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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往事在变亲切

2016-10-26 徐佶周 爱派的

雪原·马/李刚摄影


每当看到那些穿军装的身影经过,我的耳朵里响起了方言,这几近一种官能强迫,一种条件反射。方言是奇妙的,在新闻联播里听到方言,我们觉得可笑,在情境剧里听到方言,我们又会觉得很亲切,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从北方来到云南当兵,那个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全是四川人,于是全连上下每一个像点样子的岗位,几乎全是四川人。我虽然入伍滇地,却如身处蜀国,耳朵灌满了“格老子”或者“瓜皮”、“哈儿”一类骂声。天府地方钟灵毓秀,自古才子佳子结伴而出,他们垄断整个连队,也是情理之中。


四川的特点是人人都嗜好麻将,往往要在开饭前于饭桌上,或者开会前于会议室里,都铺开一副骨牌。连长曾经在婚假时买好了车票回家,却在出营门时听到附近有骨牌碰撞的响声而迈不开步,看看时间尚早,心说打一会儿打一会儿,嘴里回答自己:“就打一会儿还不行吗?”于是撸起袖子,坐在了牌桌前。


艰苦的战斗,进行了漫长的时间,连长心里惦记着新娘子,几次看腕上手表是否到了开车时间,后来索性放开了码牌,直到记起车票,忙问通信员,三点到了吗?通信员,你们已经打了两天了,于是误了婚期。我以为这下子新娘子要狮吼了,没想到后来听说新娘子只用好听四川话骂了一句瓜娃子,让连长赶紧回去,三缺一呢。


在四川人堆里打混,不会打牌,人们用那么鄙夷的眼神从头到脚地一遍遍看你,仿佛不会打麻将一种智识上的缺陷,一种生活情趣的未培养,是一种身体的残疾。于是我怎么也混不到他们的圈子里去,无法进入连队的主流世界。


后来连队换了主官,由贵州籍的上尉担任连长,连队则又是一片黔音,见人皆长一口四环素牙,张口则是“私儿、妈夹*”一类。方言旅行如此流转不息,真让我迷惑和惊异。


我是从村庄里入伍,刚从田里上来,洗洗泥脚,就直接套上军装,从放牛而列队,新鲜而找不到方位,不懂事。有次竟然问新连长,贵州兵的优秀怎么突然于长期的埋没中而一夜发掘如兵马俑的出土而大哗于天下呢?贵州连长咬着四环素牙,但没有对我骂“私儿”或者“妈夹*,”只是胃痛般地,摇了摇头。


贵州连长痛心疾首地摇头,使我从此觉得自己是类人猿。我一把自己当类人猿,人们给我的全是类人猿的待遇。可是后来到了实弹考核,一下子又显示出我的存在。枪的瞄准与击发,射程和目标,十环或零蛋,仿佛是一呼一吸中气息一样的运气,一点做不得假,都要看靶纸的,低分勾兑不成高分,高分也不好抹掉了去。


有一个长四环素牙的,对一群长四环素牙的说:“他运气好。”忿忿的。于是再来一轮,又胜出,我把枪往怀里搂,用嘴吹了吹瞄准具上看不见的尘灰。“他运气真好,”我听到人家还是这么说我。


后来得到转机,因为射击成绩的满分,作为奖赏,我被调往离团部上百公里的靶场,一个人在荒原待了七年或者八年。远离了方言充斥的连队,我逐渐懂得了许多世事,也变得更加不懂世事。


如果说我在军旅生涯中,一直在重复和加剧着一条盘旋下降的道路,那么连队里那些普通的兵士,他们另一种更为常态的行伍人生,这些来自黄土平原的农籍士兵,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另一些流动的村庄,怎样过着他们的平素生活,和向上的人生呢?


而且更为重要是的,他们又怎样用他们的方式来解释这种生活?这都是我后来在和他们的遥望与远离中了解到的事情。


和沈从文的行伍记录不同的是,这些农籍士兵,他们自入伍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踏入了向上的台阶。或许他们没有带着经天纬地的光荣与梦想,于是他们也没有铩羽而归的失落与惆怅,兵营生活在和平年代里波澜不惊地向前推演,而我亦在反复的隔膜疏离和重新追忆抚摸中,不自觉地更新了自己往时的认知。我觉悟到生活并不需要什么英雄,英雄的出现使世界血流飘杵。而且,解构与还原已使英雄不复存活于想像之外,那些被凸现的,复又渴望遮蔽。


和平的确是最为可贵的,和平使人们有最基本的良知。军事题材的文学创作,以及如今大热起来的军营题材影视作品,能在和平年代里迅速而深入的进入到主流视界,正是人们对于庸常生活里的人生的认同越发需要,而不再一味好奇英雄。比如《炊事班的故事》,《卫生队的故事》但是作为更艺术更精致更有抱负也更为广泛提说的《士兵突击》,和许三多们(只存在一个许三多,不能有许三多们)。


我恍忽地发现,一回到这些故事的记忆里,我说的,他们说的,都还是四川腔或者贵州话。这些故事也不得不一再地在复述和贩卖着阿甘精神:“你们都要崇高一点哦、你们真的要崇高一点哦。”阔别军营生活已近十年,当我在电视机前梦回吹角连营,我发现自己仍然没有懂事。


懂事是个体进入“恩准你生活”的起码质素。集体生活会自动教习每一个进入集体的个体的认知。当我在遥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回忆这些往事与人物,我几乎又重新回到那种有点压抑和紧张的状态,仿佛又看到那些人,那些事情,忽喇喇又重新飘到眼前,如此鲜活。这是兵士们得以成长进步的生活,他们小心翼翼地遵循着每一种苛严的规定,而获得了永远向前的脚迹,于垄断的方言之外,说道自己的声音;为此,我向广大的战友们致以敬礼,虽然我自己有更为痛痒的人生。


明白了这些之后,我已经不再在乎,觉得方言的故事,只是人的天性使然,亦成为一种江湖。谁又不活在江湖中呢?一个活在江湖中的人不懂方言,那是不怎么确实的一件事情。而成为这个传说的,只不过那么一两个人。


这是我重新整理了军旅题材的一系列作品,组成的书稿《老枪在怀》的后记。书稿包括十二个短篇小说,和二十篇散文。欢迎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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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马/李刚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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