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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生涯琐忆之老物件(汪向明)

点击关注👉 知青情缘 2024-02-02




插队生涯琐忆之老物件


作者:汪向明





   插队十年,离开时总会带上一些当时觉得需要或是有些纪念意义的物件,从1978年初离开万年县垱下公社至今又过了四十余年,从上饶到杭州,再从杭州回上海,当初从乡下带出来的老物件已是少而又少,能够保存于今的至少总是有些特殊意义的物件。今天翻出几件写一写以唤起对当年插队生涯的回忆。



之一:饭碗


   这只碗是一个搪瓷碗,但却与一般的搪瓷碗造型有异,绝大多数的搪瓷碗都是盆型,即没有碗脚的,类似一个迷你型的盆,而我这个碗却有一个圈的碗底造型,和普通瓷器碗一样。这个碗是我插队来到垱下公社下门大队四队时,生产队里发给我的,用了整整九年多,使用中不慎也曾多次摔跌,真全亏了它是一只搪瓷碗,才没有“以身殉我”。


   这只饭碗,碗口已经破得不见原先的碗边,再看碗身,也是破损不堪。可以这样说,我回上海以后,这只饭碗我们家就再也没有用过。这就说明这只饭碗于我来说,它的存在,已无任何使用意义。回到上海三十多年,我又搬过多次家,清理过许多东西,却一直没有扔掉它,可我为什么要保存这只饭碗呢?


 碗身 和 碗底


碗口


   我没有扔了它,一是因为碗身上有着“教育要革命”的字样,是一件能够代表一个特殊时代的典型器物,值得留存;二是它伴随了我整个插队生涯,着实有点纪念意义。


   只是我一直没有明白过,在离景德镇不远的万年,没有发一只瓷器碗给我,却发了一只造型不伦不类的搪瓷碗给我,是否想说明,这只饭碗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碎的。确实“插队落户”当“知青”这只我踏上社会的第一个职业饭碗,确实不那么容易被打破,全大队一起来的20名上海知青,从第三年起,就有人开始打破了“插队落户”这只泥饭碗,没有我;后面的几年,年年有人打碎了它捧上了“铁饭碗”,还是没有我!再后来,连村里与队长沾亲带故的农村青年都砸破了农民这个泥饭碗,成了领工资的公路养路工,这只泥饭碗依然牢牢地捧在我的手中不肯破!由此可见这“饭碗”的牢固,正因为这一切,我一直留着它,直到今天写插队生涯琐忆才再次用到它。


   把自己从事的职业比作饭碗,由来已久,每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金饭碗”“银饭碗”和“铁饭碗”,即便到了今天,公务员、大报记者、大学教授等职业依然是大多数人都羡慕的好饭碗。


   最后终于由于时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我才砸破了无奈的“插队落户”这只泥饭碗,又逐渐捧上了足以胜任且还算喜欢的饭碗,真是人生一件幸事。


   本来,理论上说职业(饭碗)没有高低上下好坏之分,只要是各人从事了自己喜欢又能够胜任的工作,都应归属于我们社会“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只是因为地域、稳定性、社会声誉、辛苦程度、待遇、个人喜好等诸多人们所考虑的种种因素,又把“饭碗”分作了三五九等。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社会真的进步了,起码大家有了“捧饭碗”的自由选择权,只要你有能力,你就可以对地域、待遇、稳定性、社会声誉等诸多因素进行选择;而且还有后悔权,只要你有能力,你还可以放弃你原先的决定进行重新选择,直到捧上你愿意为之奉献一切的“饭碗”为止,关键是你有能力!


