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召唤——我去云南探访连首长的心路历程（张志贤）
《南腊河岁月》的呼唤
2013年5月，西双版纳水利二团的知青出版了《南腊河岁月——云南西双版纳水利二团往事回忆》一书。它打开了我们离别南腊河30多年尘封的记忆，读了这本书，心潮难平，还写了《< 南腊河岁月> 札记》一文。令人想不到的是，书中我写的《非常友谊和特殊情感》一文中的一句话：“还有职工自质彬，农场连长林告元等，都是感情淳朴，心地善良的好人，”竟然感动了远在西双版纳勐腊县果蔬农场的自质彬。他是当年勐腊县派到我们连工作的职工，我们曾经在一个班，相互之间有着良好的印象。于是他的夫人托好友、在云南工作的上海知青回沪时，一定要千方百计打听到我的电话，否则，好朋友就做不成了！2013年8月13日，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这个来自遥远的勐腊的电话，让我热血沸腾，电话那头正是自质彬，双方都非常激动。他让我去勐腊，我说你到上海来玩，他说暂时来不了，但他的夫人李美兰和两个好姐妹将要到北京、杭州、上海旅游。2013年9月30日，李美兰一行来到奉贤看望我，并盛邀我们去云南。
1978年，我回上海的时候，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2009年12月，我爱人和她连队的战友重返勐腊时邀我一同去，只因心中发过的那个誓，我终究没有去。其实，从历史的、辩证的角度看，人的认知和行为，终归是有局限的。因为事物是在不断运动变化的，所以，一成不变的事物是不存在的。2014年2月23日，我们17连的60多位战友齐聚浦东，纪念离沪赴滇44周年。嗣后，一些战友相约重返版纳。谁能想到，我那个坚守了30多年的誓，在一夜之间鬼使神差般的不攻自破，我决定也要去勐腊！其主因，是自质彬的情谊。关于这一段心路，我在后来写的《情之愿》一文中有详尽的表述。
2014年3月9日，我们17连一行16人组成“上海知青重返版纳春天之旅”前往勐腊，去到第二故乡。重蹈青春的足迹，探望那儿熟悉的人们，探望亲手开的大树脚水渠和亲手栽的橡胶林。在勐腊自质彬的家，我们受到了盛情的接待。斗转星移，人生如梦，见到了自质彬，自然就想到了几位连首长。听说第一任连长浦恩光在山上放羊，也有的已经不在了，不禁感慨万千。我们拜托自质彬找一找浦恩光连长，自质彬表示应该能找得到。
2015年5月7 日，自质彬夫妇一行3人来上海，住在吴龙宝战友家，并由他全程接待。5月10日，自质彬夫妇和17连知青在浦东集结，主题是“昔日奋战版纳，今朝欢聚浦江”。会上，我奉词一篇《欢聚和歌唱》:“时间飞逝，人如流星，以至于我们来不及在有生之年种下一棵百年大树，把自己留给未来的世界。但是，人生的短长，对于它存在的意义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然而，相比于今天，人生又是那么漫长。有些人几十年未能谋面，情谊被尘事慢慢覆盖，但仍然不因岁月的流逝而有所改变；有些人甚至不再重逢，即便在哪一天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却依然让人记得音容笑貌，在心中回放。所以，有那么一天被人记得，被人珍视，被人尊重，被人口碑，那就是一种幸福。即便走了，也活在了天上人间。所以，真挚的情谊，就像地一样久，天一样长。”5月20日，自质彬夫妇返回云南，我去浦东机场送行。内心依依不舍，相约来年再见。
寻找连首长
寻找唐福清连长，我早就动了心思。因为他是17连第四任、也是最后一任连长，我是文书，和他共处的时间也多一些。我返城后曾和他通过信，可惜后来信找不到了，就断了联系。2011年，我去信给云南文山州民政局，打听连长的下落，过了好长时间，那边回了一个电话：“时间长了，30多年喽，找不着了！”2012年，我又去信给云南文山州人武部，也石沉大海。
