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侠|抒情传统与早期中国电影的镜头语言
摘 要
蒙太奇理论奠定了世界电影组织镜头、建构情节框架的基本原则,在“求异”的正-反-合的辩证中获得更高程度的有机“整合”。中国文学艺术的抒情传统,影响到早期中国电影,在1927年侯曜的《海角诗人》《西厢记》中,出现了两种抒情语言的萌芽(大、全、远的长镜头、利用人物视点缝合自然景物的正/反打镜头)。而且,这个传统背后的立足自我内心、寻找主客契合、类比“求同”的思维方式,提供了中国电影破除蒙太奇迷信、发展自身审美理想的另一种可能。但客观地说,抒情传统在中国电影中未能得到充分发挥。当下中国电影需要在世界电影格局中确立起自身的文化身份、美学特征,亟待在实践中高度重视抒情传统。
作者简介
陈林侠,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在中国文学研究中,“抒情传统说”由海外波及港台地区,继而影响中国大陆,特别是在具体的理论脉络、学者构成、研究方法等方面,引发了诸多学术争鸣。但就“重抒情、轻叙事”是中国古代诗词曲乃至整个艺术的审美特征,已成为一个基本的文学常识,学界对此并无异议。抒情传统具有标识传统文化身份、美学形式的特殊意义,其中的追求主客协调的思维方式,已成为荣格意义上的“集体无意识”,深刻地影响着当下中国艺术。
一、蒙太奇:早期中国
电影抒情的影像化手段
我们首先得澄清的是,“情感”并不等于“抒情”。如果文本分为人物与叙述者两个层面,那么,情感、事件属于人物层面,抒情与叙事则是叙述者层面。质言之,情感是抒发的“对象”,抒情是抒发的“方式”。对于电影来说,“情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人物因事件的价值判断引发主观反应,成为诉之观众视听的表意内容。但这种产生于特殊情境、人物关系及其事件冲突,并具体化为演员的表演,是从戏剧、戏曲等舞台表演艺术延伸到电影领域的元素,用麦茨的术语说,是与电影本体存在一定差距的“非特殊性符码”。抒情与叙事一样,则是在叙述者层面上的组织与布局(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导演艺术),对应着镜头运动、演员走位等场面调度,以及后期剪辑的蒙太奇,是关乎电影本体、构成电影艺术本质的“特殊性符码”。
早期中国电影同样经历了一个重视情节、忽视抒情的过程。就现存的影像资料来看,最早的短片《劳工的爱情》(1922年)虽然讲述了一个郑木匠获得爱情的故事,但忙于连缀事件、制造笑点,在演员夸张的表演之外,反而缺乏抒情的电影化手段。 1926年的《夺国宝》围绕争夺图纸、探险夺宝展开叙述,虽出现大量自然环境与传统建筑,如城墙、古塔、石拱桥、林间小道,但都只是人物、事件地理环境的交代,与再现人物情感无关。说起来,1928年的《情海重吻》,就是最早使用蒙太奇抒情的中国电影。影片不仅讲述了王起平与妻子谢丽君婚外情变的事件,而且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爱恨交织的复杂心理。这是中国电影语言深入发展、自我完善的表征。导演谢云卿用三组镜头(分别长达5秒、15秒、75秒)的剪辑来抒发王起平离婚后的痛苦。这里的情感表现是三组镜头剪辑出来的效果。在三个机位、内容、景别略有差异的镜头(其实是一个王起平坐在椅子上的镜头)之间,分别插入了他与妻子谢丽君打网球、谢丽君似乎躺在床边、重现谢丽君被陈梦天强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从而把客观的影像主观化、内在化,表现了王起平难舍旧情的心理活动。