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获金棕榈：如果不是侯孝贤，我可能不会成为电影导演
编辑：刘启豪
视觉设计：大西
《小偷家族》获戛纳金棕榈奖前，是枝裕和靠着自己细腻而不堆砌，温暖而不滥情的“日式”个人风格已经成为了当代声望最高的日本导演之一。《小偷家族》代表日本电影第五次获金棕榈奖后，这个之一在许多人心中也许可以去掉了。
|是枝裕和手捧金棕榈，由凯特·布兰切特颁奖
2004年，在《无人知晓》中饰演单亲家庭长子“明”的14岁少年柳乐优弥击败了《2046》中的梁朝伟，成为戛纳史上最年轻的影帝。2008年的《步履不停》将一个平凡家庭间的遗憾，执着和纠葛刻画得入木三分，镜头语言沉着隽永，媒体把是枝裕和称为“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新生代导演中最接近小津的境界的人”。之后的《如父如子》，《海街日记》，《比海更深》，每一部都带给观众不同的感动，将他和小津相提并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多。然而他却说，比起小津安二郎，侯孝贤与我更接近。
|14岁的柳乐优弥
靠《风柜来的人》步入国际影坛后，侯孝贤影响了无数导演，黑泽明曾盛赞他的《戏梦人生》，“我一共看了四遍”，贾樟柯，李沧东，毕赣，巴里·詹金斯，贾木许都是他的迷弟，是枝裕和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的个人影史十佳中，侯孝贤的《恋恋风尘》排名第八。
|是枝裕和个人影史十佳
我们已经推送过一篇贾樟柯谈侯孝贤对自己的影响的文章，今天来看是枝裕和与侯孝贤的渊源。
是枝裕和与台湾有着直接的血缘的关系，他的祖父母都姓“是枝”，当时的日本同姓不能结婚，相恋的两人在在无人观礼的情况下互许终生后，来到台湾生活。是枝裕和谈到这段家族历史时说：“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他们是私奔吧。”
1920年，是枝裕和的父亲是枝兼藏在高雄出生，曾就读于嘉义小学，台南中学（现为南二中）及嘉义农校，毕业后又到旅顺工科大学当职员，战争爆发后被当成台湾兵征召入伍，后来被遣返回日本。小时候，父亲曾拿回台湾参加同学会的照片给他看，“但小孩子对爸爸的往事应该没兴趣吧，他老是说，香蕉真好吃，凤梨真好吃啊。我都是随便回答，哎，哎，哎，觉得很烦，依然看着自己的电视。那时候，我对父亲的人生一点也不感兴趣。”
回到日本后，父亲对已经产生隔膜的社会不太适应，他在化学药品工厂工作，收入不稳定，常不爱回家，妈妈老是叮咛是枝裕和姊弟两人，将来最好当公务员或老师。是枝裕和形容自己的母亲就跟《步履不停》中树木希林演的那个妈妈一样，“不是只有温柔，还有属于母亲毒辣的部分。”
|《步履不停》剧照，树木林希饰演的母亲和阿部宽饰演的次子良多
妈妈爱看电影和连续剧，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电影，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旧片：希区柯克的《鸟》，“鸟不知道为什么会攻击人，很恐怖。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好怕乌鸦会不会来攻击我，一直很不安，等于我平常上学的这条路因为一部电影而整个改变了。”
高中时，由于想成为小说家，是枝裕和考入了早稻田大学文学系，入学后他觉得得英文太难，第二外语选修中文，没想到却遇上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迟到五分钟就算缺席。由于起不来床，他就选择干脆不去，把剩下来的时间拿来看电影，据说他在那段时间里遍览大师作品，一年可以看300-400部。
|《童年往事》剧照
毕业后,是枝裕和进入TV Man Union（电视人联合会），拍了将近十年的纪录片。“我拍纪录片一直拍到二十几岁，但一直没放弃拍电影的梦，刚好侯孝贤的《恋恋风城》，《童年往事》，《悲情城市》陆续在日本上映，他太会拍人的生活了，我受到很大冲击。1993年，我有幸去采访他，更坚定我想拍电影的想法。”他坦言，如果没有通过电影认识侯孝贤的话，他可能都不会成为一个电影导演，“说起来，我会当电影导演，是因为修中文和侯孝贤的缘故啊。”
