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行长怎当家】第八篇 银行被抢劫了（何如超）
序
我是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北京知青。整整十年的知青生涯，“吃苦耐劳、艰苦奋斗、忍辱负重、砥砺前行”的知青精神，融入了我的血液，贯穿了我的下半生。回城后，无论站在哪个工作岗位上，知青的烙印刻骨铭心，永远激励我前行。
知青行长怎当家
第八篇 银行被抢劫了
作者：何如超
语音：原野
（十七）运钞车被抢劫了
震惊全国的“六.三”抢劫银行运钞车的大案发生在建行北京海淀支行，本行长任期之内。那才叫惊心动魄。事发后疲于接受审查，任公安部门呼来唤去的日子至今吞咽无语。危难之中，结局难料，那时上上下下都为我捏了一把汗。一个毫无背景的回城知青，熬到行长真的不容易，碰到这倒霉事，压力山大，快把我整晕了！回顾这段经历还得从头说起。
1996年6月3日，这一天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早晨太阳从东方懒洋洋升起，阳光洒在公路上，洒在小区的甬道上。海淀建行坐落在知春路与科南路十字路口交汇处的东南角，坐南朝北。楼南有一小院，院外是知春里居民小区。7点45分银行小院后门打开了，运钞车鱼贯驶出，出门右转，在甬道上向南，约150米到头，再右转，驶入科南路，按部就班执行送款任务。执行保卫任务的郝科长空军团职干部转业，处事冷静、果断、有主见。他站在门外亲自指挥款车出行，四个保安人员围在两侧，密切关注运款车及押运款人员动向，忠实履行安保职责。押运出行顺利，一切正常。
海淀建行小院。款车出行处。
运钞车一共八辆，隔两、三分钟出一辆。一、二、三、四、五、六，郝科长默数着，已经驶出六辆了。8点零5分，第七辆缓缓启动，出了后门，右转上了甬道，向南驶出银行地界，继续前行。刚行驶了60余米，忽然甬道右侧岔道上开出来一辆潜伏已久的米黄色尼桑轿车，“嚓“”的一声停下，挡在运钞车前。车上疾速下来一黑色蒙面人，胸前跨一微型冲锋枪，右手持枪，两步抢到运钞车司机面前。蒙面人枪指司机，厉声喝到，“把钥匙交出来！”不用多说，指的款车钥匙。司机见状，乖乖交出。劫匪跨步到款车后，熟练地打开后备箱，提起两只款箱装进尼桑轿车。正在这时，一队小区保安换班路过，昂首阔步排队走来，并未发现款车异样。劫匪挥枪一指，“别动！再走开枪了！”保安队长大喊“卧倒！”保安人员“唰”地趴地不动了。保卫科郝科长见状，大喊一声“关大门，保卫银行！”四个保安急急忙忙哗哗地把大门关紧，还插上了门栓。第八辆款车被挡在院内。说时迟那时快，劫匪上车开车就逃。这时郝科长再次大喊“追呀！”劫匪开车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小区，冲上科南路，右转又冲上知春路扬长而去。劫匪成功劫款前后不过二、三分钟。郝科长带人腿追当然无果，悻悻而归。
劫匪抢劫地点，小区甬道。
立即报警，不到十分钟，公安干警、武警来了上百人，把海淀建行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安局长张良基赶到现场指挥抓捕。派出三辆警车沿街追逃。劫匪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半点尾气都没留下。
张良基局长气急败坏，把款车司机叫到跟前，厉声责问：“为什么不反抗？”“他拿着枪。”司机嗫嚅地回答。“拿枪你就不敢了？”“他拿的真枪。”司机补充。“你怎么知道真枪？”局长咄咄逼人。“我当过兵。”这意思是，我当过兵，能辩真伪。一听当过兵，张良基更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把车钥匙交了？”司机沉默不语。“带走！”张良基一声令下，上来两个干警，手铐一戴，走人，就把司机推上警车带去海淀拘留所了。
原来被抢劫的款车是我行与海淀区北下关办事处合办，由办事处代办的储蓄网点的车。平时都有押款员和专职司机，这天司机请假，办事处潘副主任体谅下属自愿代劳。潘副主任转业没两年，在部队时也是团职干部，工作一向积极肯干任劳任怨，想不到这次替下属代劳祸从天降，进了拘留所。