2015年11月8日晚，自质彬来电：浦恩光连长找到了！我即去电吴龙宝，约定要去看望浦连长。第二天，我去电浦连长：“连长，我是上海知青，勐腊水利2团17连的。”他说：“你是哪个？ “我是张志贤。您身体可好？今年几岁啦？”他说：“身体好！今年77岁。”我告之将要去看望他。找到浦连长的消息，再一次激起了我寻找唐连长的信心和强烈愿望。
11月11日，我去信给云南文山州公安局，希望通过户籍信息帮助寻找唐福清。11月16日中午，我收到一条短信：“你好！请问是张志贤吗？我是文山州公安局的，早上看到你写的信，要找你以前的连长唐福清。”我说：“是的，我是张志贤。给您添麻烦了！”双方短信来来回回30条，最后对方发来一张唐连长的照片让我确认，终于找到了！可惜对方没有连长的电话，当晚我写信给连长。信发出以后，心里面又期盼，又忐忑不安。第三天，我又嫌信太慢了!11月18日，我上网查到了唐连长那个乡党委的电话，去电说明了原委，告诉了连长家的地址和我的电话，麻烦他们找一下唐福清。乡党委那个吕同志很热心，答应去找。下午2点多，居然找到了！当那个人对唐连长说:“有个上海知青要找你，叫张志贤，是你的文书。”40年了！突如其来天上掉下个张志贤！连长顿时像着了魔一样跳了起来，边往四处看边说：“在哪里？在哪里！”激动之情不可言状，眼泪夺眶，立马给我打电话：“张志贤，是你吗？哈！哈！哈!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找你们，可找不到啊!”我说：“连长!我找了您好几年了！这次通过公安局才找到您，现在怎么样啊？”他介绍了当年离开部队，回到家乡以后一直到退休的情况，以及对17连知青的怀念之情。双方都很激动，聊了好长时间。找到了唐福清连长，给了我继续寻找其他连首长的极大信心。当晚，我写了三封信。一封给云南文山州公安局长，深表感谢!一封给云南陆良县公安局，请求寻找第二任连长普顺。一封给云南丽江市公安局，请求寻找指导员杨汝兴。后又听说普顺连长在云南宣威，我又去信宣威公安局，请求寻找普顺连长。11月19日、20日马作群来电：商定邀请唐福清连长到上海来，就住在他家，并由他全程接待，唐连长来回的机票由他和我资助。并把此安排知会连长，由连长决定来沪日期，由马作群安排连长在沪的日程。
11月24日，云南丽江市公安局来电：杨汝兴指导员找到了！我即去电指导员：“指导员，我是张志贤。”当听到电话那头他含混不清的话语但久远又熟悉的语音时，我的眼眶包着眼泪。由于他耳背严重，听不清我说的话，只能由他儿子在一旁边听边转达。我说：“请您到上海来！”他儿子说：我父亲身体不太好，不可能到上海来。我说：“那我来看您！”听得他说：“欧！欧！”知道了！当晚，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云南丽江市公安局长，深表感谢！一封给指导员，说我一定会去看他。
11月28日，唐福清连长如期到沪。11月29日，17连50多名战友齐聚浦东欢迎连长。主题是“无量山脉共献青春，黄浦江畔同叙花甲”。连长在台上，就像当年连队开会，作了激情洋溢的讲话。战友们和连长济济一堂，40年久别的思念和重逢的欣喜，化作欢声笑语，心潮激荡。我颂诗一首《革命友谊万年青》: “首长知青好官兵，同甘共苦见真情。兄弟姐妹大家庭，赤诚相待心如镜。连长飞来浦江滨，深情话语又聆听。今日共聚得欢庆，革命友谊万年青！”连长在沪8天，游览了上海的标志景观，领略了上海的都市风情，见证了上海的前卫繁华。又去了杭州、周庄等地。连长的家在云南文山州富宁县谷拉乡，今年64岁，有二儿一女。1974年离开我们连回到部队，1975年3月回文山家乡。务农9年，当了7年生产队长。1984年调入乡武装部，1991年任武装部长。1996年任副乡长。1999年任乡纪委书记。2002年50岁时退休。他说做梦也没有想到，今生还能来上海，实现了人生的七个第一。
