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场”的10年：缔造脑研究高地 | 访谈

► Janelia Farm的一角，图片来自janelia.org

编者按：

10年前，霍华德·休斯医学所建立了 Janelia Farm 研究园区，如今这里已经发展成为国际脑科学研究的高地。与众不同的建所理念，使她生来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科学家从四面八方来此，心无旁骛地追求纯粹的科学。如何建成一所一流的科研机构，如何让科学家拥有自由探索的空间、发挥创造力，如何营造开放的科研氛围，也许这个叫“农场”的研究所10年来走过的道路，可供启发借鉴。

撰文 | 叶水送

责编｜李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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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美丽的弗吉尼亚州阿什本镇（Ashburn, Virginia）的珍利亚农场（Janelia Farm），（注：后更名为珍利亚研究园区（Janelia Research Campus，以下简称为“农场”），是神经科学领域学者心之向往的高地。她在神经科学领域崇高的地位，让从事这一领域的年轻学者和学生趋之若鹜。事实上，“农场“不仅是神经科学研究的殿堂，也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人们远道而来，这就是让到这里学习或工作的人，可以心无旁骛地追求纯粹的科学。

“农场”从何而来，它与霍德华休斯医学研究所（HHMI）有何关系？这个问题可能让很多人疑惑不解。“农场”的出现始于1999年的一次对话，当时诺奖得主、时任HHMI主席汤姆·切赫（Tom Cech）会见格里·罗宾（Gerry Rubin），即现任“农场”副主席，当他们讨论如何扩大HHMI的决策影响力以及多样性，以此更好地促进科学的发展时，两人都想到应给予科学家更多的资源、创造力以及自由探索的空间，这是当前最重要的科学问题，“农场”由此建成。

自2002年，罗宾担任“农场”的首任主任以来。通过比较英国医学研究理事会（MRC）、贝尔实验室等研究所，他发现让这些著名科研机构散发活力的规律，同样也适用于即将建成的“农场”：即小规模的研究团队，研究组长需深入科研一线，研究者人员的经费实行内部资助，良好的设备和设施，减少任期时间以及对原创和合作的高度重视。如今，“农场”都在力行这些准则，并且逐渐培养出自己独特的气质来。

孙文智目前为上海科技大学生命科学学院iHuman研究所副教授，主要从事视神经通路方面的研究。他曾在“农场”工作4年有余，至今对“农场”曾带给他美好的感觉，以及追寻真理的乐趣，历历在目。

       在这里，你只需要关注科学       

《知识分子》：你能简单介绍一下珍利亚“农场”吗，她拥有什么特质？

孙文智：从2006年开始到现在，“农场”已经运营了10年，它是一个全新的研究所构架。首先从资金来源来谈，来到这里你只需要关注科学，像哈佛、耶鲁、斯坦福等大学的教授，他们即使拿到了终身教职，也要花时间在经费申请上。对于“农场”的年轻科学家来说，前五年他们有充足的资金保证，不需要将时间耗费在经费申请上。另一方面，“农场”要求课题组长限制课题组规模，一开始大概是3个人，后面可能会是5个人，因此在前几年，需要课题组长亲自做很多实验工作。

“农场”拥有非常高效的管理团队，他们只占总员工的5%左右，工作包括采购、管理以及实验室秘书等方面。在这里，通常3至5个实验室才有一个实验秘书，负责实验室日常运作，而国内几乎每一个实验室都配有一个实验秘书。

另一方面是合作。在这里，各个领域和技术都非常多样，合作自然是必须的，也是全方位的。通常来说，神经科学（Neuroscience）和神经生物学（Neurobiology）这两个词可通用，但在我看来，只有在这里才感受到什么是神经科学，而不是神经生物学。“农场”诠释了什么叫神经科学，除了神经生物学家外，这里还有工程师、化学家、机械工程、电子工程、IT工程到仪器开发的工程师。从技术开发到应用，各个层面都有顶级的专家，体现了充分的合作。因为只有从技术开发到应用的整个流程上的合作，才可整体地推动了这个领域的发展。钙离子指示剂（GCaMP）在神经科学领域是一个革命性的应用，随着技术的发展，它不比光遗传学（Optogenetic）差，这个应用是典型的不同领域合作的结晶。

