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行思 | 2020：抗击疫情、“马已今服”、“996”和“鸡娃”——反思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2020是不平凡的一年，新冠肺炎疫情固然是排名第一的关键词，但疫情背后引人深思的则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而自由民主体制的美国，联邦政府缺乏协调动员的能力（和意愿），造成疫情一再蔓延。2月，“大象公会”曾有一篇文章《如果特朗普国际酒店爆发疫情》（http://culture.ifeng.com/c/7u95YUNohtt）得出结论：“一旦疫情公开，社会各环节就能迅速动员，所需措施亦可及时启动”。而事实证明，美国“社会各环节”并没有“迅速动员”起来。反倒是当时看起来行动迟缓的中国，最先控制住了疫情。在疫情防控这件事上，集中计划比起自发秩序的社会组织方式还是更胜一筹。

实际上，社会的许多领域都有赖于集中计划，而能凝聚社会权威、智力和资源进行集中计划的只有政府。发挥政府作用就是要解决这样一些领域出现的问题：这些领域看起来是自发秩序，有着公平、开放的市场竞争，而实际上则是少数利益群体垄断性地攫取公共利益。比如互联网。几十年前，观察家们还认为互联网的崛起会打破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趋势。现在看来，互联网这一技术工具只是让垄断资本的垄断更容易。今年初冬，监管部门开始对互联网金融展开监管，开始搭建限制互联网金融集团滥用信息优势、诱导性消费和资本充足率不高的政策框架。经此一役，人们戏称蚂蚁金服为“马已今服”。年末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要“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这释放了政府进一步发挥作用、调整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决心。

同样看起来是市场竞争而实际上是垄断剥削的，是劳动力市场。表面上看，一个人不想干了，大可以炒老板的鱿鱼，换个地方。而实际上，在工作中的每一个具体场景，工人（白领和蓝领）都不得不向雇主低头。与职业技能更通用、工作转换成本更低的蓝领工人相比，白领工人职业技能更专业、工作转换成本更高，工作不如意的时候，“换一份工作”更难成为一种选择。在这里，相对于雇员个体，实际上是雇主对雇佣市场的垄断。于是，我们见到一家又一家的企业实行六天工作制，“996”的争议不绝于耳。白领工人虽然挣取了相对更高的工资，他们的生活质量却跟付出不相称。虽然享受着更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白领工人却同样缺少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收入更高，陪伴时间更少，而白领工人家庭让后代维持社会地位的意愿更加强烈，用早教和辅导班填充孩子时间的“鸡娃”现象就蔓延开来。家长劳动用时间换金钱，再给孩子报班用金钱换时间，似乎家庭教育和抚育的功能可以被市场机制替代。随着经济结构的升级，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会从事白领职业，家庭将越来越变成挣钱和花钱的机器。这样一来，市场自发秩序吞噬的不仅是作为劳动力的个体，也是人、家庭，乃至社会的未来。

制止市场自发秩序对家庭的吞噬，必须有待政府的行动。令人欣慰的是，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十四五规划”的建议显示，党和政府已经认识到了应对老龄化不仅要照顾好老人，也意味着提高生育率。“降低生育、养育、教育成本”成为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一部分。竞相“鸡娃”的现象得到控制，可以期待。但与此同时，国家也应该制定更好的劳动者保障政策，保障劳动者休息和照顾家庭的时间。不要让经济发展只是惠及资本，却戕害了广大劳动者、家庭和社会。

在我们关心的土地和规划领域，同样存在着看起来是市场竞争而实际上是垄断剥削的状况，有待政府的有力调控。土地和房屋征收看起来是市场竞争的，毕竟集体土地所有者和城市不动产所有者千千万万。但在每一件具体的征拆事务中，被征拆者是具垄断性质的：不征这片地、不拆这间房，这整片地就没法开发。如果法律不赋予政府更大的强制征收权力，就不得不让渡公共利益给垄断土地的农民集体，甚至个人。2020年是新《土地管理法》颁布、集体土地入市的第一年。虽然新法已经颁布，集体土地入市的实际操作仍然显得十分慎重。新《土地管理法》的配套实施条例仍在制定过程中，集体土地入市前后所涉及的规划、出让和收益分配的制度设计必须赋予政府最终的决定权。最新颁布的《土地征收成片开发标准》规定成片开发需经被征收农民集体三分之二同意，实际上削弱了政府对土地收益分配的主导权，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迹象。

当然，调整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不是要让集中计划取代自发秩序，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既是我国四十年改革开放的经验总结，也是未来改革发展的基本定调，自发秩序对社会资源的调控作用——正如哈耶克所不断强调的——广泛而根本。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关键是要“更好”，只有好的政策，才能带来好的政府作用。孙中山先生讲“知难行易”，只有好的认识和观念才能带来好的政策设计，制定好的政策的根本在于形成正确的认识。而形成正确的认识，就需要我辈规划学人孜孜以求、不断努力，承担起为政府制定出好的政策和规划而建言的使命和责任。

作者：徐南南，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研究生

只看作者

编辑、排版 | 张祎娴

本文为本订阅号原创

欢迎在朋友圈转发，转载将自动受到“原创”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