11月30日，云南陆良县公安局来电：陆良县没有叫普顺的人。但是他们在云南省范围内找了10个相应年龄段的普顺的照片让我辨认，可惜除了新平县的一个有点像，其他都不是。难道普连长不在云南吗？这不可能呀！热心的警官还给我发了那个有点像的人的彩信，我不死心，根据这个人的地址，去电新平县公安局，说明原委，请他们找一找普顺连长。他们热情的帮我找了，最后说新平县没有叫普顺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连长啊连长，你好难找啊！12月1日，乔建一战友说，普顺连长不姓“普”，姓卜，叫卜顺。12月2日，我又去电陆良县公安局：不好意思！姓名搞错了，麻烦再找一下卜顺。想不到对方不厌其烦，一会儿就发来了一张照片，并说这个应该是了，年龄符合，又在部队服役过。天哪！正是我苦苦寻找的卜顺连长！这会儿，又有点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巧的是，卜连长还真的在新平县！只是一姓之差，令我擦肩而过。我激动不已，当即和卜连长通电话。事物到了极致，反到令人怀疑。所以在打通了连长的电话后，我冒失的直呼其名：“您是卜顺吗? ”他说：“是啊！”接着我又愚蠢的问了两句：“您在勐腊的部队待过？”“是啊！”“您在水利2团17连当过连长？”“是啊！”一问三知，全对上了。我说：“连长！我是17连的张志贤啊，您还记得吗？。”他说：“是小张啊！记得，怎么不记得？”“连长，我总算找到您了，太激动，太开心了！”我又问了连长的家庭、身体和工作等情况，他说有四个子女，身体不算好，退休前在法院工作。他要我转达向大家的问侯！当晚，我写了一封信给云南陆良县公安局长，深表感谢！至此，我们17连的军队干部，一个指导员，四任连长。除第三任连长祝文章已去世外，全都找到了。
探访连首长
2015年12月3日晚，我决定去云南探访杨汝兴、浦恩光、卜顺三位连首长，并和吴龙宝商定：12月10日以后出发。12月4日我在连网上发布了要去云南探访连首长的消息，并把此行的主题拟为“冬天里的一把火”。同时给浦连长去了电话：我们将于10日以后来看您。他说：“你们来云南，去版纳好了，宣威现在下大雪，太冷了！明年8、9月份宣威气候最好，那时来！”他希望我们去，因为天冷，又叫我们别去。这种心思，这样的话，只有父母才有。我说：“不怕得！连长。我们不去版纳，就是来看您！”他就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又去电卜连长，得知我们真的要去，他当然开心啦！我对自己说：“我既然找到了他们，那还等什么？我一定要去看望他们！”此行去云南的共有4人：吴龙宝、严妙英、季剑君还有我。
12月5日，送走了来沪的唐福清连长。12月6日，买好了往返云南的机票，行程历时7天：14日上海到昆明，然后到宣威浦连长家。15日到新平卜连长家。16日返回昆明。17日到丽江杨指导员家。20日返回上海。那几天我一直在想：人做事，都有一定的目的：或者是为了获取一定的利益，或者是为了实现一定的价值，或者是为了追求一定的意义。我为什么要坚持去云南探访连首长？目的何在？意义何在？阔别了40多年，这不仅是对久别重逢的一种渴望，更有一波心在召唤的激浪。我们将要去看望的是三位老人，他们作为云南军人，和上海知青有过一段共同战斗生活的岁月。想当年他们也是风华正茂，斗志昂扬，如今已是体弱多病，年老气衰。“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分别了40年，该有多么漫长！但在他们的生涯中，相信和上海知青共同战斗生活的经历，一定是最特别和不可磨灭的。人的念想和记忆是最珍贵的，是任何时空也阻挡不了的。所以此行的意义，大于所有，高比一切。
12月14日上午8时，我们一行在浦东机场起飞。飞机腾云驾雾，云层高洁，坦荡厚实，极为壮观，象一望无际的雪原，静静的安卧在苍穹之下。阳光灿烂，呼吸着些许朗逸；情感交织，静默中有所期待。而这，正是我此刻的心情。直到看见昆明郊区红土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以前去云南都是坐火车，这还是第一次飞过去。11时20分降落昆明长水机场，出乎意料的是昆明的地面温度说是10度，却是多云的晴天，好比上海的秋天，阳光温热，坐在机场大巴里甚至有些燥热。只因此前有了浦连长宣威太冷的“误导”，吴龙宝带的那件耐克大氅穿也穿不上，抱又一大团，简直成了累赘，其他三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淳朴善良的浦连长