► 合作、交流是这里科研文化重要的一部分，图片来自janelia.org

罗宾曾表示，“农场”不做大学里面能够做的事情，在这里需要接受合作的氛围。他鼓励实验室横向合作，除了不同实验室组成的组（Group）外，研究者还可通过不同的项目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研究团队（Research team）。这个Research team有共同的方向和目标，回答一个特定的问题。目前，“农场”有好几个Research team，例如开发GCaMP6的研究团队以及几个研究果蝇的Team，他们寻找果蝇视觉的不同神经通路，有着共同的导向和兴趣。

《知识分子》：在这里工作的科学家有什么特质吗？

孙文智：他们都有独特的想法，喜欢冒险。凡是能在这里做小组组长(Group leader)，都是顶尖的人才。

      科研压力完全来自科学家自我驱动      

《知识分子》：珍利亚“农场”对科学家的考核有哪些？

孙文智：因为我没有在这里做研究组长，所以这方面不是很清楚。这些内容不是公开的，只有这里资深的科学家才会比较清楚，有一点我比较清楚，就是在人才招聘上，每一个研究组长都有话语权。

《知识分子》：这里的科学家的主要压力会有哪些呢？

孙文智：这里的工作环境很清闲，轻松，科研上的压力完全是科学家的自我驱动，这么好的科研环境，如果没做好的科研成果，你会自己说：我不配待在这里，所以科研上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农场”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都是运转的，全年候服务。你可以随时来这里工作，哪怕半夜突然有一个很好的想法，也可以来这里工作，所以最大的压力是什么时候出成果，以及来自周围的环境。对于博士后来说，希望未来有一个好的工作，能发表好的文章，压力来自同行，这就是“我隔壁实验室那个人又发一篇Nature了”。在这么高水平的科研环境里，不发Nature 和Science文章，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话了。虽然研究所不在乎你的文章发在哪里，在乎你做了什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来判断这项科研工作的重要性，但对于个人而言，好的文章也会意味着你后面找工作会容易一些。这一点也是很现实的。

      开放的科研氛围“不常有”      

《知识分子》：“农场”是否更重视技术方面的研究？

孙文智：科学的发展推动技术的变革，相反技术的发展也带来科学的进步，它们相辅相成。现在很多人因为GCaMP的开发、埃里克·贝齐格（Eric Betzig）拿到了2014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认为“农场”只注重技术，这其实是一个误解，他们只是这里科研工作很小的一部分。实际上，“农场”的研究者人员在果蝇、斑马鱼、小鼠上一系列的工作都是非常卓越的，并不仅是技术上的工作。科学在推动技术上的需求，而技术开发不但需要技术人员，还需工程师，甚至科学家参与其中。只有科学家和工程师多交流，才能做好的仪器出来。

《知识分子》：您能谈一下，您对“农场”的印象吗，您在这里收获了什么？

孙文智：这里是一个很开阔视野的地方，环境优雅，非常漂亮，无论一年四季都是那种令人惊艳(amazing)的漂亮。校园里有一片很大的树林，还有一块小岛。你可以在这里旅行、骑车、休憩，可在安下心来做科学。在这里能接触的人也很多，他们都是全球顶尖的科学家，跟他们谈一谈，都能让人获益良多。每年夏季这里有很多大型会议，虽然他们对参会者有严格的审核，但一旦入选，就可以获得很好的福利，如免除来回的机票费用等。

对于我来说，在这里最大的收获是，收获了信心。他们做什么，做到什么水平，我觉得我也能够做到。另外，就是环境的熏陶。科学是开放的，每个人可通过阅读来获得所学的知识，但有关科学氛围方面，如果你没有到那里，就很难有这样的体会。知识学无止境，但氛围体验不常有。我隔壁是贝齐格的实验室，在他身上，我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知道什么叫做精益求精，为什么要有精益求精的精神，所有的事情应做到最好。到现在为止，只有他做成了复杂的显微镜，我觉得他的这个特质，是做成显微镜的关键所在。

