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漫谈历史上的五四与林长民、梁启超

在今天五四的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本来决意以睡觉来应付这一左右两端文化人心里神圣之青年节。

然而，等到午睡得实在无聊醒来之后，刷看朋友圈，依然还是五四相关内容。可见五四这天确实深沉、漫长。是以，为这漫长的一天，似乎应该写些什么。

今天，一如最近这些年的每一个五四一样，穿越漫天中外新闻、时讯，各路网站、公号最终还是热火朝天地汇聚在五四这一头条话题之下。

其实，自从互联网时代开启，习惯上网的人们早已经养成一个习惯，似乎在五四这天，不为五四相关之时代、人物、往事而登高疾呼一番，灵魂便不会受到洗礼，便算不上是上得文化厅堂的新青年。

各类文章落木萧萧，各种文论纷纷扬扬。

——凝目看去，无论平时左右存在的分歧再大，唯有今天，大家围绕五四相关之时代、人物、往事，终究有着共同的感悟……

这应该是祥和的一天。

挤在这一话题下，左与右的文化的好汉们犹如挤在茅厕。

大家掏出各自的充满特色的雀雀，一个发愣、寒颤……然后竞相放飞自我，滴滴答答、毫无争议地尿在同一个坑里，这本身，肯定算作互联网时代的一种文化的奇迹。

在今天，毫不例外，一如以前的五四，诸如梁启超、蔡元培、陈独秀、胡适、鲁迅、傅斯年等等诸君再被各路亢奋的媒体自媒体文人们供上神龛，顶礼膜拜之下，烟熏火燎的文化幌子挂在网路，让人望去，一番唏嘘。

……

回望五四，其实要从一战说起。

当年，同在协约国的日本与中国协商，决定共同出兵，收复青岛等德国殖民地。然而此后日军派兵向盘踞青岛等地的德军作战之时，出于诸多原因，中国却没有出兵作战。

中日由此发生分歧。

中国方面希望日军做好事，树新风，主动交回青岛；日本方面则借口中国没有履约出兵，共同作战，由此占有青岛，绝无归还意思。 

1915年，随着中国南北各方反袁势力树立山头，中国政局已经陷入全面危机。日本借以斡旋中国各派政治势力之间，以是否扶持反袁势力为筹码，趁机向北京方面提出二十一条要求。 

曹汝霖参与了最后谈判。 

迫于无奈，在砍掉了其中七条后，处于外交弱势的北京方面只得就其中十四条，与日本签署了《民四条约》。

——日本依据这个条约，开始移民、经营青岛。

1916年6月30日，袁世凯病逝之后，新任总统黎元洪究查这一往事，遂将转任交通总长的曹汝霖顶锅，解职。 

战后，旨在善后一战的巴黎和会召开，当时，中国代表在会上提请大会仲裁中日青岛纠纷，并请求大会废除《民四条约》。

然而，英、美等列强代表认为，既然中日两国经过外交协商签署协议，就要认账协议，《民四条约》及其各种附约属于有效条约，不能废除。 

山穷水尽，北京方面无奈之下，也只好密电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同意签署《凡尔赛和约》。

然而，这一密电内容却被传说中的民国最美才女林薇因的亲爹，当时的外交委员会委员兼事务主任林长民知晓。 

林长民，有三月司寇之称，曾经在落魄时因向曹汝霖借钱未遂，对曹汝霖颇有私怨。

于是，可以肯定地说，林长民决意以此事件为投枪戳将出去，其实与爱国热情，似乎最多仅有一元钱的关系。

彼时，林长民披露这一外交事件，写作了《外交警报敬告国民》，抢跑了道德高地，一阵疾呼：

胶洲亡矣！

山东亡矣！

国不国矣！ 

在没有微信、微信群的时代，这类消息自然不会为平常百姓注意，却容易点燃那些集体生活在大学里，有点文化，有点知识的学生们的热血。 

要了解五四，就得知道林长民。

与其挂羊头卖狗肉非要把梁启超、蔡元培等人栽培成五四文化之巍峨松柏，如要真正去回望五四，就应该真正知道，林长民作为早期民国的职业政客，在台海两岸五四史学界，那才是毫无争议的五四的零号点火人。 