张良基局长气没出完，又叫来郝科长，责问“看见劫匪为什么不拦截？”“我的职责是保卫银行。”郝科长冷静地回答。“抢了你的款车你不管吗？”“不是不管。我首先要保卫金库安全。”郝科长言外之意，款车已驶离我的管区，我管不了。“我们追了，劫匪开车，我们追不上。”郝科长又补充一句，意思是我尽力了。小区治安归公安局管，论责任，该不着银行。虽然才驶离银行后门60余米，也不是银行的责任。张良基抓不着把柄，气得直翻白眼，总不能无理由再把我行的保卫科长抓去吧。
百十人的公安队伍，忙乎了半天一无所获。公安局一个领导样子的人跟我说，“中午了，给准备份儿饭吧。”话说的很客气。我赶忙让行政科买来100份肯德基，矿泉水；还不够，又加20份。心想，人家帮咱破案呢，别饿着。张良基午后指示，在海淀建行设立现场破案指挥部，腾房腾地提供方便。马上呼噜呼噜进一大伙警察，开始了无休止的破案工作。
当然，抢劫案第一时间上报了分行。分行杨行长及保卫处长赶来支行察看。杨行长指示，“配合好公安部门破案。未来不知什么结果，若有银行的责任，再不好好配合可就罪过大了。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汇报。”
市公安局也第一时间将案情上报了中央，时任中央政法委书记任建新指示，“十有八九，内外勾结。”这种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公安部门分析，其一，抢劫时机怎么那么巧？前不抢后不抢，专抢第七辆车。抢前，后边有车陆续跟进；抢最后，保卫人员都会出来送行。抢第七辆最合适。其二，司机怎么拱手相让，乖乖交出钥匙，不做丝毫抵抗？轻易抢劫成功。其三，怎么窜逃路线那么熟悉，未遇任何阻拦？银行说是追击，晚三秋了。于是认定银行有内鬼。
这下海淀建行惨了。本来现钞被抢就够倒霉了，破案指挥部设在这里，又定性内外勾结，从此行无宁日了。公安部门照着内外勾结的思路，对海淀建行全员进行排查。每天一上班，挨个提问。询问劫款当日去哪了？谁证明？写文字材料，签字画押。当时500多员工，个个过筛子。有几个当天请假没来的，可招事了，每小时干什么去了都要交代清楚，都要找人证明。还列出几个嫌疑人，内查外调，把人烦得够呛。另外还要查看个人档案，察看家庭背景有无劣迹，有无犯罪嫌疑，又查了个底朝天。
我这个行长白天什么工作都干不成了，区里、市里、公安部里，各级公安部门，纪检部门，监察部门，轮班轰炸一般听汇报，作指示。我这是涉案单位，谁也不敢得罪，恭恭敬敬汇报，认真听领导指示。最后屁用没有，都得我顶着。
公安局办案组忙乎一个多月没任何进展，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开始检查行里有无管理责任，其实就是看行长有没有责任。把行内保卫制度、保卫人员安排、安全设备配备、保卫工作台账彻查好几遍，硬是无任何漏洞。亏得我到任后完善制定了各项内部管理制度，岗位分明，责任落实，否则找出一点毛病我都要负管理责任。
一个多月过去了，劫匪没踪影，银行排查没线索，张良基局长都快急疯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六、三”案件未破，8月27日北京银行滨河路支行运款车又被抢劫。银行员工与劫匪英勇搏斗，两人以身殉职，两人负伤。劫匪抢劫未遂，逃窜，又多出一起“8、27”抢劫银行血案。
北京市政府也急了，首善之区的首都连续爆出银行抢劫案没法向中央交代。主管安保的副市长强卫把分行杨行长叫去，劈头就问，“被抢银行行长处理没有？”杨行长对市领导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处理干部的做法十分反感，冷静地回答，“强副市长，我的意见有三点：（一）我们认真落实市领导指示，研究处理意见。（二）处理支行行长我们须要上报总行。（三）我们希望破案后处理。”杨行长不愧大领导，不卑不亢，不温不火，既尊重市领导，又委婉地表明了建行的态度。建行不归地方领导，市里无权处理建行干部。未破案之前责任不清，待水落石出再处理不迟。这样，我暂时得到了领导的保护。其实我真希望快点破案，案不破，这黑锅谁来背呢？
