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线 | 俄欧关系的黯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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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ality of Russian Politics
Bulletin No. 4 (68)
Analytical rep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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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与欧洲理事会
纳瓦利内在莫斯科机场被捕几天后，于1月20日向欧洲人权法院提出上诉，称如果继续被拘留，他的生命将受到威胁。作为对该事件的回应，欧洲人权法院要求俄罗斯释放纳瓦利内。这一决定可能会产生重大的政治后果，包括激发在欧洲国家间讨论有关俄罗斯是否应该退出欧洲理事会这一议题。
克里姆林宫已经为审判做好准备。在2月16日欧洲人权法院裁定前一天，一个显然代表俄罗斯当局但与欧洲理事会关系密切的消息来源告诉俄塔社，欧洲理事会可能通过欧洲人权法院要求释放纳瓦利内。消息人士称：“这是一个特殊的技巧，不适合这类案件……”一个与俄罗斯司法部关系密切的消息来源后来简短地告诉国有媒体，俄罗斯当局不会释放纳瓦利内。消息来源还称，“（预期的）审判史无前例，超出了欧洲人权法院公约的框架，不适用这起案件。”
这些信息释放的信号很清楚：克里姆林宫将对那些挑衅性的决定置之不理。欧洲人权法院做出公开裁决后，许多官员（包括普京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和司法部长康斯坦丁·丘伊琴科）都表示这一裁决将被忽略，甚至将被视为是对主权国家司法体系的干涉。俄罗斯外交部也驳回了这一要求，称这是某种形式的政治施压，而国家杜马认为此举是欧盟迈出对俄罗斯发起新一轮制裁的一步。许多俄罗斯媒体援引法律专家的话称这项裁决极不寻常。
俄罗斯的官方立场是基于去年修改的宪法：如果国际机构的裁决违背宪法，俄罗斯可以无视这些决定。这次修宪确实在实践中加强了法律效力：2015年，一项法律规定司法部有权要求俄罗斯宪法法院予以考虑国际法律机构的决定是否符合俄罗斯宪法的要求。2016年俄罗斯联邦宪法法院裁决欧洲人权法院有关安楚戈夫和格拉德科夫一案的决定不予执行。2017年也是一样，该法院裁定俄罗斯不执行欧洲人权法院要求俄罗斯尤科斯石油公司赔偿18亿欧元的判决。俄罗斯宪法法院院长瓦列里·佐尔金当时说道：“如果这是唯一避免违反宪法的方式，俄罗斯有权不履行它的义务”。
现在，俄罗斯的官员也在用同样的理由：欧洲人权法院的裁决违反俄罗斯宪法不能被执行。俄罗斯不执行裁决，欧洲人权法院无法改变俄罗斯，这个问题可能就此结束。但是一系列要素显示，俄欧新一轮的对抗暗流涌动。俄罗斯的政治局势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当局正变得越来越强硬并且矛盾重重，并不仅仅是和西方关系，而是和欧洲大部分地区的关系变得越发紧张。克里姆林宫已经不那么关心它的国际声誉（如果还有国际声誉的话）。所以欧洲人权法院对纳瓦利内的裁决可能激发有关俄罗斯应该退出欧洲理事会的争论。
长期担任普京助手弗拉季斯拉夫·苏尔科夫的左膀右臂，现任政策中心主任的阿列克谢·切斯纳科夫认为莫斯科应该作出回应，他说“这可能只是一个严厉的回应，例如，暂停所有联系一段时间，或者是更激进的举动，俄罗斯从欧洲理事会退出，但必定是一种强硬的做法”。他还认为，让（俄罗斯）退出欧洲理事会是欧洲最有可能出的牌，但没有保证一定会发生。