   回到正题,这只又破又旧的搪瓷碗,因为它象征了我职业生涯捧上的第一只饭碗,就这么被我收藏下来了,成为我一段特殊生活记忆的见证。



之二:晒匾


   大约许多人都见过婺源篁岭的晒秋,在房前屋后的晒场及自家窗台、屋顶晒架上显示的五彩缤纷,晒有红辣椒、青萝卜、黄小米、绿豆子的那一张张晒匾,成为了众多摄影爱好者追捧的对象。



   我们家,现在也有着两张晒匾,当初拥有这两张晒匾,却是准备扎根农村的一个细节。1975年,已是我们下乡的第八个年头,前面写过,既然走不了,生活总得过,扎根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现实摆在面前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以我和女友当时的出身条件,要想砸破泥饭碗看来是有点难度的。当年我俩常说:“八年啦,别提它了!”意指艰苦卓绝的抗战也都胜利了,于是,老乡家配备的物件,我们也得创造条件添置点。


   正巧,大队从公社获批一车竹子指标做晒谷用的“麻垫”,让我随拖拉机去本县盛产竹木的大源公社采购竹子,我也顺便“假公济私”捎上了两根。印象中当时竹子的价格是人民币1元1尺,两根竹子用了我不到3元人民币。列位看官可能想,这总共不足3尺的竹子够做什么用!这就是您的误解啦,这1元1尺的竹子可不是丈量长度卖的,卖的方法是从每根竹子底部最粗的地方用卷尺绕一圈来丈量,即量周长的长度计费。我捎带买回来的竹子每根最粗部位直径大约10厘米多一些,但竹子一根就有5米多长。


   接下来就是请篾匠来加工,破竹、劈篾、刮青……,一个老篾匠带着一个小徒弟,在我们这足足做了一个星期。我们像老乡请裁缝、木匠、瓦匠干活一样,当年称之为供师傅,每天好菜好饭的照应,下午再下一碗面做点心招待。为了供这一老一小,仅仅一星期杀了我们2只鸡,吃了5斤挂面,还有2个上海带回来平时没有舍得吃的午餐肉罐头。


   女友当时在大队小学当民办老师,每天尚需去上课,我就干脆不出工,整天在家陪着两位篾匠师傅干活,一边看着一边聊天,我故意问老篾匠这破出来的竹皮叫什么,里面的叫什么。老篾匠说外面的叫篾皮,里面的叫篾肉,我说你骗我,我知道这叫篾青和篾黄。老篾匠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头还有个故事呢:


   相传乾隆微服下江南时,看见小篾匠在编竹器,随手拿了根竹片问:“这是什么?”小篾匠随口答道:“篾青。”乾隆又指着另一篾片问:“这什么?”小篾匠又如实答道:“那是篾黄。”乾隆听得心中一震,这小贼竟然如此大胆要“灭清”“灭皇”,真是罪该万死!当即吩咐手下人将小篾匠拿了治罪。自此以后篾匠们再也不敢说“篾青篾黄”了,于是就有了“篾皮篾肉”的喊法,一直到大清真的被灭以后,才两种说法并存。


   听着老乡讲他们的故事,再看着竹子慢慢地变成一大捆一大捆的篾青和篾黄,虽不是我破的,但还是有点成就感。过些天,篾青又慢慢地变成两床篾席,最后两张晒匾也完工了。


   多下来一大堆竹芯,老乡是放在茅厕边作手纸用的,我们全都请它们进了小炉子,燃烧时它依然不忘发出那噼噼啪啪的响声来显示自己的牺牲。


   说真的,这两张晒匾几乎没有派到什么用处,随后它们就与两床篾席一起带到了上海。篾席还用了十几年,边角破了没有地方修补,其后我们年岁大了,受不了它的阴凉就淘汰了。晒匾,起初也像所配照片一样,在厅里的空墙上挂着表示怀旧,后来嫌它沾灰就用塑料袋兜起放在箱橱背后了。



之三:箱子


   江西樟木箱还是颇有一点名气的,尤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曾经成为上海姑娘陪嫁的物件之一。


   我插队到江西后,就有亲戚朋友向我打听是否可以定制或代购。我在乡下也就四处询问,不料大多数老乡都说要是早个十来年,这都不是个事。要多少啊,我们山上有的是樟树,队里打个条就能够办到,砍棵树锯成板,晾个半年八个月的,就可以打箱了。现在就比较困难了,如果你想要整块的樟木板来做箱子根本办不到。


   我问起怎么回事啊?他们说,你没见小河里那块大铁疙瘩,那就是见证。你看看村口那棵大樟树,要不是风景树,也会遭遇同样的结局。我抬头望去,那巍峨高大的树冠,左右伸展的树枝,站在村头的最高处,它就是我们下门村的魂,就是我们下门村的精神:生命不息,永远向上。老乡说,当年村里两边的山头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大树,只是这棵长得位置好,又长得帅,村里一直把它看作是我们下门村的象征,当年也差一点险遭厄运,是全村人力保才得以侥幸活到今天。


