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回顾 | （干货！）里程碑式的“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

小编的话

    4月10日我们有幸请来了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谢俊英研究员给同学们做了一场有关语言国情调查的讲座。要做好语言规划，首先必须对语言使用状况有非常全面清醒的认识，语言调查就是帮助我们获得这种认识的基础工具和重要方法。讲座从语言国情的定义入手，系统介绍了中国首次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进行的语言调查 -- “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项目的理论先导、方案设计、数据情况，全面总结了这次调查的项目特点和工作经验，以学术的角度为我们还原了调查的历史进程，让我们由衷地敬佩和感激当年参与到项目之中辛勤工作、无私付出的众多学者和语言工作者，更启发我们思考如何更好地整合、利用20年来语言国情调查的优秀成果，使之更好地服务于语言生活治理，创造更大的学术及社会价值。

谢俊英研究员讲座现场

引语

    国情指国家的自然地理环境、历史文化传统、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国际关系等方面的总和，也指某一国家某一时期的基本情况和特点。我国负责国情调查的主要官方机构是国家统计局。

     语言状况也是国情。语言国情调查“对于了解国民文化素质、推动两个文明建设有着重要作用，能为国家和各地教育、文化、经济、科技、劳动人事部门制定规划和有关政策提供一定的科学依据，为语言文字工作的决策奠定坚实的基础。“（教语用[1998]5号）

一、语言国情调查的理论先导

    陈章太先生就语言生活调查专门写过两篇文章：《语文生活调查刍议》（《语言文字应用》1994.1）、《再论语言生活调查》（《语言教学与研究》1999.3）。尤其在《语文生活调查刍议》一文中，陈先生不仅提出了开展语言国情调查的建议，还详细论述了语言国情调查的意义、调查内容、调查方法等，可视为“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项目的理论先导。（本章主要内容节选自该文）

01

定义“语文生活”

    语文生活又称语言状况，还有其他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指人们使用语言文字的情况。

    语文生活伴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进步而存在、发展，它受语言文字本身的演变和社会多种因素（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的影响，因而不同时期、不同社会、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地区常常有不同的语文生活。

02

建议开展语言国情调查

    近百年来，我国的语文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然而我国对语文生活却很少调查，全面的调查更没有进行过。……有组织有计划的全面的抽样调查急待进行，再也不能拖延！

    语文生活同人类社会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所以对语文生活进行调查也就具有重要的意义。……从我国的实际来看，调查汉民族语文生活和少数民族语文生活是刻不容缓的任务。可以设立“中国当代语文生活状况调查“的课题，主要调查普通话、方言土语、简化汉字、繁体汉字、汉语拼音、方言俗字等在各地区（包括城市、乡村和少数民族地区）的使用情况。

03

论述语言国情调查的意义

1

语文生活调查，可以看作是国情调查的一个具体内容，也是语言文字工作和语言研究一项重要的基础工作。

2

为制定、实施语文政策和有关的教育政策、文化政策提供科学的依据。

3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据此预测语文生活发展的情况和问题。

4

对完善、发展语言计划学有积极意义。语言计划又称语言规划，有人还叫语言策划，实际上是指语言政策的制定与实施，标准语的选择、规范和推广，以及对文字进行创制和改革。

04

语言国情调查的内容

1

弄清各地区的人口、民族、文化和语言文字情况。

2

调查这些语言、方言、文字在本地区使用的地理分布、人口数量、语言地位（在人们的感情上有无高低、主次之分），以及城镇与乡村的差异、口语与书面语的差异、过去与现在的差异等。

3

各种行业使用语言文字的情况。行业中应当包括教育、宣传、行政、政法、文化、宗教、商贸、工交、军队等。

4

家庭和个人使用语言文字的情况。

5

地区、行业、家庭、个人使用语言文字在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方面的情况。最好有计量材料和典型事例。