我们去电浦连长：将于4个小时后到。他说：“就住在我家好了！”我们说不麻烦了。下午5时到达离宣威市区15公里的板桥街道，下车正忙着取行李。一抬头，只见一个矮小老头，戴一顶草绿色军帽，敞着老式的军便装，里面一件浅色旧毛衣，目光神射，一边朝这边盯着，一边径直迎了过来，便知定是连长，他早已经候着了。年少分别老大会，乡音无改鬓毛衰，如今相见不相识，笑问客是谁人来？我紧紧的拥抱小老头，顷刻之间，心里有一股热热的冲动。时隔45年，一个不可思议的拳拳之念，一场旷年持久的世纪弥合，就在此刻实现了。我们相互之间的交融，是无价的情意、无垠的胸臆和无尽的善意。连长真是老了！但人的模样，说话的口音，举手投足的神态却没有变。
板桥街道其实是一个小镇，连长在多年前花了12万元，买了一间临街的三层楼房，100多平方米。底层出租给人家开服装店，年租金3万元。二楼儿子夫妇住，三楼连长夫妇住。房屋没有装修过，家具陈设很简单，吃穿用度也都节俭。他说：“吃吃不了多少，用是没有底的！”看得出连长夫妇的生活态度：简朴、自
如。楼房的后面一个小天井，连着一座简易的两层房屋，上面是厨房，下面放杂物。在客厅欢聚叙旧，吴龙宝说起当年和连长一起出差，共处十多天的往事，他都还记得，不时笑开了怀：老茶新泡，别样味道。我们拿出给连长的羽绒服、毛衣让他试试，他一边穿一边说：“不要买了！”试了正好，又说“要得了，要得了！”可见对我们的一片真心，他是欣然接受的。而我们只是千里送鹅毛，更是应该的。
连长今年77岁，有一儿一女。1970年离开连队后，到景洪农场又“支左”了4年。1974年调回部队任团部连职管理员，1978年转业到宣威板桥镇，先后干过民政、司法、土地管理等工作。他说在部队、到地方干的都不错，只因文化低，没有干上去。退休以后闲不住，买了3亩山地种苹果、梨、桃子、核桃等果树，仍辛勤耕耘，直到去年，老了干不了了，才把果园卖了。他身体健康，耳聪目明，牙口很好，吃饭爽快，除了一些老年人的腰腿疼，没什么大病。夫人67岁，还看得出当年的眉眼，夫唱妇随，忙着给我们递水倒茶，又和儿子忙着做晚餐招待我们：8菜1汤，满满当当。晚上，连长送我们到宾馆，亲手给我们被子加上毛毯，并开了电热毯，又给宾馆老板打了招呼，关照好了才离开。他喜欢这样，当年在连队，手把手教我们磨刀、装锄头、砍坝，他就是那种父母类型的官。夜里睡得不好，有噪声，被子也有些味道，凌晨2时就醒了。早上6时起床，去往连长家。天色漆黑，西风呼呼刀似的刮，还别说，宣威真的很冷！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吴龙宝沾沾自喜：“怎么样？还是我的大衣管用吧！”他的大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加上一顶厚实的棉帽，走起路来神兜兜，象威虎山上的杨志荣。连长夫妇正忙着给我们准备早餐：香喷喷的大米饭、宣威火腿等。还帮我们联系车辆，送到车站，并买好了车票。风尖尖的，飘起了雨夹雪，冰凉冰凉的。自打我们一到，连长就一直挽留我们：“咋个慌慌忙忙的？你们在这里多住上几天，我陪你们到各处转转！”车要开了，我们要去探访卜顺连长。小老头对我们恋恋不舍，我们和小老头依依惜别，“连长保重！”“再见！”之声不绝。车站的人说，连长夫妇在板桥的口碑很好，连长种的水果可好吃了！我们的到来成了他的骄傲，逢人便说：“这是我的战士！”“上海人讲义气，40多年了还来看我！”这就是他发自内心的宣言，就是他给我们的回馈，已经足够了！
当年在那帮知青中，连长对我的印象应该是不深的。因为他在连队短短的几个月中，我并未和他有过单独的、直接的、印象特别的接触。又因为我性格内向，