烦人的事没完没了，公安局现场指挥部进驻就不走了。刚开始有十几个人，时间久了就四五个人。案发一周后，行政科长报告，今天银行里里外外来了十几个警察，买多少份饭？我说，打出富余，30份。到中午，好家伙，大盖帽来了一大群，数数80多个，统统奔着饭点来了。人家说，广撒网，银行附近小区统统筛查，银行得管饭。没辙，接着伺候。天天如此，天天80多警察来吃喝。时间久了，行里招待费根本不够用，我就让行政科逐渐降低标准，由每份20元降到15元，再降到12元、10元。降到10元，80多人照吃不误。没辙，就这样应承着，一直到破案才解脱，整整吃了三个多月。不仅吃，还要报销有关费用。款车被抢损失现金74万元，招待警察又搭进 ×× 万元。亏得银行有钱，换个企业，惨了。
我这个行长，当得那叫窝囊呀！
（十八）劫案告破
度日如年，备受煎熬。案件一天不破，我一天得不到安宁。分行领导也担心，万一有海淀建行的责任，处分玩命干工作的小何行长心有不甘呀。
熬呀熬，熬到9月8日终于熬出了头。
这天傍晚，北京骤降大雨，雨后清爽湿润。晚8点左右在长城饭店停车场值班的老同志荣锡可到现场查看停车情况。自己的管段秩序井然，正待回值班室，猛然见比邻的亮马河大厦停车场有一辆米黄色尼桑轿车斜歪着占了一个半车位。这老同志素来爱多管闲事，嘴里骂了一句，“妈的，什么玩意儿，不停规矩点。”说着走向前，挨近一看，“呃，不对劲，像是公安局通报寻找的尼桑车。”老同志赶忙跑到饭店保卫部报告，保卫部长马上现场查看，随即上报公安局。公安局大批干警四周设伏，前后车辆设堵，单等劫匪入瓮。
深夜12点，长城饭店天上人间夜总会准备闭场了。夜总会里走出两个矫健的身影，眼一瞄，感觉氛围不对，钻进尼桑车紧急启动，开车就逃。警察们急了，“嗒嗒嗒”几串密集的子弹射过去，尼桑车左右摇摆一头撞到旁边的轿车上，栽那了。警察们一拥而上，原来子弹射中驾车劫匪头部和大腿，另一劫匪后背和胳臂。一个满脸血迹，奄奄一息；一个鲜血淋淋，痛苦呻吟。趁劫匪还有气儿，突击审讯。“海淀建行是你抢的吗？”“是。”“滨河路支行是你抢的吗？”“是。”说完，驾车受伤者头一歪，死了。背部受伤者还在痛苦地叫唤，马上送去滨河医院抢救。
劫匪陆宪州，被击毙。
后经审讯，死者抢劫主犯陆宪州，退伍军人，游手好闲，专事抢劫，曾被判刑入狱，越狱潜逃，伺机屡屡作案。从犯郭松，无业游民，好吃懒做，被陆宪州拉拢入伙。结案后，郭松死刑，枪毙。
警察在尼桑车后备箱里搜查，发现还有未使用的现金17万元，17沓，每沓1万元。在捆绑万元现金的纸质腰条上印有现金出纳员名章。经核实，为海淀建行柜台出纳员。从而证实了劫匪抢劫的是海淀建行的运钞车。至此，轰动全国的抢劫案告破。
案破后设在我行的破案指挥部自动撤离了，我可长出了一口气，来客容易送客难呵！再往后是公安局隆重召开庆功大会，表彰有功干警。我心说了，要不是看车老先生多管闲事，这帮公安局破案得猴年马月，查我行内外勾结也得猴年马月。谢天谢地，可从我行撤走了。
被关进拘留所的北下关办事处潘副主任过半个月后也释放了，形容枯槁，面黄肌瘦，萎靡不振。潘副主任虽与劫匪无任何瓜葛，但临危怯阵，怕死，丧失共产党员应有的气节，回单位后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留职察看两年。还好，没开除，留一口饭吃。而我们的郝科长有功，临阵沉着镇定，指挥得当，未造成我行人员伤亡，功劳大大。我这行长对他感激不尽。若像北京银行滨河路支行死两人，伤两人，我对得起员工，对得起家属吗？抢劫案这阵风波过去后，郝科长荣升支行纪检书记。
“六、三”抢劫银行案后，北京催生一新行当，——武装押运款公司，归公安局管理。银行再不为押运款担惊害怕了。
（一十九） 劫后重生
自打“六、三”案件发生，警察进驻银行，行内正常的工作秩序被彻底打乱。四五百名员工人人接受审查，在警察眼里人人都有嫌疑。那个气氛甭提多憋气！管吃管喝，整天伺候着，还没好脸色，不少员工背后骂娘。还内查外调，搞得乌烟瘴气。我是敢怒不敢言，万一内部有问题怎么办，吃不了兜着走。
那段时间白天根本没时间碰头研究工作，我们都是在警察下班后半宿半宿的碰头、开会、研究工作、部署工作。我们的策略是化压力为动力，变逆境为重生，锻炼干部，锻炼队伍，大灾大难大发展。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难临头方露铮铮铁骨。我们有支行党委这个坚强的战斗堡垒，迅速拿出应急方案，带领全员冲过激流险滩。