2019年，俄罗斯曾差点退出欧洲理事会。那年4月欧洲理事会议会大会（PACE）讨论了如何处理与俄罗斯关系中的危机（因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俄罗斯代表团被剥夺了投票权，所以俄罗斯拒绝支付该年度的会费）。莫斯科要求恢复俄罗斯代表团的全部权利，而欧洲理事会议会大会要求俄罗斯必须偿还它欠下的债务。莫斯科加大赌注，称如果这样，准备离开欧洲理事会。所有这些导致了紧张的会谈，其中包括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与法国、比利时、波兰和最重要的德国等各国外长之间的会谈。最终巴黎和柏林作出政治选择，让俄罗斯回归欧洲理事会大会。当时，俄罗斯诉诸于高风险、孤注一掷的策略，最终赢了一局；但同时巴黎和柏林也有必要显示出一定的实用主义。目前，欧洲与俄罗斯对话的关键支柱柏林与莫斯科的特殊关系已几乎坍塌。
国家杜马副议长、欧洲理事会议会大会副主席彼得·托尔斯泰（Pyotr Tolstoy）认为将俄罗斯从欧洲理事会除名的提议是可能的，他说：“我不打折扣地认为，一项紧急的三边程序将被启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目前的俄欧冲突似乎没有2019年那么严重和棘手，它可以被忽视而不会产生重大后果。欧洲理事会提出将俄罗斯排除在外的可能性似乎非常低：这种做法没有先例。然而，尽管局势明显不那么紧张，但莫斯科目前更愿意切断与欧盟的联系。更重要的是，2019年有过的所有争论（如共享欧洲价值观或能够利用欧洲理事会的机制作为平台促进俄罗斯的话语权）都正在失去政治重要性。在经历了2020年的所有事件（修改宪法、纳瓦利内中毒及后续事件）之后，俄罗斯可能会采取不同的行动，摒弃与欧洲保持关系的传统观念，并采取更加进取的行动。
在冲突的风口浪尖
最近的事件和双方的公开声明显示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正在迈向新篇章：从适度政治对抗到公开敌对。2月12日，拉夫罗夫接受了俄罗斯最强硬的宣传人士之一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的采访。当被问及欧洲可能采取的制裁措施时，拉夫罗夫说，如果布鲁塞尔对俄罗斯经济的敏感领域施加制裁，莫斯科已经做好了与欧盟断绝关系的准备。“我们是邻居，他们是我们最大的贸易投资伙伴。许多欧盟的公司开在这里，这里有成百上千的合资企业……（但是）如果我们再一次看到如之前那样，对可能使我们国民经济产生风险的领域施加制裁，包括最敏感的领域，比如零部件供应。”拉夫罗夫补充道：“我们不想从世界孤立出来，但我们必须做好这样的准备：如果想要和平，就要做好战争的准备。”新的欧盟制裁即使它们不针对俄罗斯国内的亿万富翁，也将使气氛变得更具对抗性。
拉夫罗夫的声明引发了强烈抗议。同一天，佩斯科夫不得不收回之前的言论，称媒体误解了拉夫罗夫。他说，俄罗斯应该准备好应对欧盟的敌对行为，但更愿意保持与欧盟的关系。他表示，“重点是，我们（将会）……寻求与欧盟发展关系……然而，如果欧盟选择走实施具有破坏性经济制裁的这条路，那么，是的，我们将做好准备。”
2月15日，一场有芬兰外长在场的发布会上，拉夫罗夫重复了他的立场，他说：“（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框架被蓄意破坏，这是布鲁塞尔发起的。”拉夫罗夫再次指责欧盟应该对会谈破裂负责，但他表示如果欧盟准备努力恢复关系，莫斯科将会支持。佩斯科夫和拉夫罗夫可能看起来相互矛盾，但事实并非如此，俄罗斯当局的立场一致且清晰：俄罗斯正在表明，如果莫斯科面临来自欧盟的更多压力，它愿意在对抗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是，尽管拉夫罗夫可以直言不讳，佩斯科夫正试图保持一种更平衡的立场，让普京有更大的回旋余地。然而，新起点是俄罗斯领导层大幅贬低了与欧盟的关系，现在更愿意牺牲这种关系。
拉夫罗夫2月12日的声明是这种强硬路线的进一步证明，克林姆林宫断然拒绝西方有关纳瓦利内的任何施压，这不禁令欧洲和美国担忧。2月17日，拉夫罗夫的副手谢尔盖·里亚布科夫表示，如果华盛顿不放弃所谓的对莫斯科施压的敌对路线，俄罗斯可能会启动积极遏制美国的政策。根据里亚布科夫的说法，在俄罗斯发生未经授权的抗议活动的背景下，莫斯科方面可能根据总部位于美国IT公司的行动来修改立法，这让人回想起克里姆林宫有关社交媒体公司与抗议者合作的说法。他澄清:“这一政策将意味着反制裁，抵制美国影响我们国内进程的企图。”这一连串的鹰派声明来自高级外交官和立法者（在过去的几年里，保守、反西方的立法者习惯于扮演警察的角色，而外交部则采取了更为温和的立场），与普京更具对抗性和国家主义的论调一致。