也没有机会显露头角。他对知青如父母一视同仁；象菩萨普度众生。知青有许多，而连长只有一个，相比之下，我对他的认知，要比他对我的认知，要来得多。所以一个好人，当他的善良被人认知，而他本人却从不矫情，一则是他的本性使然，二则是他从未期冀一丝回报。
2016年1月16日，我把此次赴云南探访连首长的录像做成的DVD寄给他，并去电告知，他很开心。说：“你们带来的书(《南腊河岁月——云南西双版纳水利二团往事回忆》)，当时慌慌忙忙的没有看，后来看了，越看越想看，都是真人真事，你们了不起！”我说：“我写的文章你可看了？”“看到了。都是真人真事，写的很好，你真是个文人！”这就是我们的浦连长，一个淳朴善良、可敬可爱的小老头！他是我们踏上社会的第一个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真挚盛情的卜连长
此次赴云南，初定的是12月12日。那天一早，卜顺连长就来电问：“小张啊！你们几点到昆明啊？”我说“改在14日了，15日到您这儿”。14日到昆明不久，连长的电话就跟过来了，问到了哪里？来了几个人？几男几女？得到回答后，他说“知道了！”15日中午，连长又问何时到新平？下午5时，我们到达新平汽车站。连长的小儿子开车来接，我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和当年的连长真像！
车进小区，连长已在楼下迎候。在他转过身来的一霎那，我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板笔挺，依然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形象。但已经不能和当年的英俊精干相提并论，而今被斑白的双鬓和缠身的疾病所折扣。所以，我在和他拥抱的时候，兴奋的心情掺杂着一丝隐忍。我很敬佩义气的吴龙宝、直爽的季剑君以及通情达理的刘近群、严妙英夫妇。严妙英说，来之前她向老刘征求：要不要参加此次云南之行？听说连首长身体都不太好。老刘就说：“去！正因为他们身体不好，才更要去！”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懂。但这句话，却不一定每个人都愿意去说；这件事，更不一定每个人都乐于去做。人生数十年，经历给了我们思考的智慧和判断的能力：人可以老，可以病，但生活给我们留下了永恒的意义。我要再说一遍那句大白话：愿所有善良的人，一生吉祥！当年我和连长告别的时候，他问我入团了没有？我说还没有。说明他对我印象良好，已经够团员的标准。他那发自内心的眼神，流露出他的真情。我们常常有这样的体验：人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句关切的话，犹如一滴雨露，让人一生不忘。
连长的家居很宽敞，有170多平方米，南北厅很大。他一家三代都来齐了：儿子儿媳孙女、女儿女婿外孙子，满满一屋子人。连长看上去气色还好，他说因为体弱有病，组织部门很关心，不让出远门。他思路清晰，说起17连的人和事都能记得起来，而且准确。连长今年70岁，有二儿二女。当年和我们分别后离开部队，调往易门铜矿，在保卫科干了15年。后转到新平县法院担任领导工作，副处级。我们在楼下时，有年轻人经过，恭敬的称连长：“老领导！”连长夫人端庄贤良，操持家务很利索，家中一尘不染。连长一家把我们当贵客，像过节一般热闹，令人感动。
说起来，连长在17连寥寥数月，这在他几十年的工作生涯中，也许并不占重要地位。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它的意义却非比寻常。这既有社会历史的因素，又充满了连长和知青的缘分、情分。古人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许多人共处了一辈子，都成不了朋友，一不小心，还可能反目成仇；有些人萍水相逢，却能够成为终生的挚友。所以，社会历史因素和个人因素都是我们人生进退、荣辱成败不可或缺的因素。