6月19日晚间，支行召开全员大会，传达贯彻总分行“三防（防诈骗、防盗窃、防抢劫）一保（保安全）”工作会议精神，结合支行实际部署工作。面对严峻的安保形势，我指出：犯罪分子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是新形势下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六、三”案件警示我们安保工作是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我们不怕！还有激烈的金融竞争等待着我们。银行间业务竞争也近乎到了“刀光剑影，刺刀见红”的地步。有志气、有抱负的建行员工，要敢于拼刺刀，当模范。
一番鼓舞士气的演说之后，我号召“大灾之年要大干，英雄好汉比比看！攻坚克难抓存款，50亿大关只等闲。”
会计部门要出色完成总分行票据电子滙划试点工作。储蓄部门全面提升优质服务水平。二、三线部门制定措施，竭诚为业务一线服务。等于行内方方面面都动员起来了，并明确了目标。
海淀建行的员工真是一批最可爱的人。他们心疼行长，体谅行长巨大的心理压力，担心行长没日没夜操劳累坏身体，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拼搏，有一份力发一分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团结、协作、奋发、向上的特别能战斗的光荣集体。案件没有压垮我们，反而变得更加强大。真正做到了大灾之年大发展，捷报频传。
8月21日科南路储蓄所储额突破4亿元，成为建行北京分行储蓄所单产和增长率双双夺冠的唯一储蓄所。分行杨舜尧行长再次致函祝贺。
8月30日海淀建行存款达到55.4亿元，首次突破50亿元大关，超额完成全年增存计划。吸存攻坚战大获全胜。
9月14日总行纪检书记赵林在筹资部总经理辛树森、分行行长杨舜尧陪同下视察慰问海淀支行和科南路储蓄所员工，勉励再创佳绩。
10月5日会计部门总行票据电子滙划试点工作圆满完成，运行成功。它下一步的推广，标志着建行电算化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11月20日制定海淀建行《1997年至1999年三年发展规划》。最主要奋斗目标是：到本世纪末存款余额突破100亿元。目标宏伟，震撼人心。
12月30日年终决算全线告捷。存款55.2亿元，比任期接班时的10.3亿元增长435.9%。利润由3400万元增至18050万元，增长430.8%。不良贷款率由7.1%下降至2.7%。年底分行综合考评，海淀支行名列第一。
劫后重生，再现辉煌。
1993年、1994年、1995年，海淀支行连续三年获分行系统先进单位称号。1996年银行被抢劫，碍于安保影响，分行授予海淀支行“特别贡献奖。”
获此荣誉，海淀支行全体员工衷心感谢上级领导对我们工作成绩的肯定，对我们顽强拼搏精神的赞扬，对我们一腔热血奔事业的鼓舞、关心和爱护。
纵使厄运压顶，我们赢了。
（待续）
作者简介
何如超 1969年6月赴西双版纳橄榄农场工作。先在二分场八队劳动，后调至农场二分场小学校、农场中学校任语文教师。1979年5月回京。1979年9月至1999年12月先后在建设银行北京分行西四支行、海淀支行、前门支行任职。2001年1月至2009年9月调至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总部北京审计部、资本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任职。2009年9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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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投稿《知青情缘》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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