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日俄战争往事：从日俄谈判到济物浦港的炮声……

1904年2月6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按照明治天皇命令，命令舰队出击，分别攻击了停泊旅顺和仁川的俄舰，日俄战争爆发。

题记：本文与此前《日俄战争往事：谍影重重》《日俄战争往事：弱小的日本，何以胆敢发起日俄战争？》等文章互为关联，可以参考阅读。

我拟写作日俄战争系列，也希望知道朋友们是否喜欢，还望留言说明一二。

1895年4月，能够战胜世界列强之一、亚洲最大帝国清朝，取得甲午战争大胜，签订《马关条约》，日本全民嗨得激情洋溢，朝野旋即进入癫狂状态。

其中，清朝根据《马关条约》割让辽东半岛条款，更是让日本在占据朝鲜之后，有了鲸吞辽东半岛，从岛国迈向大陆帝国的可能。

然而，这时世界已经进入了全球化时代，战争胜败、影响波及全球。

就此， 4月23日，同样觊觎中国东北的俄国不甘日本独霸辽东、朝鲜，因而在外交斡旋英美等国保持中立之后，联络同样意图在远东发展的德国、法国，向日本发出通牒：

“日本国割占辽东，既有危害清国之首都之虞，也让朝鲜国之独立有名无实，有碍维持远东之和平，故今劝谕贵国确认放弃占领辽东半岛。” 

俄、德、法在通牒里坚决要求日本将辽东归还中国，限期十五日答复。

同时，英、美也数次外交照会日本，温言劝导日本接受三国通牒。

激情燃烧而遭劈面一盆冷水，日本愤懑不甘，却又不能承受俄、德、法强大国力、军力威压，以及英、美等多国不停敲边鼓的外交压力，最终只能接受俄、德、法通牒，达成了永远放弃辽东半岛，改由清廷付出三千万两白银赔偿协议。

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数年，法国、德国限于地缘、国力，尚无能力在东北投资和部署军队，而俄国却得清国重臣李鸿章引路，不仅向清朝租借了旅顺和大连作为俄军太平洋舰队的主要基地，获得了在东北地区修筑铁路权利，还开始修筑从俄国横跨西伯利亚至远东、东北、辽东的铁路。

俄国扩张锋芒赫然指向东北、朝鲜半岛。

日本对俄国更是恨恨咬牙。

进入1896年，战败后的清朝一路向下，远东也就成为俄国与日本的角力舞台，这是的日本明治天皇每日招呼群臣会议，关门密议都是“我们在日清战争已了解辽东的具体情况，不久的将来会再次发生战争，我们就会夺回辽东半岛”等等议题。

早晚与俄国必有一战，日渐深入日本人心。

然而当时的俄国号称“欧洲警察”，国力军力远非新兴日本可比。

俄国不仅有近200万人的陆军，装备当时最先进的1891式弹仓步枪、马克沁机关枪、76毫米野炮和迫击炮，在世界排名仅此德国。

同时，俄海军在远东部署有7艘战列舰、4艘重型巡洋舰及大小舰艇60多艘战舰组成的太平洋舰队，综合实力为亚洲第一。

此外，俄国的主力舰队波罗的海舰队、第二主力舰队黑海舰队则部署在欧洲，综合海军实力排名仅次英、德，位居于世界第三。

日俄战争前夜的日俄军力差距远远大于甲午战争前夜的日清军力差距，日本如无在数年之内快速进行扩军备战，绝难在以后日俄战争有一线胜机。

明治天皇的御前会议。

如何快速扩军备战？

清朝的三亿两白银战争赔款显然不够，日本明治天皇与群臣苦思冥想，终于想起向英美等国借债，同时满天挥洒民族独立、崛起的漂亮口号，搜刮举国钱财买枪造炮。

在三国干涉还辽和庚子事变期间，日本针对俄国在远东的扩张战略，精心测算西伯利亚铁路竣工后俄国可以投放远东的陆军力量，以俄国太平洋舰队为假想敌，提出了升级海军的“六六舰队”方案，即以6艘战列舰与6艘重型装甲巡洋舰为基干，组成舰队以对抗俄国远东海军力量。

