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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贲:阅读有五个层次,多数人停留在前三层

徐贲 人文英华 2022-04-26



阅读有五个层次

多数人停留在前三层

作者:徐贲

来源:选自徐贲《批判性思维的认知与伦理》


有一位名教授说过这么一个观点:


现代中国人几乎不会用“自己的理智”去思考,中国的思想界和舆论界也做不到“不需要别人的指引”,都处于对西方启蒙思想的迷信之中。因此,当务之急是把中国人从对西方启蒙的迷信中解放出来。


这个说法看上去很高屋建瓴,如果只是表层阅读,也许会觉得挺有道理,但往深处一想,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谬误论述:


在论证的前提里偷藏一个不可靠的结论,把一个本来有问题的看法当作确实的结论。


“迷信”是个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批评断语,而不是一个客观中性的描述词。


没有人会认为“迷信”是对的,说要从迷信中解放出来,谁又能不赞成呢?


问题是,那个事先被断定是“迷信”的(在中国启蒙),真的就是“迷信”吗?


“乞求问题”是一种循环论证。这位教授的逻辑是这样的:


1.前提 (假设):受西方启蒙影响是迷信西方(已经把“受影响”与“迷信”悄悄地等同起来);


2.理由:不应该迷信;


3.结论:所以,必须从对西方的迷信中解放出来。


如果我们没有批判性思考的能力,我们就很容易被这种冠冕堂皇,但谬以千里的观点所蒙骗。


而批判性思维,又与深度阅读息息相关。




▌当前时代,深度阅读正在面临危机


美国认知神经学家玛丽安娜·沃尔夫把阅读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萌芽级、初级、解码级、流畅级、专家级。

 

萌芽级、初级阅读都是儿童的阅读。经过前两个进阶后,他们才能学会解码级阅读,“开始学习运用自己的语言知识、厘清文本的推理能力”。


解码级的阅读仍然很稚嫩,因此,还需要进一步向括流畅级,以及专家级阅读发展和转化。这是一种包含批判性思考的深度阅读。

在数码时代的今天,沃尔夫提出了一个紧迫而现实的问题:“现在的年轻人还有时间来开发像推理、批判性分析思维这样的‘深入阅读’能力吗?”


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思考能力能否成熟起来,是否能够摆脱外力,尤其是政治宣传的欺骗、控制和摆布。


美国著名作家威廉·鲍尔斯认为,在数码时代,我们正失去生活的深度:思想的深度、情感的深度、人际关系的深度以及工作的深度。


失去深度的时代是一个“极端数码主义”的可悲时代。我们自以为能控制微博、MSN、手机,却没想到很多人却被这些数码产品所控制。

 

从表面上看,数码时代让每个人的心灵都获得了更多的自由空间和无限量的信息,然而,过多的自由空间却让人们迷失了生活的方向,而无限量的信息会让人无法集中精神去关注最有价值的信息。


一个能演奏优美乐曲的钢琴师,他能掌控的不过是88个琴键。数码时代的海量信息就像把一架拥有数不清琴键的钢琴放在演奏家面前,只有无知、傲慢的演奏者才会毫不惶恐,毫不犹豫地将此视为施展自己辉煌才华的良机。


在数码时代,许多人因为习惯于浅层阅读,他们的认知能力发展受到严重的阻碍。这种作用,在刚开始学习阅读的学童身上就已经开始显现了,这对整个国民思考能力、整体文化都是一种危机。


 


▌没有深度阅读,就没有批判性思考


深层阅读与批判性思考是相辅相成的,它的特质在于对想法与信念做细致的分析与评判,借由拒绝不恰当的想法,让我们更加接近真理与真相。


因此,批判思考与欺骗、愚弄、宣传洗脑、轻信、迷信、盲目崇拜、奴性服从是根本对立的,这也是批判性思考的社会和政治意义所在。


在民主法治的社会里,批判性思考是公民们必须具备的根本素质。在课堂里,或在社会中,批判性思考的主要目的,都是在于尽可能求得最理性、客观的判断;另一方面,也帮助我们建立严谨而扎实的推理结构,更容易令他人理解与认同,这是任何一个自由、平等社会中公共交流的根本要求。

过去,“文革”或其他“大批判”的经验,让许多人误以为批判性思考就是攻击和声讨他人,纯粹是负面性思考,不仅缺乏建设性,而且经常是粗鲁无礼、故意挑刺、不怀好意、狂妄自大的。


要为批判性思考正名,就必须强调,批判性思考的目的不是挑错、抹黑或声讨,而是培养人的自由和独立的智识能力。


这样的智识能力,是求真实而拒绝虚假、开放思想而不封闭、分析辨别而不简单笼统、全面而不偏执、自信而不盲从、好学而不僵化、审慎而不武断;


包括解释、分析、评估、推论、说明和自我审视。从深层阅读与批判性思考的关系来看,深层阅读就是超越字面意义的阅读,不要读到什么就信以为真,不要浅尝辄止、囫囵吞枣,更不要人云亦云、随声附和。


深层阅读关乎国民担负公民责任和行使公民权利的能力。


对一个公民来说,他是否能有效地运用自己的知情权,把握事情的真相,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深度阅读能力。


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说,“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解放。……对每一个社会和每一个家庭都是这样”。


然而,重要的不仅仅是获取现成的信息,而是对所有的社会和政治信息有所深层的思考、分析和判断。只有经过这样甄别的信息,才有可能成为一种力量和一种解放。






本文编选自徐贲《批判性思维的认知与伦理》,标题和图片系编者所加。在当代华语界的作家学者中,徐贲教授算是一个“异类”。 

1950年,徐贲生于苏州的一个书香之家。尽管生于革命年代,成长于动荡的岁月,他的文字却如绅士一般渊博、克制,既厚重,又与时俱进。

他关注的问题,既有公共性,却又关乎每个人;他的思考,既有国际视野,又有中国独特的问题意识;既有人文关怀,又没有脱离这个正在剧变的时代…… 

刻骨铭心的文化记忆、海量的中外经典阅读,镌刻出徐贲的眼界和思考,也奠定了他后来的写作命题——人文、思想和启蒙。

徐贲老师的《经典阅读》《经典之外的阅读》回应我们如何求知思考;《明亮的对话:公共说理十八讲》《批判性思维的认知与伦理》关注我们如何说理、参与公共生活;而《与时俱进的启蒙》《人文的互联网》直面的则是启蒙缺失下的种种问题……

过去几十年,社会层面的人文启蒙刚有起色,但现代公共训练的中断,不仅在吞噬着改革开放四十年艰难形成的些许共识,而且早晚会波及现实中的你我他。因此,徐贲老师这套“人文思想启蒙”六书就显得更加重要。 

无论是洞悉我们正在遭遇的危机,还是关乎“人之为人”的重要问题,都不可不读徐贲。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作品在中文界极难出版。我们有幸为书友争取到“迄今最全的徐贲老师作品集”——这套作品正是他几十年写作的集萃。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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