此后,这种方式多有出现。 1931年卜万苍执导的《桃花泣血记》中,琳姑纺线时突然停下来,有所思、开心微笑、继而忧伤(25秒长镜头),紧随其后就是插入回忆(琳姑与德恩一起的镜头);再接上与前一个机位相似、景别相似、人物方向相似的长镜头(24秒)。《船家女》(1935年)的表达方式与之完全相同。在阿玲微笑的镜头之间,四次插入了白天铁儿划船的近景、全景镜头。
二、抒情传统与早期
中国电影的古典美学特征
我们发现,早期中国电影一方面出现了世界电影的蒙太奇抒情方式,另一方面,也逐渐产生了具有中国古典美学内涵的表现手段。说得更确切些,1927年侯曜执导的《海角诗人》标志着抒情传统在电影这个崭新的叙事媒介中苏醒。现仅存一头一尾的残片清楚地表明:该片是中国电影史上最早出现、具有古典美学特征的“诗电影”。我们说,世界电影史意义上的“诗电影”存在两种相关但又不同的类型:一是如卡拉托佐夫在一个镜头中实现多个景别转换,以此凸显现代人内心复杂的意识流动(《雁南飞》等);一是如塔科夫斯基强调光影意象,对人生哲理的隐喻性表达(《乡愁》《镜子》等)。《海角诗人》所标志的中国式“诗电影”,与以上两种类型存在较大差异。由于抒情传统影响,中国式诗电影站在反物质、反现代的立场上,崇尚情感、传统,实际上属于感悟人生、适性抒怀的“散文体”。即便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城南旧事》《恋恋风尘》《我的父亲母亲》《花样年华》等大凡被公认为中国“诗电影”的,基本内涵与文化立场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说起来,《海角诗人》最重要的意义在于:首次明确了表现中国古典美学特征的视听语言。在现存的残片中,大全景、远距离的长镜头的数量非常突出,有别于上文论及的只是突出自然景物的特写镜头(存在过于明确的主观意图),具有三个方面特征:一是因为远距离的大全景,更注重整体性的情韵氛围,如大量出现拍摄波涛、海浪、海鸥的空镜头;二是通过景别的极端对比,把人(小)纳入自然(大)环境之中。诗人孟一萍面对大海纵情饮酒、朗诵诗篇的大全景镜头在影片中也不时出现。人生的短暂与自然的永恒,正是中国古典抒情传统最为核心的审美经验;三是如此的镜头情节信息虽少,但普遍较长,通过延长审美体验,唤起情感、投入情感。最突出的例子是,影片用了一个长达36秒的镜头完整记录了孟一萍眼盲后,似乎听到恋人的声音,如何从门口摸索,再跌跌撞撞地走到海边的船上的全过程;接下来又是一个大(景物)、全(景别)、远(距离)的长镜头(22秒),描述孟一萍在茫茫的大海中艰难地划船。概言之,这种镜头语言突出自然的整体情韵,人物与自然建立密切的关联,更重要的是,促使观众产生情感,积极主动地投入其中。于是,情景交融、境生象外的古典意境美就呼之欲出了。在《海角诗人》之后,这种大、全、远的长镜头表现月亮、森林、河流等具有传统美学特征的自然意象,不绝如缕。如1929年张惠民执导的《雪中孤雏》,胡春梅从丈夫家逃出,就是用大全景,前景树枝摇动,大面积的草丛被风吹动,表现人物走在小径上的慌乱孤独的情感。在胡春梅半夜三更被赶出杨大鹏家门时,暴雨之中,她一人走在小路上。同样,影片还是使用这种镜头语言,人物的情感在一个更大的自然环境中得到了“可视性”的抒发。 