研究所详细介绍

Janelia Farm：一个新型的科研机构

► 2016年是Janelia Farm创立10周年，图片来自janelia.org

编译 | 岳东方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oward Hughes Medical Institute，HHMI)建立了 Janelia Farm 研究园区。该园区占地 689 亩，位于波托马可河畔，离华盛顿特区 3 0 公里，交通便利。

Janelia Farm是HHMI现有研究计划新拓展的一个计划项目。它是一个独立的研究所。它的基础设施在 2006 年 3 月完工；2006 年夏，12~14个课题组长将开放其实验室；2009 年，课题组全部到位。而访问学者计划在 2007 年开始实施。（注：目前Janelia Farm大约有40个课题组）

随着科研进步，HHMI要求该园区的研究方向要始终集中于技术创新的前沿领域，Janelia Farm的合作和交叉的文化特色将有益于技术创新。Janelia Farm的科学目标是从事基础生物医学研究中学术上或产业上难以解决的基本问题，这是由于需要有来自不同领域的专家，或者解决这些问题对于标准基金机制来说太长了，或者它们处于其他资助机构现有的优先范围之外。Janelia Farm将科学家集中起来在一种具有高度支持的、跨学科的、合作的氛围中工作解决这些问题。

Janelia Farm 找到了两个最适合的领域：应用遗传模型系统与成像、电生理和计算方法相结合，鉴定出控制神经环路处理信息过程的基本原理；开发用于图像分析的成像技术和计算方法。Janelia Farm 的研究人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为 HHMI 的正式员工，这又分为两种： 24个课题组长(每个课题组有2~6人)和 20个独立的学者(每个学者配备2 个工作人员)，总数达到180人；另一类为访问学者，大约100人。

24个课题组长将都是想象力丰富、勇于进取的研究人员，他们的基本责任就是产生新思维，并把它转化为成果。课题组长学术上基本上相当于教业转折点的高级工作人员。学者任期五年，通常是不连任的。在任期结束时，他们可以申请课题组长的职位。

博士后：有空闲岗位的课题组长可以雇佣博士后。这些岗位由 HHMI 全额支持。如果一个博士后有外部的奖学金，在 HHMI 给予全额奖学金的情况下，Janelia Farm将要求授予机构保留该人的资格和非货币的支持。除了课题组长直接雇佣的博士后之外，博士后还可以在网上申请，候选人在通过面试后到课题组工作。

访问学者：这些人包括大学的工作人员、想要利用特殊仪器或者从事合作实验的个人和小组，大约要在 Janelia Farm 工作数日到两年的时间。HHMI将支持他们在 Janelia Farm研究的费用。大部分的访问学者将由 Janelia Farm 的课题组长提名，Janelia Farm 也接受外来的申请。

员工或访问学者的研究活动由约80个人负责的核心支撑设施所支持。这些设施( 包括动植物园、DNA测序、工具设计和制作、信息科学、质谱、组织培养、玻璃器皿清洗、媒体准备、中央商店、设备维护等)是研究活动所需的基础设施。还有专人提供行政、信息技术(计算机支持和图书馆服务)、环境健康和安全、儿童保健、食品服务等支持。

课题组长：Janelia Farm的课题组长将由HHMI全额资助。享有外部资助的课题组长在成为 Janelia Farm 的雇员之前应终止外部资助。Janelia Farm 的核心目标就是将科学家从写基金的申请报告中解脱出来，允许他们不考虑基金影响，可自由地改变研究方向。HHMI 计划提供研究过程中所需的所有资源。

Janelia Farm欢迎对于基础生物医学和技术研究。Janelia Farm于2005年3月14~16日进行了第一次面试，选择了数位课题组长。为确保 2006 年正式聘用，在这之前要做好所有准备工作。第二次招聘将于2005年秋开始，2006 年春进行面试。第一批任命的课题组长也将被邀请参加第二次招聘候选人的评审。