    在“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项目的实际调查中，以上大部分调查内容都涉及到了。

05

明确调查方法

    采取分地区选点进行抽样调查的方法。在一个地区、一个点、一个行业，一般也只能按比例选择有代表性的进行抽样调查。

    抽样调查主要采取间接问卷方式，少数采取直接当面调查。

06

提出问卷调查的三个重要条件

1

根据调查目的，周密设计详细、具体、科学的调查表格，这是关键性的工作。

2

调查人要有一定的水平，充分了解调查目的和调查表格的每一项，以便回答调查对象的询问。

3

选择好调查对象。

07

列出调查工作的步骤

1

成立精干的课题组，掌握全面

2

筹集足够的经费

3

拟定工作计划和调查表格

4

组织论证工作计划的可行性和调查表格的科学性

5

进行试点调查，总结经验

6

修改工作计划和调查表格

7

组织调查队伍，培训调查干部

8

开展全面调查

9

检查调查情况，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

10

汇总、整理、复查资料

11

全部资料输入电脑，进行分析统计

12

编写调查报告

13

总结工作

08

提出三阶段工作安排

 第一阶段为准备工作，试点调查；

 第二阶段为培训干部，全面调查；

 第三阶段为整理分析，编写报告。

二、项目介绍

01

项目简介

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

Survey of language situation in China

    是1997年1月6日国务院第134次总理办公会议决定开展的一项国情调查。该项目分为三个阶段进行，即准备阶段（1997年1月至1999年8月）、全面调查阶段（1999年9月至2001年12月）、数据统计整理阶段（2001年至2004年）。本次调查的数据和调查资料结集为《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资料》在2006年12月由语文出版社出版。

（小编按：此书为中国语言生活绿皮书B002号。B001号即《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

以下为《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资料》编委会及编写组名单、部分目录（点击图片可看大图）

02

调查目的

    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作为国情调查的一部分，对中国的语言状况进行一次分背景的摸底式调查。目的是了解中国的语言现状、尤其是国家通用语言的推广情况，分析我国的语言使用特征、规律及趋势。

03

调查设计

1

调查内容：

基于调查目标，调查包括中国境内的所有语言、方言和文字，分语言文字能力、语言文字使用、语言文字态度和语言文字学习等。

2

调查范围：

包括除港澳台地区以外的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3

调查对象：

15-69周岁具有正常语言能力的居民。

4

调查方法：

采用抽样调查。主体调查主要按规模大小成比例的概率抽样（又称PPS抽样）方法，结合语言（方言）、民族分域进行分阶段随机抽样。

5

调查方式：

采用问卷调查，入户调查和专项调查相结合。

6

调查组织形式：

分级成立调查机构，国家成立包括国家语委、国家民委、公安部、民政部、财政部、农业部、文化部、广电总局、国家统计局、中国社科院在内的11各部委（局）参加的调查指导小组、领导小组及办事机构—调查办公室，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成立相应的调查领导小组及工作机构。

    通过这次调查，全面了解了我国语言文字的国情，为有关部门决策提供了科学依据，为我国的语言文字应用研究培养了人才队伍，提供了研究基础和研究素材。

三、调查方案设计

01

调查方案

    “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实施方案”一文发表在《语文建设》1998年第12期。文章部分内容截图如下：

02

方案设计涉及的语言学问题

1

普通话的确定标准

2

普通话与汉语方言如何区分

3

汉语方言的分区

4

少数民族语言的调查

5

外语是否列入调查范围

    这些问题主要是依靠专家学者们对相关问题的已有学术研究来解决，如参考前人对普通话的标准和定义、对地方普通话进行的理论探讨来解决上述第一个问题；按照《中国语言地图集》来解决汉语方言分区问题；选择联合国工作语言和项目组认为有必要的外语进行调查等。

03

方案设计涉及的统计学问题

1）抽样的问题

抽样方案从全国这一层做到县（市），抽样方法选择基层三阶抽样法，即：在县（市）这一级抽街道（乡、镇）；在街道（乡、镇）这一级抽居委会（家委会、村委会）；在居委会（家委会、村委会）这一级再抽户，这样层层分解，就能做到调查入户了。在前两级抽样时均采用概率比例规模抽样，即PPS抽样，在抽户时则采用简单随机抽样。

2）样本量的问题

最初计划是做千分之一抽样调查，但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最终样本量变成保证调查数据有效的基本样本数量。

04

调查问卷设计

项目提出了4项核心调查指标：

1）语言文字能力

2）语言文字使用

3）语言文字态度

4）语言文字学习

    设计问卷时的关键便是：如何把要调查的内容进行问题分解并落实到问卷上。下图是一个将问题层层分解的例子：

05

问卷的有效可行和术语的通俗化

问卷的有效可行性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保证：

1）征询学界意见

2）试点调查（在7个省、自治区开展）

问卷方式：

一开始是问题式问卷，后来参照人口普查的方式选择了表格式问卷，辅以卡片出示（如，在询问是否会繁体字时，出示写有繁体字的卡片请调查对象辨识）经过各种探索，最终确定了最后的问卷方式。