连长在酒店设宴款待，一家人陪我们共进晚餐。菜很丰盛，有带酸味可口的傣族扯鸡丝、驴肉等深盆大碟10多个，全是新平的特色菜。连长饮食很控制，吃的很少，浅尝辄止。吃罢饭意犹未尽，又到连长家聊天。连长早已安排好了，让我们逗留几天。明天专门让儿子儿媳陪我们去新平旅游景区观光。听我们说日程已经定好的，明天中午要走，建议我们推迟归期。我们说这次不是来旅游，主要是来看望连首长，我们还要去丽江看望指导员。当晚，连长的儿子夫妇送我们到“樱花假日酒店”，这是他们预先订好的，并已付了住宿费，我这才明白，连长电话里问来了几男几女的用意。这让我们很不好意思，只能客随主便了。晚上，我们四人感触种种，一直聊天到12时。宾馆的床铺极干净，洗澡水很热。
16日早晨，连长请我们去吃早餐。我们说吃过了，一行人逛街景和农贸市场。新平县城是云南的卫生城市，马路很整洁，两边的绿化造型各异、多姿多彩，给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令人感动的是，连长开了两辆车，不畏寒冷，带着一家人来到宾馆，还特意让外甥来陪我们。他说昨晚看《南腊河岁月》到半夜，很感动。我们在宾馆大厅摄影留念，这延迟了45年的画面，将成为珍贵的纪念。连长在饭店设午餐为我们饯行，还送我们好多礼物。想不到的是，连长的小儿子把我们前往昆明的长途客车票也买好了。
连长为接待我们费了不少心思：打电话探行程问人数、车辆接送、预定宾馆、
安排旅游、订酒店、购礼品、买车票，这一系列都是他亲自或调动子女来运作。这样精心的组织协调，说明连长是个心思慎密，行事周全的人，这应该和他长期担任领导工作有关吧。在新平客运站告别的时候，我对连长说：“昨天见到你的时候，高兴又有点难过，差点掉泪。”其实，眼下我也是同样的心境。12时半，
长途车驶离新平。我们走了！连长。看到您全家都经营的很好，由衷的为您高兴，深深的为您祝福！您是我们尊敬的兄长，学习的榜样。这，也是永远不会变的！
情谊深厚的杨指导员
16日下午3时45分到达昆明长水机场，冰冷的西北风裹着飞雪直往人脸上扑，地上已有不少积雪。当晚入住长水宾馆，半夜，雪止。17日前往丽江。早上5时半起床，8时办理登机，由于昨天的雪结成了冰，到11时55分才起飞，12时40分降落丽江，入住“锦江之星”宾馆，已是下午2点半，饿坏了，赶紧去吃饭！5菜1汤，67元。饭后，打车前往指导员家，已是3点半了。
得知我们已下了飞机，指导员就着急在他家外面的马路上迎候我们。每开过一辆出租车，他都要上去张望，生怕错过。过了好长时间还没来，指导员的外孙女婿劝他在家等着，到了会叫他。我们下车后，远远的只见指导员步履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而来，那走路的姿态一点也没有变，看得出此刻他的激动和急迫。“云山万重隔，音信千里绝。”这几步，他已经走了40多年了。他认得吴龙宝，也迟迟疑疑叫得出季剑君，一开始认不出严妙英，对他说“小兔，小兔！”他恍然大悟：“奥，小兔啊！”眼前的指导员，岁月己经把他刻蚀成一个又黑又瘦的真正的老人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风华正茂分别，不知何日再见？40年混沌，半世消弭；同戴一片天，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今日花甲探古希，白首会谒，残阳如血。这次探访连首长，在看到三位老人的一瞬间，每次都激动而五味杂陈：真可谓老人见老人，两眼泪纷纷。