日本扩军备战得到了当时世界首强英国的鼎力支持。这样，日本海军得到英国的电动旋转炮塔、望远镜瞄准具、电机发射装置等最新技术和购买英国战舰，数年间即装备新型全船钢甲战列舰6艘、重型装甲巡洋舰8艘、轻型装甲巡洋舰12艘及其它战舰90艘，组建了总排水量超过32万吨的联合舰队。

就此，到了1904年日俄战争前夜，日本联合舰队无论数量、质量，都超过了俄国部署在旅顺、大连的太平洋舰队。

在陆军方面，日本同样得到了英美等国的贷款、技术和军援等支持。

因为得到英美技术支持，日本很快研发、量产了当时世界先进水平的新式村田三十年式步枪。这是著名的三八步枪的前身。

三十年式步枪于1897年量产，于1903年完成日本陆军全军换装，为日军在日俄战争的单兵制式武器。

同时，日本还引进英、德等技术，研发、量产和装备了新式75mm野炮、77mm山炮，以及号称“大阪宝贝”，在无导弹时代堪为战场终极大杀器的280mm远程重型榴弹炮。

如此到了临战之前，日本陆军扩军至37万余人，火炮1140门，其中野战军25万人可用于海外作战，综合实力同样超过了俄国部署辽东的陆军。

在不到10年内如此狂暴扩军备战，日本天皇与政府为搜刮钱财，各种手段齐出，当然也就无不用之极致。

和所有实施先军战略的“强人”一样，为实现自己波澜壮阔的政治理想，明治天皇眼睛伸手，主要就落在日本平民饭碗里。

为忽悠日本平民掏钱爱国，明治天皇开动宣传机器，高调炮制了自己拒吃最喜欢的牛肉寿喜锅、“一天只吃一餐”、“皇室为军备捐款”等等感人事迹，鼓励日本民众集体呼呼冒傻气，要求“人民一天吃两餐”、“人民一天只吃一餐”，勒紧裤腰带扩军备战。

日本人民为此深受感动，无不稀里哗啦地顶礼膜拜明治天皇，快乐、兴奋、争先恐后地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

然而，历史恍如喜剧。

到了40年以后，1945年日本战败，美军缴获日本宫内厅大量资料，当年日本天皇和皇室的捐款、节食等等感人事迹也就真相曝出。 

日本皇室确实为扩军捐款，不过，以日本皇室当年每年收入总额计算，其捐款金额仅为年收入1.5%，可谓九牛一毛。

至于明治天皇每日大喊口号，却并不影响他低调关门极尽奢华的大吃大喝。

相传，就在备战日俄战争的十年间，明治天皇仅是每日午餐，即包括有多种红肉、白肉、以及法国红酒、鹅肝等奢侈食品，多种菜蔬、副食等等，每日餐费约等于日本当时5位高中老师和1位海军大将的月入。良好的饮食和营养，使得明治天皇心宽体胖，体重从不到70公斤飙升90多公斤。

好在，明治天皇不抽雪茄。

就这样，短短十年，日本勒紧裤腰带扩军备战，举国民众精神激昂身体瘪矬，但是日军实力确实如吹皮球，日愈膨胀。

这时，日本与俄国在远东军备竞争很快引起了英、美、德、法等列强高度重视。

作为三国干涉还辽的盟国，法国将英国视作主要竞争对手，因而为借俄国力量遏制英国，即在1902年3月与俄国在彼得堡联合发表宣言，结成法俄联盟，称两国在远东或中国利益一致，为保护两国之利益，两国军队保留自由行动权利。

