宅建筑的大量投资建设一方面始于2008年后越来越多的房产投资，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急剧增长的住房需求和有限的新建住房不匹配以及购房低利率所导致。到2018年，德国住房价格增长超50%，越来越多人警告房产泡沫，而住房价格在随后的几年一涨再涨，法兰克福和慕尼黑等大城市进入全球房产泡沫最高的城市行列。
德国房产泡沫风险地图，南部地区风险大。via:https://www.haufe.de/media/infografik-empirica-blasenindexnb2021q3_554832.html
依赖住宅建筑生存的小公司
2019年建筑行业共有约7.7万家企业，而6.7万家是属于小公司，即员工不超过19人，即便企业占比如此大，其创造的营收只占据行业的30%。而近9000家中等规模的公司，20-200人，拥有建筑行业员工总数的12%，贡献了大约行业52%的营收。另外的0.35 %的公司则产生了行业总体19%的营收。
德国建筑行业公司规模占比数据对比图1995,2005和2020,少于20人的小型公司的比例在90%左右。via：Hauptverband der Deutschen Bauindustrie e. V, Bauwirtschaft im Zahlenbi
20人以内的小企业严重依赖住宅业生存，同时辅以少量的办公商业和公共建筑。根据2017年的数据显示，96%的建筑业设计事务所和工程公司的规模都是在20人以内。据此可以推断，大多数建筑行业设计从业人员分散在大量的小企业中。以超40%的行业总人数占比争夺行业不到30%的生产值。当前，德国同整个欧洲一样，城市建设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城市基础设施更新和满足居住需求。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大量的小企业依靠以住宅建造为主导的城市更新项目为生。
明确的行业流程和完善的法规推动高质量项目
在高质量项目的背后也是行业流程和标准的近乎完善。从项目报酬到设计阶段的划分都有明确的指导和规定。简要来说，德国建筑和工程有9个阶段的划分，并且有对建筑和工程服务统一的法律性收费条例，即HOAI，该条例由来以久，明确规定了建筑和工程类项目中对每个类型和每个阶段工作的具体工作和酬劳的具体百分比。
建筑和工程类项目分阶段酬劳百分占比。图源：截自维基百科谷歌翻译。
不能不说，完善的行业法规和项目具体内容的操作是整个行业发展成熟的体现。同时按标准和规范办事，项目的整体周期相对国内的项目运作来说较长，比如景观行业大多数的城市更新项目，例如住宅景观设计项目的周期多为为2-3年。
充足的时间给了各个项目合作方之间充分的沟通和交流条件，有足够的时间对设计和建造过程中出现的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和有效的沟通。同时，在公共项目中也有足够的时间组织市民听证会等公众参与的活动。项目责任的划分很明确，比如建筑负责建筑的部分 （Hochbau）, 景观负责室外的部分户外设施 （Außenanlage），各个责任实体分开进行审批和结算。
行业流程的细分和标准化给了设计公司承接项目的自主性和合作性，很多公司做1-5个阶段，很多公司主攻6-9阶段，这样在一个项目上就可以有多家公司合作，各自主攻各自擅长的部分，虽然在时间上不如一个大公司从头到尾做下来要节省时间，但在质量上却都可以达到最好。
03
设计师薪资水平性价比
普遍较低的德国建筑行业
在建筑行业大的社会背景下和行业整体操作基于规范和标准的一致性操作，设计公司和设计师的酬劳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接收的项目数量和项目阶段。对设计为主的公司来说大多会选择主要做1-5阶段，后面的阶段和固定的项目合作伙伴合作。相比于做全阶段的公司，以1-5阶段为主的设计公司可能薪资水平相对较低。
在一个对建设行业的中国设计师的调查中，设计公司从业经验3-5年的设计师税前月薪在3500-4000欧，而工程建设公司从业经验1-3年的设计师税前月薪则在4000-4500欧。对比德国其他行业的平均薪资，建筑业是比较没有吸引力的。
德国2021年第三季度按经济行业划分的全职员工平均税前月收入 via:https://de.statista.com/statistik/daten/studie/1789/umfrage/durchschnittseinkommen-in-deutschland-nach-branchen/
而设计师在其中算是性价比非常低的职业了，不仅有学历要求，还是终身责任制，工作强度也相对其他行业较高。也有德国设计师公开在Instgram上公开呼吁不要学建筑类相关专业。笔者与其他行业朋友的聊天中也曾被调侃是“拿着白菜价的工资操着卖白粉的心。”
总而言之，德国建筑业由于自身发展的潜力有限，由整体的行业行情所决定，并不是一个高增长的行业，设计师从业人数与市场是处于较为饱和的状态，但是一群还有着一些建筑理想和情怀的人在其中默默耕耘。
不难预计，随着国内基建发展的瓶颈到来和大量有海外工作经验的从业人员回国，会出现越来越多小而精的设计公司。这种情形接近于德国的小企业模式，同时，短时间内以大厂为主导的利润行情也不会像小而精的公司倾斜。但是近年来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的是，由量变产生质变的过程正在发生。