指导员的家，是典型的纳西族民居。包括两幢房屋，一个院子。西侧一幢老平房，指导员老两口居住。正面朝南一幢两层楼二儿子一家居住，全木结构，建了已有5年多，10多万元。楼下一间客厅，一间孩子的卧室。楼上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一间客厅。院子不算大，也有几十平方米。底楼客厅的外面有走廊，宽敞舒适。阳光灿烂，老天照应着此刻的场景：虽然冬天，却惬意而温暖。在客厅，指导员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泉涌的情感一下子无从表达。他很激动的拿出珍藏的知青的照片、笔记本等纪念物，我们和他一起回忆往事，他基本上能清晰地记得起许多人的名字，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指导员今年78岁，有二儿一女。当年离开部队后回家务农，两年后作为转业，被安排到香格里拉林业局工作，当过10年支部书记，后又担任工会主席。1994年55岁时退休。2007年发过一次心肌埂塞，动手术装了两只支架。还有就是耳朵背，不能与人顺畅交谈。配了助听器，因不习惯而弃之不用。说话之间，他的大儿媳，二儿子夫妇的都陆续下班回家，儿媳还端来了木炭火盆，客厅里暖和了许多。他说，丽江市公安局收到我写的寻找指导员的信后，来了四个人落实此事，并把我写的信给了他，他很感动。夸奖我：“（能找到他）你很聪明！”在神秘、苍茫的玉龙山下，阳光暖暖，情谊融融，我们和指导员全家一起合影，留下一个珍贵的纪念。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米灌肠、火腿、凉粉、土豆、肉片炒大蒜、炒猪心、炒玉米粒、糯米饺子、白菜汤，都是二儿媳一手弄的，我们还喝了他家自酿的52度的大麦白酒。吴龙宝说：“这就是纳西族的农家风味!”饭后围着火盆聊天。指导员的女儿小莲花，当年四五岁，在连队和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很活泼可爱。一眨眼已经50岁，刚当上外婆，她给火盆加了好几块大大的木炭。这木炭是梨树木烧制的，无烟却特旺，热得羽绒服穿不上了。指导员愉快的和我们并肩而坐，大家兴致勃勃，聊了好久，期间指导员还同卜顺连长和自质彬通了电话，共叙久违之情。指导员多次挽留我们住在他家。
第二天，指导员说他激动得一夜未睡，看了《南腊河岁月》，还梦见了知青，又找出了更多的17连知青的照片。看着40多年前一个个年轻的身影和脸庞，不由得感慨人生的变迁和岁月的沧桑，我们再次感受到指导员对知青的深情厚谊。怀念是财富，也是幸福，像钻石恒久不变。指导员夫妇陪我们，他的二儿子专门休息开车兼导游，去玉水寨景区观光，指导员的儿子儿媳都在景区工作。在景区上路下坡，指导员腿脚麻利，健步如飞，我们根本赶不上。说到高兴处，他还禁不住手舞足蹈。他说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放牛、玩耍，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很有感情，在这里工作的老乡他都认识。在指导员家所在的新善村，有一个旅游景点叫“纳西印象”，是反映纳西族人民劳动生活和风俗习惯的歌舞，表演一个小时。华饰彩衣，丽音壮曲，俊男靓女，载歌载舞。指导员给我们带了礼物，小莲花还给每人一大桶自酿的白酒，我们说飞机上不准带，只好作罢。当晚，在丽江的一家酒店，我们请指导员一家吃饭。指导员吃饭很快，不怎么吃菜，一会儿就自顾自吃好了。饭后，和指导员告别，几度挥手，欲罢不能。小莲花拉着我们，止不住刷刷的热泪，她刚刚经历了接连失去丈夫和公公的重大打击。我对她说：你要保重！眼下上有老 ，下有小，工作忙，家务繁，指导员你一定要照顾好。说着说着，自己也哽咽了，赶忙上车。
指导员，我心中的长者。他不逞威严，从不霸道，生就纳西族人特有的善良，感觉上他是一个大哥，对我们有的只是兄长般的爱。他就像一瓶绵柔的酒，不伤人，好喝！在连首长中，他在17连待的时间最长，和知青相处了四年半，接触自然要多一些，情感不免会深一些，就像家人，相互之间已经形成了隽永的人之常情。这是他性格的的特性，它已经在和我们长期的交融中潜移默化、得到认可。
正如浦连长如父的特性、卜连长真挚的特性一样，这也是永远不会变的。