1932年张石川的《啼笑因缘》,在樊家树与沈凤喜琴箫合奏时,插入天空中的月亮的长镜头(20秒),这里,明确地表现了中国式抒情传统:不仅仅是长镜头的语言形式,更重要的是,这类镜头的拍摄对象,如月下墙影、琴箫合奏,蕴含了传统的审美经验,形成了意境美。同年孙瑜的《野玫瑰》,小凤从监狱中出来背对镜头,走在一条飘着雪、空荡荡的长街上。 11秒的长镜头就是抒发小凤伤心欲绝的主观情感。在1933年卜万苍执导的《母性之光》中,母亲与家瑚背对镜头,走在林间小路的长镜头(8秒)。1947年史东山执导的《八千里路云和月》连着用两个大、全、远的空镜头表现月夜下,一艘木船在江河上飘摇前行,既有转场的情节功能(交代玲玉与礼彬成婚回乡),也由于构图美感、镜头长度,富有了浓郁的抒情意味,即,宣传抗战的文艺工作者的人生漂泊感。金山执导的《松花江上》使用47秒的大、全、远的长镜头来表现丧母之痛。母亲被日本兵推入江中死去后,女儿背对镜头坐在江边独自伤心。江水滔滔,祖父走到身边,女儿忍不住哭泣。镜头从两人的背影摇开,最后落在了流逝的水面。这里的长镜头再明显不过地表现出含蓄慰藉的抒情特征。1948年的《小城之春》,大全远的长镜头抒情可谓比比皆是。如玉纹从城头的远处走来;志忱、戴秀、老黄三人背对镜头离开小城;志忱与玉纹背对着镜头走在林间小路,等等。
三、抒情传统:电影的类比
“求同”的思维方式
客观地说,用大、全、远的长镜头来烘托气氛、表达情感,这很难说就是早期中国电影所独有的。这需要我们联系到这类镜头的拍摄对象。传统美学产生的奥秘在于:这类镜头语言总是与明显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审美意蕴的古典意象关联在一起,如月亮、垂柳、小溪、湖水,等等。在中国古诗词中反复吟咏的江南,成为早期中国电影中最突出的自然风景。更重要的是,抒情传统,从根本上体现了注重内在主观化、强调主客相似性的思维方式。正是抒情意识苏醒及其思维方式潜在的影响,叙事蒙太奇的接受与使用(无论是格里菲斯意义上的注重因果的连续性剪辑形成的有机体,还是苏联蒙太奇学派所追求的思想观念的表达手段),在早期中国电影都不甚发达。
质言之,蒙太奇理论追求电影元素分裂、冲突、碰撞的力量,讲述充满“激情”的故事,即是在不同的力量“求异”的辩证中获得更高程度的有机“整合”。它完全不同于早期中国电影类比“求同”的思维方式。首先表现为:蒙太奇理论要求电影讲述不同于现实经验的假定性故事。正如麦茨对巴赞“本质论现实主义”观点的批评。对于电影来说,无限接近现实没有意义,因为现实并不讲故事。爱森斯坦说得更是直截了当: “作品结构的规律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能单纯依赖由伴随这一现象的人们自然而习惯的情绪、状态和感觉直接产生的那些因素。”在他看来,电影表达的是一种关于现实但又超越现实的思想观念。它需要将统一的、整体的事件、现象拆解为差异性元素,即,分切角色、动作、事件乃至剧本。并且,在分拆后更需要根据思想观念与人生哲理,再造叙事体、重建一致性。如德勒兹认为,格里菲斯代表的美国式剪辑就是把多种成分放入二元的关系中,在平行剪辑中构成一致性;爱森斯坦的辩证法强调对立剪辑,要求选取突出点或特殊时刻,使得偶然的经验冲突上升到本质性高度。可以说,从一开始,建基于蒙太奇理论的西方电影就要求讲述虚构性强、矛盾集中的假定性故事,而不是摹仿现实,表达与之相似的经验、生活。早期中国电影与之不同,大多讲述现实社会的问题,暴露当时生活种种缺陷,表达鲜明的伦理道德批判。
