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者分享 | 在顺德:在地 研究 合作 书写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
对于“参与式艺术”的两种回应
参展实践者分享交流会
讨论整理(二)
在顺德:在地 研究 合作 书写
Shunde_Shuntak: local, research,
cooperation, compose
廖宝欣
(策展人、研究者)
黄锐
(媒体人、研究者)
2021年12月11日 15:00-16:00
(主题分享+Q&A)
顺德学在“泛东南亚三年展”序列研究展#3——“对参与式艺术的两种回应”之“穿针引线”(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大学城馆,2021年11月21日——2022年1月16日,逢周一闭馆)中向大家发出共同工作的邀请。通过邮件及订阅“顺德学”,你可以获得更多关于“顺德学”的信息,并以你感兴趣的方式加入。
文本整理:廖宝欣、黄锐、陆思培、陈燕馨
龙舟说唱拜师,2021,录像,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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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宝欣:我们2020开始进行合作和发起顺德学这个项目,主要是关注顺德这片土地,并从顺德延展到珠三角地区。发起人一共有三位,徐坦(艺术家)和黄锐(媒体人和艺术家)和我(曾工作于“扉”美术馆)。我们几位成员2017年认识后开始共同工作,原本我们是在广州老社区里面做社区艺术与研究相关的工作。当时就觉得我们也是从一个外来者的角度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我们用两三年的时间和新的社区和社群发生连接,从陌生到亲密。后来我们想这种关系和连接到底会走得多远?除了与社区紧密结合的日常工作以外,我们在此过程中还要去完成展览、作品的呈现,我们发现做展览或做作品,速度都十分快,很多时候一个展览在项目开始落地不到三个月就完成。带着这些思考,我们开始了“顺德学”,希望做更加“有血有肉”的事情。
我是顺德人,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地方的文化。从2012年开始,我已经有10年时间没有生活在顺德这个地方。我以前在外面读书工作时,每次回到家乡都觉得很多东西不会转变。我们一直在外,在不同的地方做研究和创作,也去做很多和社会介入,但为什么不对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去做研究和探索?所以我们就来到顺德,在家门口开启“顺德学”项目。
前两年我们用很多时间去了解顺德,看看当地不同的环境,到访不同的村落、城镇和人群。比如这是2021年初我们去看逢沙村和南沙区的沙塘和鱼塘。顺德的鱼塘文化是很丰富的,现在依然有很多的当地人选择耕塘,以渔业为生。
去年年二十八我们在顺德勒流大晚村,当时我们在一个传统市场里。我们买糖糕时,老板娘问我们买糖糕是自己吃的还是用的。其他成员疑惑地问老板娘说糖糕作为一种食物还能怎么用。其实是当地逢拜神祭祀时,家家户户都会用到传统的食物上供,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关注这个点了。所以说起顺德的食物,我们也在想食物与顺德的民间风俗有什么样的联系。我们还去到不同的村落和当地人聊他们对于顺德的看法,问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顺德生活。另外,我们也去拜访了一些生活在顺德的艺术小组,例如“南风艺术部落”,他们在顺德均安经常组织画画、写生、展览。因为调研我才知道原来顺德隐藏了那么多不同群体。
现在,“顺德学”成员们每个周末都会去顺德调研,为什么我们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顺德调研和做研究,因为我刚才说到的快速展览、快速作品,让我们觉得我们没有和人发生很深入的连接,没有真正去关怀到他人。
这是勒流的新明村,我外婆家在这里,有自己的耕地,顺德人聊到食物,总会说家家户户都有田,收成供应给整个家族。新明村除了农田以外还有很多工厂。今年我爸妈说他们面临很大的危机,因为很多工厂在过完年之后都被夷为平地了。运营工厂的人很多是60后、70后,在二三十年前,顺德很鼓励大家做生意。我们想沿着这个线索去探索工厂、土地,这些东西消失之后,人们如何面对事业危机?