然而，因为普法战争与德国的旧怨，法国也将德国视作假想敌人，更希望法俄联盟主要军事力量留在欧洲，以应对德国的快速崛起。

这时，同样作为三国还辽盟国，德国希望俄国向远东扩张，使得俄、法、英、日等国矛盾激化，减弱英、法、俄等国在欧洲对德国形成的战略压力。

而作为世界首强的英国，眼见俄国在远东狂暴扩张，因而更愿借力日本，遏制俄国，因此，也就在法、德等国眉目传情俄国的同时，英国即与日本签订了明确指向俄国的《英日同盟协议》。

此后，英国再拉上美国、日本两位老弟，并肩站在清廷身后，要求俄国兑现清俄《交收东三省条约》，分三期从中国东北撤军。

然而，直至1903年4月8日，俄军仅从山海关、锦州等地区部分撤军，却在7月13日中东铁路基本竣工之后，于8月12日宣布成立远东总督府，悍然将辖区确定为中国东北部分地区及阿穆尔州、关东州、滨海边疆区。

同时，俄国任命驻军辽东半岛的所谓俄国关东州总督兼关东军总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上将任命为远东总督。

俄国如此蛮横、孟浪行事，肆无忌惮鲸吞中国领土和侵犯中国主权，既激起清廷愤怒，更引起了英、美、日等国不满，用战争解决辽东半岛问题及远东问题，已然成为英、美、日等国共识。

就此，日俄对峙态势日趋紧张，远东和辽东问题成为了列强国际博弈的焦点地区，也就隐然形成了英日联盟与美国，法俄联盟与德国等两大阵营。

战争一触即发。

1904年1月，西伯利亚铁路完成通车。

这样，俄国即可从西伯利亚铁路取道满洲里入境中国，经哈尔滨至沈阳、大连。 

俄国有了快速向远东及辽东半岛输送兵力、物资的能力，也就可以顺应局势随时从欧洲调兵援助远东，将日本积十年之功勉强形成的战略优势化为无形。

日俄局势更是日趋紧张。

这时，俄国方面以沙皇尼古拉二世为主，认为“时间是俄国最好的盟友”、“每一个年头都会加强我们的实力”，因此，俄国在加速东清铁路建设的同时，一面与日本展开谈判，全力缓和日俄矛盾，拖延战争爆发时间；一面则与明治天皇一样，同样挥舞“爱国”旗帜，忽悠和号召俄国民众勒紧裤腰带，捐款、从军、“保卫祖国”。

根据尼古拉二世确定战略，俄国“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上将重组、部署了俄军远东力量，以2个师约4万余人固收旅顺要塞，2个师3万余人防御鸭绿江一线，以陆军7000人防守海参崴。

同时，阿列克谢耶夫还将远东俄军编成2个兵团，以第1兵团部署在海城、辽阳、奉天一线，建成防线，等待援军，预备与日军决战；以第2兵团部署哈尔滨、牡丹江、绥芬河一线，以作第二道防线。

俄军海军方面则退守旅顺基地，避免决战，等待俄军波罗的海舰队、黑海舰队的援军赶往战场。

俄国争取时间、紧锣备战，在海城、辽阳、奉天一线、辽东半岛、旅顺军港等地频繁调动部队，进行演习，当然就在日俄谈判上显得心不在焉。

时间完全倒向了俄国一边，日本看清局势，当然也就心急如焚。

日俄战争简况及本文提及主要战略要点位置图。

1904年2月5日，日本迫于远东及辽东局势，争取得到英美等国默许，旋即决定在次日宣布终止日俄谈判和正式与俄国断交，同时，明治天皇御电日本联合舰队总司令官东乡平八郎，要求驻防佐世保基地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即刻出发，对俄开战。

东乡平八郎接到天皇御电不敢懈怠，当即于2月6日0时，召集舰队将领传达天皇令旨，命令联合舰队紧急生火，开赴黄海。

进军途中，东乡平八郎将日海军联合舰队分为三个战队。

第一战队以三笠、朝日、富士、八岛、敷岛、初濑等全部六艘战列舰、通报舰宫古号组成，主攻旅顺俄军。

第二战队以日本六艘装甲巡洋舰之磐手、吾妻、八云、常磐和出云装甲巡洋舰组成，协助第一战队攻击旅顺俄军。

第四战队以1艘装甲巡洋舰浅间号和浪速、高千穗、明石、新高等4艘防护巡洋舰组成，护送陆军兵船前往朝鲜仁川济物浦港登陆，袭击济物浦的俄军舰队。

这里，先说在日俄战争最先开火的日军联合舰队第4战队。

2月8日，下午，日军联合舰队第4战队赶至朝鲜半岛仁川济物浦港。

当时的济物浦港为开放港口，停泊有俄国、日本、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等多国军舰、商船。