其次,蒙太奇理论突出异质元素的碰撞、冲突、力量,不仅与内容层面上的人物、事件相关(如爱森斯坦的革命、反革命的故事),而且表现在美学形式上,也并不仅限于镜头运动、镜头之间的剪辑方式(如平行剪辑、快速剪辑、调性剪辑等),更与单镜头内部的造型元素密切相关。在苏联蒙太奇学派的作品中,光线明暗、面积反差、景别对比,以及自然物、建筑物的边缘线、轮廓线,等等,都属于蒙太奇理论所强调的范畴。我们认为,镜头/内容与画面/美学形式的异质元素,背后存在着对立、冲突、矛盾的力量,产生出电影所特有的动态效果。如爱森斯坦的《总路线》的开始,空旷的大原野上,光线移转(第1个镜头),与远处一排低矮的静止的草垛相对(第2个镜头);破落的草屋(第3个镜头)露出屋顶与房屋的支架,组接的是模糊不清的房屋,却在天空中露出光秃秃的屋顶支架(第4个镜头);第3个镜头的近景与第4个镜头的近景构成了第5、6个镜头。而在表达沉睡的人们时,先切到屋外的窗户(第7个镜头),再进入屋内沉睡的男人(第8个镜头,男人横着躺在窗台上,却没有表现他的头)与女人(第9个镜头,纵向构图,脸朝上的睡姿),第10个镜头用右下—左上的构图方向表现沉睡男人的头,第11个镜头则是沉睡女人的近景。这11个静止镜头,两两相对(只有第7个镜头例外,是为镜头进入房屋做准备),就是依照对立、冲突的造型元素进行剪辑,镜头在强烈对照中创造了富有节奏感的视觉运动。这一点,还是德勒兹说得好: “感人不仅包含影像内容的变化,还包含形式的变化。” 《总路线》所突出的造型元素的表现力以及镜头组织的严谨、规律,证明了处于对立、冲突、矛盾的美学形式的变化就能产生的动人力量,更遑论具有冲突、斗争的故事内容?可以说,注重镜头之间的美学形式、单镜头内部的异质元素,正是苏联蒙太奇学派理论求异、辩证思维的精髓,完全不同于早期中国电影在“求同”思维方式中注重时间连续性的剪辑。
再次,蒙太奇的情感、意义创造依赖于上下镜头构成的故事情境。这是一种内在于故事情境,以“第一次”状态的方式生成出来的,呈现出情感、意义动态的发展过程。还是爱森斯坦说得好,电影中的性格、场景、戏剧性等所有元素,都应如演员的表演一样,“不是去表现复制出来的情感的结果,而是要使情感发生、发展、转变,即在观众面前生活”。蒙太奇之所以能够产生动态的效果,是因为:第一,“非连续性”镜头就是围绕某一个主题分切出来的爱森斯坦所谓的“决定性细节”。它包孕了具有潜在动态的特殊时刻、丰富复杂的内涵。第二,这种“非连续性”镜头一旦放置在时间轴上,尤其是在对立、冲突、矛盾中,镜头之间的断裂、空隙被放大,刺激了人们发挥想象,积极补充镜头之间的意义,产生了前后相继、因果相应的有机体“幻觉”。从这个角度说,蒙太奇既是明斯特伯格意义上的“完形能力”,也是艾亨鲍姆所说的“内心语言”,存在分-总的辩证性阶段:从分解关键元素,到积累单独的图像,最后产生出总体性形象。正是如此,西方电影在蒙太奇理论的支持下,强调文本内部的复杂性与丰富性。
因此,当我们以蒙太奇理论为标准审视早期中国电影,很容易发现诸如经验肤浅、情节松散、节奏迟缓、情感过强等诸多文本缺陷。这确实反映出当时诸如人才、技术、资金等落后的客观境况。然而,当我们超脱西方电影标准后,骤然发现,以上缺陷恰恰意味着抒情传统对早期中国电影的深刻影响。基于自我、寻找主客契合的类比“求同”思维方式,已然删除了诸多异己的差异性事件、元素,也就自然地形成了贴近现实社会、注重生活经验、主观抒情等美学特征。换句话说,抒情传统提供了另一种不同于西方电影的叙事可能。然而,中国电影始终都没有出现唐诗绝句般的审美意境,如沈从文、废名、汪曾祺等的诗小说那样。这固然与艺术媒介(从古诗词到小说均是语言文字,不存在从文字转向影像的困难)密切相关,但客观地说,早期中国电影乃至当下中国电影都没有如小说家们,极力地发挥抒情传统的审美意识。即便我们通常所认为的《城南旧事》《我的父亲母亲》《花样年华》《风柜来的人》《卧虎藏龙》等“诗电影”,其实只是存在或人生感喟、或情节弱化、或偏于主观性的某种特征,但审美形式和韵味还是与唐诗绝句般的意境美相去甚远。叙事,即便是松散的情节结构、简单的人生经验,仍然成为中国电影的核心部分。