很少顺德人说要去外面工作,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顺德,去运营工厂或者开自己的小店。刚刚班诺格聊到,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想去大城市工作,如果从城市回到乡下,在外人眼里就是“失败者”。但顺德的情况是,大家都在想如何在家乡创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线索是关于女性创业的问题,稍后我会继续分享这方面的内容。
黄锐:刚才宝欣是从看到了什么的视角去讲,我从另外一个视角,即我们研究的步骤来讲。我们的研究方式大概是四个步骤:观看、进入、理解、发现。
首先是观看。我们刚开始进入顺德的时候,会看到令我们惊讶或者惊喜的景观。比如,如果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图片,我不会知道这群人在干什么。其实这个地方是一个虾棚,农民希望虾在一年四季都能长,但一般到10月份的时候,温度就会降下来,虾就不长个儿了,农民就选择在虾棚加热,但是加热又怕热气流失,所以在棚上盖了布。这是不实地了解就不会知道的情况。
另一个有意思的是一个村庄树林的名字,这个树林叫“政协林”。我们常常看到山的名字多是“金鸡顶”、“凤凰山”、“船底顶”之类的,以动物的名字或者山的形状来命名,从这些常见的名字到“政协林”可以感觉到命名逻辑的变化。
在初步观看之后,我们有幸进入了当地人的生活。例如有一天我们早上4点起床跟着一位运虾人去养虾场那边把虾拉到车上,然后再把虾运到菜市场和饭店。
这是泽叔,他之前是一名老师,现在是一名自学中医。他对书法很感兴趣,并且写了好几首诗教别人在不同的季节吃适合的食物来调养自己的身体。
但仅是进入,还不足以对这个区域产生足够理解。我们在顺德时能感觉这个地方有“地利”。在顺德,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地生长起来,顺德人把养虾叫“种虾”,养牛叫“种牛”,好像把动物放在那里自己就能长起来一样。一般来讲,当地人的收入比城市工作的人的收入要高好多。刚刚宝欣也说到当地人并不想去城市,而是想怎么做生意。养虾的人年收入可能有二三十万。这位仁兄在做养盆栽树的生意,一棵树可以卖几万块钱。这个思维方式和城市不一样。顺德当地重点中学的学生可能也想去打工,不是指被迫打工,而是主动想去打工。这是我在广州想象不到的生活状态。
我们和村里的一位阿姨交谈过三次,每次她的话都会像车轱辘一样转。第一次说自己被家里人轻视,命不好,工作很辛苦,不受重视之类的话,这个话在40分钟里面她重复了三次。第二天我们又见了她,她那时候是在拔芋头,问她在干嘛,她就说在为中秋节做准备,然后又开始重复说照顾家里人很辛苦,不被家人重视等。有一个朋友讲,他感觉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两个这样的人,这个情况不是个体的情况。那么这个现象是由什么社会因素导致的?
这位陈村长之前是一个企业家,但是他选择回到村里面做村长。当村长是一份很累的工作。有次我去参加他主持的会议,会议主题是要不要把一片鱼塘变成停车场,因为村里没有地方停车了,那他就问大家要不要这么做。会议上大家吵起来,他还被骂得很惨,在这个过程中他接受了很多愤怒以及质疑。之后我旁听了他和同事的交流,了解到他当时挺不开心的,但还是想要把这件事情继续推进。我们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做这份不讨好的工作。
我总结一下,我们刚开始进入顺德这个区域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东西。所以我们在场域中逐渐弥散开来,寻找一些缝隙,然后钻进去。我们想找的缝隙可能是观念的松动。例如说刚才红色衣服的阿姨为什么一直重复她的经历。如果我们了解到这个现象的原因,可能会让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有一些变化。我们怎么去找到这个关键的松动?就是向我们遇到的人去学习,意识到TA和我们的差异。借助这一差异发现我们的局限。这大概是我所理解的,我们的研究过程。
廖宝欣:我们现阶段有四个继续往下研究的方向,当然,之后如果我们碰到新的人或者新的事情时可能又会发展不同的议题。
第一个研究方向是水和土地,比如顺德过往的桑基鱼塘,村民们耕种方式的变化,现在耕种鱼塘、土地对村民的意义……我以前在台湾读书,那边很多社群都很关注自己的土地,时常讨论山林、自己的社区、原住民的文化、谁是外来者这样的话题,这也让我反思我对自己的土地是否了解。顺德这个地方很多民间信仰到现在依然没有消失,但同时很多土地在变化着,在它们将要消失的分界节点上,我觉得挺幸运能回到顺德去探索。
第二个研究方向是女性和创业。顺德以前的自梳女、冰玉堂已经在探索女性独立,那到我们现在这一代人,讨论的女性话题和现在、过去的有什么样的连接呢?