术语的通俗化：

指将一些专业术语通俗化，便于被调查对象理解调查内容。如：

“语言” --> “话”

 “母语” —> “小时候（上小学前）最先会说的话”

将“你的母语是什么？”改成“你小时候（上小学前）最先会说的是哪种话？”

四、数据解读

01

数据获得的过程

构成最后加权汇总依据的三个基础数据是：

1）样本比例，这是汇总、统计的基础。

2）分地区、分民族、分背景的人口普查数据，这在数据统计中起基础性作用，是推总的依据。

3）抽样域，也就是当初是怎么在这个地方分配样本的。

不同的数据有不同的汇总方法：

1）普通话和汉语方言数据：先进行市县分类汇总，再做全国数据汇总。其中市县根据说汉语的情况分为：满汉回族聚居的地区、满汉回族与其他少数民族混居的地区、非满汉回的其他民族聚居的地区。

2）民族语言数据：分域内外汇总

3）分背景数据：分域加权汇总，即根据五普人口数据加权，最后只统计全国数据。

4）专项数据：加权汇总，最后只统计全国数据。

02

部分重要数据

    普通话能力情况数据是本次调查的核心数据，其中全国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为 53.06%，这一重要数据后多次被其他研究引用。下面是普通话能力情况相关数据图表。

图1 全国能用普通话、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2 全国及城镇和乡村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3 全国及分性别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4 全国及分年龄段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5 全国及分受教育程度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6 全国各方言区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

图7 全国在不同交际场合最常说普通话的比例（%）

图8 全国会说普通话人群普通话程度的比例（%）

图表来源：

教育部网站 “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部分图表” http://www.moe.edu.cn/s78/A18/s8357/moe_808/tnull_10622.html

五、项目特点和工作经验

01

项目特点

1）行政性强： 11个部委共同发文开展实施项目。

2）学术性强：众多学者对这个项目非常支持，贡献了自己的学术智慧。

3）群众性强：群众态度热情、十分理解和支持调查项目。

4）规模大：

1

调查内容中，语言主要包括普通话和汉语方言、55个少数民族的65种少数民族语言以及外语，文字主要包括汉字（繁简）、汉语拼音、34种少数民族文字和外文。

2

调查范围覆盖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1063个市、区、县。

3

入户165000户，获得475000份有效样本；专项4万份有效样本（8种）。

4

参与调查工作的人员数以万计。

02

工作经验

1）组织有力、分工明确、行政主导、协调顺畅

2）广泛团结、调动相关领域的学术力量

3）准备充分，预立谋兴

4）课题组攻坚克难的精神

03

评价

    现代意义的国家靠调查、统计等基本手段进行决策和管理。这个项目是了解中国语文使用情况的里程碑，“中华民族开天辟地头一回啊！……过10年、20年，那个时候的人们认为对于语文使用情况需要做第二次调查了，那时的参照系就是这次调查，这是一个基准。……做第一次不难，而第一次做得这么漂亮，做得这么好，这才难呢。” （引自许嘉璐先生在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总结表彰会议上的讲话）

六、思考

    这次调查之后，语言生活状况调查研究出现“四处开花、一枝独秀“的趋势。”四处开花“主要是指，语言生活状况调查研究的对象非常丰富，进行语言生活调查研究的人员来源广泛，涉及的研究层面和范围多元。”一枝独秀“是指”中国语言生活绿皮书“因其坚持十余年而不改初衷，逐渐形成了学术传统、学术风格、学术队伍和学术地位。2013年4月，《中国语言生活状况》第1卷英文版出版，在中国语言生活状况调查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

近年来“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的后续性调查：

普通话普及情况调查（2010）

澳门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2012）

香港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2015） 

近年来语言生活调查领域：

区域语言状况调查、群体语言状况调查

网络语言、新词语、字母词调查

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言状况调查

思考：

目前，语言国情调查研究存在碎片化问题，影响了研究成果的再挖掘利用。如何把优秀的成果整合起来，把相关的调查研究成果对接，使之更好地服务于语言生活治理，创造更大的学术及社会价值，是语言国情调查研究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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