结 语
作为叙事艺术,电影存在着抒情意识的自觉及其如何抒情的过程。中国传统艺术的抒情传统无疑深刻地影响到早期中国电影。然而,这种影响始终与世界电影的共性纠缠在一起,个中的复杂性值得仔细分辨。在1920年代末30年代初,早期中国电影出现了与其他国家电影共有的蒙太奇抒情方式(即普多夫金的表现蒙太奇和爱森斯坦的理性蒙太奇)。《情海重吻》《桃花泣血记》等利用镜头的对立与冲突完成了叙事体的抒情实践。同样在这个时段中,具有传统美学意涵的抒情意识也开始苏醒。导演侯曜值得我们高度关注,正是在他的两部作品中,最早出现了体现抒情传统及其美学意蕴的电影化手段。《海角诗人》标志着早期中国电影从人物走位、景别大小、镜头机位、画面构图等方面,逐渐发展出一种远(距离)、大(景物)、全(景别)的长镜头语言系统,其拍摄对象重点呈现了大海、波涛、远山、天空、森林等宏大的整体性特征。而且,它往往不是单独、静止地呈现自然景观,总会赋予某种动态之物,如薄雾、云朵、微风、暴雨、飞雪、烟霞,等等,着意刻画大自然的气韵生动。人物情感,在特定的抒发形式中,或以大全景中的自然意象,或以人与物的两极景别对照,或以背对镜头的走位,形成了含蓄隽永的审美特征。这正是1983年侯孝贤在《从文自传》中读出来的艺术领悟,最终成就了《风柜来的人》《恋恋风尘》《悲情城市》等系列佳作。侯曜的《西厢记》最早出现利用人物视点缝合自然风景的抒情方式。这是具有中国传统美学的抒情的另一种特殊性镜头语言,同样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与长镜头抒情一样,将“物”(客观)与“心”(主观)纳入到一个完整的审美体验过程,在表现自然景物的同时,又传达了人物的情感。这就是叶嘉莹所说的“即物即心”。这种用以人物视点缝合自然景物的抒情方式,在深谙传统文化的李安手里屡屡可见(《理智与情感》《冰风暴》《卧虎藏龙》,等等)。可以说,早期中国电影形成的抒情语言系统对于当下中国电影来说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无需赘言,蒙太奇理论奠定了世界电影的组织镜头、建构情节框架的基本原则。它从故事内涵与美学形式上,追求分裂、冲突、碰撞的力量,讲述充满激情与思想的故事,在“求异”的正-反-合的辩证中获得更高程度的有机“整合”。从这个角度说,抒情传统背后的立足自我内心、寻找主客契合、类比“求同”的思维方式,提供了中国电影的另一种可能,情感在自然的表征中获得鲜明的意象;相连、相关、相似的意象群,在虚实相生、主客相融的机制中建构起意境。沈从文、废名等就是秉承这一思路并在小说这门历史悠久、竞争激烈的叙事艺术中树立起别具一格的审美内涵及其风格的。我们认为,抒情传统具有本民族特殊的美学形式与思维方式,其实已经突破了西方电影蒙太奇理论的局限,但在中国电影中始终未能得到充分发挥。当下中国电影需要在世界电影格局中确立起自身的文化身份、美学特征,亟待在实践中破除蒙太奇理论的迷信,高度重视抒情传统。
本文刊载于《社会科学》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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