其中，在日俄谈判期间，俄海军即在济物浦港停泊一艘老旧炮艇高丽人号，以及另外一艘刚从旅顺调防、服役仅仅2年多的美制防护巡洋舰瓦良格号。

为此，日军也派出一艘巡洋舰进入济物浦港，就近监视俄舰。

然而俄军点背，当时日本已经控制朝鲜，因而向俄舰屏蔽信号，使得俄国仁川领事馆和两艘俄舰完全不知日俄谈判破裂状况。无奈之下，俄舰找到多国军舰、使馆询问外面情况，也只得到碎片消息，一时满头雾水。

就在两眼迷茫，日军舰队临近济物浦港，俄军瓦良格号舰长鲁德涅夫背心发紧，既不知日俄谈判如何，也奉命不要主动寻衅日军，因而只得下令高丽人号炮艇出港侦查情况。

高丽人号炮艇模型。

在日俄战争最早沉没的俄军瓦良格号防护巡洋舰。

高丽人号炮艇不到千吨，看似名不见经，却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冒险抵近大沽炮台，以203毫米舰炮射击大沽炮台、引爆了炮台弹药库，酿成了大量中国官兵伤亡，为夺得大沽炮台立下首功的“名舰”。

然而，高丽人号炮艇相比浩浩荡荡的日军联合舰队第4战队，却是太过微不足道，因而遇到日舰，高丽人号炮艇即刻转舵回港。

这时，数艘日军鱼雷艇追击而至，高丽人号炮艇在慌张逃窜中以尾炮发射两炮。

两炮落在海中，没有命中目标。

但是，这两发空炮即标志着日俄战争就此开打。

当时，在高丽人号惊慌失措逃回济物浦港之后，日本舰队鉴于济物浦港为开放、中立港口，停泊多国军舰、商船，因而没有即刻攻击俄舰，而是实施陆军登陆，同时对仁川俄国使馆和停泊济物浦港的俄舰下达通牒，要求俄国军政人员及俄舰必须于2月9日之前，离开济物浦港。

2月9日上午11时，俄舰瓦良格号舰长鲁德涅夫召集舰员讲话，而后，两艘俄舰全体官兵换装礼服，列队甲板，高呼口号和奏响当时俄国国歌《天佑沙皇》，驶向港外。 

眼见俄舰离港，脱离多国舰船，日军咧嘴大喜，当即以1艘装甲巡洋舰和4艘防护巡洋舰向俄舰三面包抄，以4门203mm、36门152mm舰炮，向俄舰开火。

日舰第一轮炮袭，即重创瓦良格号舰桥、上层甲板，炸毁2个烟囱、桅杆、操舵室和舰炮测距仪，炸死炸伤俄舰官兵120余人，同时使得失去测距仪的俄舰全无失去还手之力。

日舰袭击得手，更是胆大，因而抵近之后又是一轮炮火，即在瓦良格号吃水线位置炸开大洞，使其舰体倾斜，火势旋即漫延。

无奈之下，瓦良格号、高丽人号只得紧急躲回济物浦港。

就此，回转济物浦港瓦良格号巡洋舰烟雾缭绕、伤痕累累、浮沉不定、危在旦夕，港内的英、法、意等国军舰于是派出救生艇接走俄舰官兵，随后，俄军以爆炸自沉了高丽人号炮艇，以打开水密门自沉了瓦良格号防护巡洋舰。

济物浦港的战事结束了，日俄战争的大剧却就此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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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9日22时

橡树笔于广都铭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