在普京与俄罗斯各媒体总编的会晤（这次会议是私下的，但有一些被批准的“泄密”）中，普京抨击西方试图利用冠状病毒大流行，鼓励支持纳瓦利内的抗议活动。普京表示，外国势力正试图将人们对生活水平下降的不满情绪变成武器，来煽动支持反对派人物的抗议活动。普京一如既往地拒绝提及纳瓦利内的名字。
在其他的评论中也提到了俄罗斯国家的话题。普京提到了苏联人类学家列夫·古米列夫提出的一个术语“passionarnost”，这个词可以被定义为一个民族的“生化能量”过剩，意味着人们愿意牺牲自己通常是为了更重要的“国家”目标。它也意味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内在欲望，目的是为了发展和改变现状。普京已多次使用这一术语，包括在2012年他第一次使用“精神纽带”一词。在会见编辑们时，普京说他相信俄罗斯正在经历一个进化的阶段，且还没有达到顶峰，不像许多西方国家，他们正在迅速老龄化并处于衰退的边缘。
这一饱含普京真挚信念的声明，解释了为什么俄罗斯要对西方的批评和制裁做出反应。普京认为西方是一个正在衰败的邻居（甚至不再是一个成熟的“伙伴”），在他眼中俄罗斯正好相反，是一个蓬勃发展的年轻国家。以此来解释俄罗斯官员言论中的傲慢程度有几分道理。
这些观点的问题不仅在于俄罗斯领导层看低西方，而且越来越将西方视为必须反击的敌人。克里姆林宫倾向于将国内政治问题归咎于外部干涉，而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足。关于克里姆林宫最常见的一种假设是，它的行动是出于（对反对派、抗议等的）软弱和恐惧，但实际上它是基于对自身力量和效力的信念。
俄罗斯领导层的气氛一直在变化，他们看待事件的方式也在变化。任何轻微的冲突、反俄行动，尤其是试图教训莫斯科的行为，现在都将面临一场毫无顾忌、情绪化且意识形态上合理的强烈抵制，这是现在主流的方式。且在现代历史上，俄罗斯可能首次选择对欧洲采取比对美国更不大气且咄咄逼人的态度，因为美国更强大值得被尊重，让俄罗斯没有那么多傲慢的空间。正如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的特列宁所认为的，“欧洲正驶向俄罗斯与西方对抗的一个新阶段，系好你们的安全带。”
呼吁西方制裁俄罗斯将成为违法行为
2月8日，在波兰常驻欧盟代表的倡议下，纳瓦利内的两名助手列昂尼德·沃尔科夫和弗拉基米尔·阿舒尔科夫同西方外交官举行了一次会议。英国、美国、加拿大和乌克兰大使也出席了会议。据路透社报道，沃尔科夫和阿舒尔科夫谈到了对普京核心集团的个人实施制裁，纳瓦利内回到俄罗斯不久，他们就对外公布了一份“优先名单”。
同一天，国家杜马主席维亚切斯拉夫·沃洛金要求杜马安全与反腐败委员会主席瓦西里·皮斯卡廖夫考虑把导致制裁、伤害人民和破坏经济的行为定为犯罪的可能性。佩斯科夫对记者说，根据目前的立法，要求西方实施制裁的呼吁并不构成犯罪行为，但对制裁采取惩罚措施的想法将得到广泛支持。与此同时，俄罗斯外交部女发言人玛丽娅·扎哈罗娃称纳瓦利内的团队是“叛徒”，因为他们与那些“视俄罗斯为对手、敌人或侵略者”的人谈判。
佩斯科夫还出人意料地接受了由非主流电影制作人、普京的鹰派支持者尼基塔•米哈尔科夫提出的另一个想法：修改俄罗斯法律，允许剥夺那些主张制裁俄罗斯的人的公民身份。这一步骤需要修改宪法，佩斯科夫称这个提议“很有趣”。早些时候，亿万富翁奥列格·德里帕斯卡敦促起诉那些呼吁制裁的人。他的立场应该被认真对待，不仅因为他受到美国制裁的沉重打击，还因为他与总统行政部门第一副主管阿列克谢•格罗莫夫关系密切。
有两个主要因素促使俄罗斯领导层对呼吁制裁的人实施惩罚。一方面是为了向欧盟和美国那些公开游说对俄实施制裁的国家施压，虽然阿舒尔科夫和沃尔科夫已经成为政治移民（两人在俄罗斯都面临被刑事起诉），但新的倡议将防止其他俄罗斯人持有类似立场；另一方是想办法迫使纳瓦利内流亡。目前，俄罗斯法律不允许这样做，因为只有外籍侨民才能被剥夺俄罗斯国籍。这在克里姆林宫处理纳瓦利内的方案中不是最受欢迎的想法（因为安全部门反对），但有些人认为有必要把它作为一个选项，以防莫斯科可能将纳瓦利内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或“释放”他流亡来缓解国内政治的紧张局势。
编译 | 王小白
图片 | 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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