第三个研究方向是关于“龙舟说唱”在现时的新写作方式。我们其中一个成员徐坦拜了龙舟说唱的非遗传承人陈师傅为师。龙舟说唱在顺德是一个很传统的文化,而陈师傅唱的内容或者龙舟说唱的词曲又是很当代、很生活化的。举个例子,最近他写了许多和疫情相关的议题,还有这几个月来很流行的国家反诈APP宣传,以及他自己的打工经历。我们发现原来有很多不同的组织会委托非遗的师傅去写词曲。我们通过去学习说唱,也可以把顺德看到的问题和发现的东西尝试着写成龙舟说唱去记录下来。
最后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是村落志、植物志。现在顺德学小组在顺德杏坛镇古朗村和两位艺术家伍时雄和孔雁紧密合作,组成“XGL小组”,我们准备在古朗村里做一系列的活动、学堂和工作坊,让老人和小孩一起参与,和当地人去学习他们的种植经验、生活经验。但我们更好奇的是他们的意识和观念,这是我们想通过各种方式去探索的。
顺德学也是一个合作平台,一方面,我们的成员和合作者都来自不同的专业背景,另一方面,我们也在探索脱离各种机构环境之后,如何进行自我组织与合作。比如,古朗村的伍时雄和孔雁在过往三四十年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是2020年才搬回来的。建“迹忆馆”时,他们和当地修建房子的师傅合作,也以我们共同的经验在建造空间时不破坏村落的树木和植物。
在合作的过程中,我们也在强调着每个人的方向是什么,每个人怎么在集体合作之中又保有自己,我们也互相鼓励我们的成员去做自己感兴趣的点和方向。
我们经常聊到的一个问题是艺术工作者为什么要做研究?他们的研究能和人类学学者或者社会学学者比吗?在我们看来,每个个体看待事情都不同,一个地方会有不同的角度和声音,我们把这些想法拼凑起来,就能使一个事件或者一个议题更加完整,艺术工作者的方式有时候更具有感知性和美学性。我们小组或者“顺德学”也想通过做好这样的合作平台,让不同的角度或者不同背景的人发出更多的声音。
顺德学的研究过程记录,2020至今,图片轮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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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村里的原住民怎么理解你们的工作,他们觉得你们的工作是艺术还是属于其他的范畴?你们会不会遇到阻力,比如村民不想和你们合作?这种情况下你们会怎么做?
黄锐:目前还没有遇到特别抗拒的情况。那位红色衣服的阿姨讲比较负面的东西的时候,她妈妈就一直拍她让她不要说,可能在她的理解里面,我们就是做宣传的人,她是妇女主任,但她没有影响我们的行动。伍老师在当地做宣传的工作,和镇政府关系挺好,如果经他介绍,村民都会很乐意讲自己的故事。
如果真的是完全不认识受访者,好像也能够很自然地去交流。顺德人愿意交流,可能因为那边商业气息比较浓厚,而只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打好关系才能发现未知的商业机会,所以他们一般比较开放。
问:我发现好像挺多传统的仪式、非物质文化遗产,像龙舟,可能基本上就是男性参与和男性主导的。你们的关注能够让当地的传统文化能够发扬光大(也许这个词不太准确,但至少是让更多人了解这件事),这里面女性的缺失该如何解决呢?
廖宝欣:我先说一下我们小组的构成,我们现在有五个比较核心的成员,有两位女性和三位男性。我们会发现以前在广州做“参与式艺术”的时候,参加的基本都是女性。在村里面,像划龙舟、节日庆典的时候,都是男性在划龙舟和围观,而女性却在隔壁搬砖头、做建筑工人,我们当时也拍了照片以及讨论这个问题。我们也想探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之前聊到的植物志的部分我们也会和当地的女性合作,一方面向她们学习如何煲汤,了解她们煲汤和身体疗愈、心灵疗愈之间的联系。另一方面,这也反映出顺德比较传统的一面,好像女士都是在家里做家务,都很会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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