课题组长第一个任期是六年。在任期末，可能会有三种结果：(1)被邀请继续留在 Janelia Farm，续任五年。此后每五年将有一个评审。 (2)续任的课题组长选择不留在Janelia Farm而到美国其他的研究机构任职，Janelia Farm 继续支持五年，这适用于那些有成就的，但是其研究方向偏离了Janelia Farm主要目标的人。(3)不再续任。将向不续任的课题组长提供两年的研究支出，这笔钱可在 Janelia Farm用，也可以带到新的研究机构去，但必须在两年内离开。

Janelia Farm的研究目标就是要在一个鼓励合作交叉的氛围中，给科学家从事长期而困难的项目的自由。因此，不采用大多数学术机构中实行的鼓励和任期制。Janelia Farm 希望课题组长获得研究进展，以极大的热情、智力、创新能力和勤奋从事科研。然而，也意识到有挑战性问题的进展不能单单以常规的尺度，如发表文章等来衡量。

评审过程邀请外部专家来 Janelia Farm，他们在评审时与课题组长交流，而不仅仅是面对一堆的书面材料。Janelia Farm还重视课题组长对于他人工作的贡献，包括正式的合作、建设性批评或者指导。由于课题组长没有外部的基金或者教书的责任，普通的学术评审规则就不适用。

除了全面的周期性续任评审，年度成果评审也在内部进行，旨在提供建设性反馈意见。这些将基本上归因于 Janelia Farm 的工作环境的帮助，而不是本身的研究进展。

课题组长要将75%的工作时间花在Janelia Farm的研究工作上，剩下的 25%的时间进行相关的科学活动，如参加科学会议、评审论文、或基金申请、外出做报告等。课题组长还可以利用部分时间作企业顾问。Janelia Farm 的课题组长也要遵守其他HHMI 研究人员外出活动的一些政策。

Janelia Farm 鼓励课题组长与学术的、企业的和政府的科学家合作。除了研究活动，课题组长还可以为公司提供有偿的咨询服务。

Janelia Farm 坚持现有的学术伦理指标。课题组长将是资深研究工作者，他们可以自由地发表文章。然而，Janelia Farm 鼓励合作，积极地奖励对彼此工作有帮助的课题组长。尽管这可能会产生一些有大量作者署名的论文。合作小组是自由组合，并不强迫。Janelia Farm的文化旨在提供给课题组长更多的思维上的自由，允许他们从事长期的高度重要的计划，而这些在标准的资助建议中会显得不大适合。

在Janelia Farm，由于科学家不要教书、写基金申请或有行政事务，他们将有更多的时间与同事进行非正式的交流。实验室是开放的，允许研究组合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非正式的场所以及多个小的会议室可以进行非正式的会议交流。

为了促进有创新性的讨论， Janelia Farm 设计了中心会议区，所里的人将有更多机会碰头，包括就餐、下午茶、晚会以及周期性社会活动。此外还有正式的场合，如每周的内部学术讨论会。Janelia Farm每年提供12个以上感兴趣领域的科学会议。鼓励课题组长去组织自己感兴趣领域的会议。除此之外，Janelia Farm将承办 HHMI 研究人员的会议。

Janelia Farm 还提供优秀的婴幼儿护理、食堂、健身俱乐部和室外锻炼的设施，免费停车和其他服务，并且解决配偶的问题，欢迎那些适合Janelia Farm科学目标的夫妇申请课题组长。Janelia Farm 将帮助夫妇及工作伙伴找到在 Janelia Farm 或其他地方的工作机会，并提供给新员工搬家公司的专业服务。所有 Janelia Farm 的员工都有健康保险、安家费和其他一些福利。在 Janelia Farm 完成博士研究的人员可得到奖学金，但是不能作为雇员。

本文第二部分原载于《生命科学》 2005年第17卷第4期，经授权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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