   说到这里,我说你们别的村亲戚家那里会不会有,他们说都差不多,除非你跑到更大一点的山里去,那边村庄里或许有,只是我们这里一般都不和这么远的村庄通婚,没有那边的亲戚,因为来回太不方便了。我又问,我们村是不是还有些人家藏有一些老的樟木板呢?老乡的回答倒是让我看到了希望。


   老乡说,这可以问问,不过过了十多年,村里人的存货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樟木板了,你如果觉得窄的樟木板拼板做箱子也行,那么大约还能找得到,不过价格要贵好多了,这些板都是人家家里留着嫁闺女陪嫁做箱子用的,因为现在山上树都不大,村里对香樟又订了禁伐30年的乡规,没有人敢偷伐,放到解放前违反乡规偷伐樟树是要送命的,所以买板子不太容易。


   接下来就是多方打听,觅求樟木板的事了。为此,我有意交了一个木匠朋友,一方面请他联系,另一方面找到板子就直接找他加工。他们说,如果是当年两三块钱就可以买到一副箱板,现在要10元以上了,有的人家大约要价还会达到20元。我说,看看板子再说价吧。


   就这样,我大约请这位木匠朋友做了好多个樟木箱,有替亲戚做的,也有替同学做的,当然自己也做了。再后来,木匠朋友跟我说,樟木箱是你们上海人特别喜欢,喜欢它的樟木香气,说用它藏衣服不会虫蛀。其实,我们这里还有一种木材,叫梓树,很名贵的,它的树皮、树叶、果实,甚至树木都可以入药。锯匠(一种手工专门把树锯成木板的手工业者)在锯开它的时候锯不上个把小时就要休息一下,不然会出鼻血,用它做成的箱子比樟木箱更好,连老鼠都不敢咬它的。听了木匠朋友的话,我也专门打了一个梓木箱,至今还在家里。


其貌不扬的梓木箱


   今天写此文,才上网查了一下梓树,得到:


   梓树是很名贵的树。《公输》一文中提及文梓楩楠,就是说梓树的名贵。梓树树体端正,冠幅开展,所以它代表着一个人端庄、正直、宽容、气量大。


   梓树叶大荫浓,春夏满树白花,秋冬荚果悬挂,具有一定观赏价值,梓同时也代表着美丽,能够为别人带来美好。在古代,梓树还被称为百木长,又叫树王。


   梓树与桑树合称,即为桑梓,是故乡的代称。


   做箱子的过程,我发现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买一副板子大约12元左右就行了,请木匠工钱估计也就是不到5元钱,这样一个80公分的樟木箱应该做好了也不上20元,但是如果上漆,再包上箱角、箱锁等装饰配件,最后的成品的价格恐怕会比一个毛坯箱的两倍还要高。就如当年木匠所言,衣服要比人贵,真不知人们喜欢的是箱子还是箱子的装饰!想想也是,俗话不是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吗!而今企业上市往往不也得好好包装一番。包装真的那么重要吗?还真值得我们细细琢磨掂量!


   今天我配的这张在荷兰皇家代尔夫特蓝瓷工厂陈列厅的照片似乎也在说明同样一个问题。在陈列厅展品台上有一个空的画框,荷兰的国花——郁金香在画框四周点缀着,确实在引人入彀,就等着人物入其彀中,比如我俩。当我俩在画框中拍照之后,同行旅友纷纷学样,充分说明有画框的包装与没有就是大不一样!


人啊,为什么就这么看重事物的外在表现形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2019年6月20日荷兰皇家代尔夫特蓝瓷工厂




作者简历



汪向明   1949年生于上海,高中68届,1969年上山下乡插队江西万年垱下公社,直至1978年春入上饶师范学院成为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大学生。先在上饶市上饶一中、杭州市求是中学任教,后调回上海,退休前任上海《家庭教育时报·高招周刊》责任编辑,主持学科复习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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