本文的出发点是希望通过德国建筑行业的发展过程和经验，为国内的建筑从业者提供一种参考的视角，文中所提到的德国建筑行业的发展特点也只是中国未来行业发展的其中一种可能性。抛开外在环境的不确定性，对于即将选择这个行业或者正处于整个行业的设计师来说，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真正向往这个职业，是否真正热爱这一行，这个答案或许更具有参考性。
本篇文章的部分内容源自于对德国设计师的真实采访，以下为问卷调查内容与结果
亲爱的设计师朋友，新年好！
相信您在德国2021年的工作中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帮忙填一下这份有关德国建设行业设计从业工作者的调查问卷呢？通过几个问题将您的从业经验分享给同在德国工作的设计师们，在调查结束后您可以查看调查结果反馈，让我们互相了解，互相进步吧！
问卷共12道问题，预计将会花费您5分钟时间。
1、您所在的城市是？
2、您所行业的公司/单位的性质是？
a 建筑设计公司 b 景观设计公司 c 城市管理者（规划局，园林局等）d 咨询公司 e 工程建设公司 f 研究机构
3、您的从业经验是？
a 少于1年 b 1-3 年 c 3-5 年 d 多于5年
4、您的合同每周平均工作时长是 (按全职工作时间算)？
a 35小时 b 38小时 c 40 小时 d 40-45小时
5、您工作中接触类型最多的项目是？
a 城市新区开发与规划 b 城市更新 c 私人项目 d 企业园 e 其他？
7、您所在公司业务范围涵盖是？
a 德国 b 欧洲 c 国际
8、您的薪酬（月薪税前）范围是？
a 低于2500欧 b 2500-3000 c 3000-3500 d 3500-4000 e 4000-4500 f 多于4500
9、您所在公司/单位的项目周期大多是？
a 大约1-2年 b 大约2-3 年 c 大约3-5年 d 5-7年 e 多于7年
10、您的职位是？
a 项目设计师 （Projektbearbeiter/in, Sachbearbeiter/in）
b 项目负责人 （Projektleiter/in）
c 团队负责人 （Teamleiter/in）
e 其他
11 、按照德国建设行业的工作阶段划分，Leistungsphase 1-9, 您工作的范围是？
12、您认为加入行业协会(比如Architektenkammar) 有没有必要? 原因是？
最后，祝您在2022年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调查结果
参考资料：
Jens H. Liebchen, Markus G. Viering, Christian Zanner (Hrsg.) "Baumanagement und Bauökonomie, aktuelle Entwicklungen", B.G.Teubner Verlag / GWV Fachverlage GmbH, Wiesbaden 2007
Christopher Weber, Der Wandel der europäischen Bauindustrie. Am 25. Internationales Holzbau-Forum, IHF,2019.
https://www.capmo.com/de/baulexikon/digitalisierung-baubranche/
https://www.bmwi.de/Redaktion/DE/Artikel/Branchenfokus/Industrie/branchenfokus-bauwirtschaft.html
Bauwirtschaft im Zahlenbid, Hauptverband der Deutschen Bauindustrie e. V,
中国建筑业协会，《2020年建筑业发展统计分析》 https://www.cnecc.com/ht/s/2895-9778-53026.html
https://de.statista.com/statistik/daten/studie/2503/umfrage/anzahl-der-erwerbstaetigen-im-baugewerbe-seit-1992/
https://www.destatis.de/DE/Themen/Branchen-Unternehmen/Dienstleistungen/Publikationen/Downloads-Dienstleistungen-Branchenberichte/architektur-ingenieurbuero-5474105177004.pdf?__blob=publicationFile
https://www.focus.de/finanzen/news/baubranche-waechst-so-stark-wie-anfang-der-90er-bau_id_2441259.html
彭瑾
城市设计特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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