辛亥革命之后又一次巨大的社会变革，由此为激情与热血，拉开了帷幕。

1919年5月4日，也不知那几位大师兄在寝室里读完林长民的《外交警报敬告国民》，顺势起哄之下，北大学生们冲破蔡元培校长劝阻，冲破了警察们苦苦哀求组成的层层阻挡，义无反顾冲向使馆区。 

然而，他们向日、美、英等驻华机构递交陈情书却遭到各国外交官拒接。

于是，自认可以拯救中国的大学生们由此暴怒起来，使得局势不可收拾。

众所周知，对爱国界前辈后生而言，爱国三大要素即为脾气、口号、安全。

所以，纵算脾气再大，冲到使馆区的包括张国焘、傅斯年、梅思平等鼎鼎有名的学生们，还是非常冷静地假装情绪激昂地转身向赵家楼冲去。

冰雪聪明的大学生们当然知道，他们冲击早已闲赋的曹汝霖私宅赵家楼，打砸私宅，既可以出气，彰显爱国，又不至于激怒有枪杆子的政府。

一个词：安全。 

于是，梅思平等大学生们破门、跳墙而入，铁拳到处，曹汝霖的耄耋老爹险些被殴，老曹家更是被愤怒的大学生们放火点燃。 

当时，正在曹家作客的前驻日公使章宗祥见势不妙，慌忙逃出，却被大学生误认为曹汝霖，抓来胖揍之后，再来一记闷棒，章宗祥人事不省。 

——在北京，老干部及家属被学生正义之拳殴打的风俗，由此滥觞。

这时，章宗祥的日本好友中江丑介冲出来护住章宗祥，情急之下，汉语混杂日语，怒斥背后打闷棒的大学生。

一众抗日爱国大学生突然见到日本人，面对日本人斥责，惊诧、不安之下，立即停止殴打，情绪稳定且非常温柔地呆在原地。

章宗祥的另外一位好友，曾在航空总署就职的丁士源赶到现场，目睹头破血流的章宗祥，大声抗议，高呼学生们动手打人，不叫行使民主权利，这叫行凶！ 

被夹在社会名流和大学生之间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吴炳湘再无两边取巧、讨好余地，这才命令吹响警哨，作出准备逮捕行凶打人的大学生的架势。

大学生们见势不妙，这才悻悻然各自散去。 

那天晚上，北京四九老城，满地鸡毛。

受五四影响，徐世昌政府就此拒签了《凡尔赛和约》。

然而，五四却无法影响巴黎和会进程和日军盘踞青岛的事实。

日军盘踞青岛直到1922年，最后，在美国居中斡旋之下，以保全中国领土主权完整、经济利益各国均沾为由，联合英国等，迫使日本签署《九国公约》。 

1922年2月4日，根据《九国公约》条款与约定，中日两国签署《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根据这个条约，日本这才把青岛归还中国。

说到这里，可见当年的五四，与抗日，与保卫青岛等国土，确实没有太多的关系。同时，后来的教授们玩出来的新文化算不算是五四，这也是长篇大论的专题，这里不再深究。

由此可见，因为太熟悉那段历史，所以，我能够想起来五四与青年的关系，无非是热血、感性、激动和正义凛然等等词汇。

顺便，也就想起民国最美才女林薇因的公爹梁启超的名篇《少年中国说》里的那一句名言：

少年强则中国强。

这句浑无逻辑的名言，其实未必正确。

平心而论，回望梁启超致力于中国改革毕其一生才智却毫无成就，以及中国在辛亥革命之后磕磕碰碰走来的历史，可以发现，其实决定中国强的每一次关键时刻，靠的，不是热血、不是激情，而是理性。

以梁启超之智慧，在其一生激情热血之后，晚年尚且自号饮冰室主人、饮冰子，以饮冰凉血而唏嘘生平蹉跎，可见，梁启超经历坎坷，也认识到理性对己对国之重要。

少年固然激情、热血。

然而，在理性奠基的现代文明时代，如是缺失理性而单纯依靠激情、热血，终究无法承担富民强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