在这个暖暖的冬日，我们行程数千里，穿行于云贵高原，徜徉在玉龙雪山。为的是探访久违的首长，激活久远的记忆。往日的英姿和风采，早已化作彩蝶飞去。时间如相机，从青春这一头到老去那一端，只轻轻一闪，留下的只有感激、感动和感慨。“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一个传奇，佛去了40年的尘埃，重新焕发光彩；一个故事，延宕了40年的悬念，格外动人心弦；一段生涯，走过了40年的岁月，越发令人回想；一段佳话，洗尽了40年的铅华，更加催人泪下。
真情暖冬
2015年12月20日晚7时30分，随着昆明起飞的东航2422航班降落在浦东机场，我就像穿越了时光隧道，从沉浸在40多年前的场景和思绪中清醒，心中倏然升腾起一种超越的感觉。步出机场，黑黑的天空飘着默默的小雨，仿佛在沉思。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此行见到了想要见的人，说了想要说的话，做了想要做的事，这是我心所属，我情所在。许多难忘的人和事，总是和你如影随行，在你心里不会泯灭。古人说：“无恩不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所难忘的人，不一定对你有恩，但未必无情；你所敬佩的人，不一定伟大，但他的人格魅力影响了你。今晨在丽江，坐在开往机场的大巴上，凝视窗外，曙色渐启：夜无论多长，总会黎明。我将要告别这个空间，思想却仍在这里徜徉，我在总结此行的意义。快要到上海了，望着舷窗外漆黑的天空，夜幕把飞机完全吞没，而飞机却象蝙蝠侠，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坚定不移地朝着目的地飞去，因为有导航、有座标，无论千里万里都不会迷失方向。此次赴滇探访连首长，我在出发前拟的主题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把此行的意义比喻为一把火，燃烧起40多年尚未泯灭的热情。返沪后，我不断过滤、沉淀着这次赴滇的感受，在请超成战友制作DVD时，把主题重新定义为《暖冬》。 何为暖？一指天暖，二谓情暖。何为冬？一指冬日，二谓年老。何为暖冬？在这个暖暖的冬日，我们发掘和见证了年老的连首长和我们之间不朽的、暖暖的情谊：温馨的人情、温暖的人心、温润的人品、温厚的人性。看着《暖冬》，每次都有感触：听着小老头浦连长亲切的话语，似乎又回到45年前他帮我们磨刀、装锄头的场景；看到卜连长精干飘逸的身材，又想起他高举刀斧，带领我们在山上砍树劈竹的时光；看到指导员急切的迎接我们的脚步，禁不住要流泪；看到他拉二胡的镜头，他那么老了，心里又很难过。和他们促膝交谈，看到了他们发自内心、袒露无垠的开心。我们千里迢迢来看连首长，他们开心了，这就值了！《暖冬》了却了我们的共同心愿。都说岁月无情，其实岁月多情，因为它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记忆，和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必将成为过眼云烟；而许多无形的东西，比如：记忆、情感、人品、人格、意义，都将永存于我们的魂灵。看着录像，我似乎还沉浸在探访时的场景，心中仍在感动着。人，总是和事连在一起；事，总是勾起人的联想。善良常在，情意永存！正如我们四人在见到指导员以后共同的感受：如释重负！我们终于实现了心的召唤，完成了心的使命! 在此，我们遥祝远在云南的连首长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他们的晚年平安、颐养天年！
张志贤
2016年1月23日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二团十七连知青。
【知青回忆】昆 虫 鼠 蛇 记 遇（张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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