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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顾炎武的峻厉
这或许是我看到的对顾炎武最不留情面的批挞。用任性的偏见或时代的隔膜恐怕难以解释。然而,来不及澄清,近日又有人大段引用,写了杂文再度讽喻。 顾炎武从小就与归庄一起,并称为“归奇顾怪”。因为幼时出天花,导致左眼生出一层云翳,瞳仁中间白、四周黑,且有些偏斜。但他何止是相貌古怪,性格落落不苟于世,更由于峻厉——一种不可摇移的操守,令某些人难以接受,也令董桥先生有了文章。董桥先生的讥讽很痛快,损人却未免太轻率。 恰好近日读到清代陈康祺的《郎潜纪闻》,卷三有一则写到了顾炎武的峻厉。顾炎武曾批评:“北方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之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有一次,他的外甥东海学士请顾炎武夜饮,他当场发怒道:“古人饮酒卜昼不卜夜,世间惟淫奔、纳贿二者夜行,岂有君子而夜行者乎?”天色已晚仍然在喝酒,被他与淫奔、纳贿相提并论。
原来,请顾炎武吃饭的并非泛指的“有人”,而是“东海学士”。东海学士是谁?学界说法不一,或指徐乾学。顾炎武三个外甥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是他五妹的儿子。五妹深受顾炎武的影响,不但自己知书达理,对三个儿子的管教也十分严格,促使他们经由科举走上了仕途。兄弟三人荣列鼎甲、同朝为官,不仅在江南一带十分罕见,也成为明清科举史上的一桩奇事。后来,徐元文的儿子徐树本,中丁丑科甲榜,入翰林。徐乾学的五个儿子徐树谷、徐炯、徐树敏、徐树屏和徐骏,也相继登甲榜入仕,时称“五子登科”。 作为徐氏三兄弟的舅舅,名满天下的大儒,顾炎武曾给予他们经济上的资助,对其学业功课也悉心指点。相对而言,三个外甥中他还是比较喜欢老三徐元文。倒不是因为徐元文在顺治年间便高中了状元,比两个哥哥早登科第,而是他觉得,徐元文品性端正,为人善良,将来或许可以做一个好官。对徐乾学却有些疏远,觉得他功利心太重。 顾炎武45岁后北游,很少与他们见面,但书信不断,一再勉励他们要做清官、做好官。当官最重要的事是“激浊扬清”,而最根本的是“养廉”。他在《日知录》中有一段警言,“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强调的正是当官必须有鲜明的廉耻心。廉耻心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假如连廉耻心都失去了,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呢? 历史往往比想象的还要巧合。顾炎武绝不肯入仕清廷,三个外甥偏偏“同胞三鼎甲”,当上清廷的大官。他们所拥有的文学侍从或者称作“帝师”的身份,对于康熙皇帝以及时政走向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康熙十分关注史学,徐元文常常从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出发,为皇帝叙史论道。即事以穷理,论道以敷治,表里精粗,全体大用,通贯如一,先后相成,讲得非常到位。徐乾学则以文学之长,得到皇帝的恩宠。他还在与康熙皇帝的对策中,将顾炎武的赋税思想直接提供给了康熙。徐乾学的《园文集》中有这样一条记载:
徐氏兄弟在京城当官,并没有忘记“落叶归根”这句老话。他们在家乡昆山玉峰山下建造了各自的住宅和园林,也特意为舅舅顾炎武造了房子,劝他不要再居住在华山脚下了,还是回到故乡昆山安度晚年,毕竟阳澄湖的大闸蟹和鱼虾诱人啊。江南水乡温润的气候,对于他的身体健康也大有裨益。出乎意料的是,顾炎武没有答应。 从顾炎武给学生潘耒的信中,可以清楚地感受他的心声:
顾炎武的峻厉,对于今天的人们有太多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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