|是枝裕和（右）和贾樟柯、侯孝贤的合影
在精神上，侯孝贤对他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我自己从《童年往事》里看到了父亲曾经一直给我描述过的台湾生活，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在想念台湾。”在台湾进入到侯孝贤和杨德昌的片场后，他拍摄了自己的第三部纪录片作品《当电影映照时代：侯孝贤和杨德昌》。侯孝贤工作的地方是老派的日式民居，吃完饭后，他经常请大家去唱卡拉OK。是枝裕和被侯孝贤身上老派的人文气质吸引，暗下决心有一天要让他看到自己的作品。
1995年，东京发生了奥姆真理教教徒实施的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也是在这一年，是枝裕和凭借《幻之光》作为电影导演出道了。
由美子（江角真纪子饰）小时候，奶奶总是离家出走，执意要从城市回乡下终老，并且有一次一去不返。再后来，由美子结婚生子，过着清贫但是幸福美满的小生活，有一天丈夫郁夫（浅野忠信饰）却意外离去。
由美子守寡几年后，带着年幼的儿子远嫁给民雄（内藤刚志饰），那是一处遥远的小村庄，依山傍海。从此过着平稳幸福的简单生活，日复一日。但是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个挥不去的疑问埋藏着，她不明白郁夫为什么会自杀。一连串的意外事件让由美子离家出走，来到海边的她苦思不得排遣，民雄追赶来到她身边，回答了由美子挥之不去的疑问。（来自豆瓣）
凭借这部处女作，是枝裕和获得了1995年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但他感到自己拍摄纪录片养成的习惯毕竟不能通用于电影拍摄，受到相当大的束缚，也是侯孝贤在这时点醒了他。是枝裕和在个人自述中曾说道：
成濑巳喜男的作品中，对于“家”的拍摄，对于电影空间中的人物移动的掌控我仔细地研究过，所以，我的处女作《幻之光》就是完全按照成濑先生的思路来拍的。但是，当我把电影拿给侯孝贤先生看的时候，他却说道，你的电影技术相当出色，但是你是不是在拍摄之前就全部吧摄影脚本给制定好了，为什么不好好观察拍摄现场的一举一动后再做决定呢？这句话对当时刚刚出道的我有很大的刺激。
|《空气人偶》
的确，事先准备好的摄影脚本就像侯先生说的那样限制了我自身的发挥。之后，我就按照侯先生的方法开始改变自己的思路，到了《无人知晓》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很好的掌控摄影脚本了。之后的《空气人偶》，侯先生的好友李屏宾先生同样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侯先生一样，李先生同样强调不要在拍摄前就决定机位，一定要好好注意演员的一举一动。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演员自身的感情同样是电影的一部分，当时，在现场和李先生、裴斗娜小姐互相探讨拍摄的过程真的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李屏宾
摄影师李屏宾是侯孝贤的黄金搭档，《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海上花》、《南国，再见南国》、《最好的时光》、《刺客聂隐娘》都是由他执镜。拍摄《空气人偶》这部影片时，是枝裕和就邀请到了李屏宾和自己合作。
《空气人偶》是一部在运动摄影上很见功力的影片。通观全片，完全固定的镜头少之又少。为了模拟空气人偶在现实中存在的状态，全片使用了大量的摇移镜头，不知不觉传达给观众一种“漂浮感”。“漂浮”的视觉观感契合了该片“空气”的母题；对人类内心空虚的比喻也通过对充气娃娃反复的吹气-放气的过程加以强调。如果说侯孝贤选用固定机位展示自己对现实世界的观察，那么是枝裕和则通过李屏宾的摄影机移动追寻一种略带灵异感的“窥视”。
陈明章
为《幻之光》配乐的，是台湾音乐人陈明章，他也是侯孝贤《恋恋风尘》和《戏梦人生》等多部电影的配乐。陈明章谱写冷冽动人的音乐诗篇，成为影像与音乐的完美结合。他为《幻之光》的配乐获得了日本每日映画最佳电影音乐奖。
邓丽君
由阿部宽主演，讲述“没用的中年人”故事的《比海更深》（2016）名字来自邓丽君的日文歌《別离的预感》中一句歌词“海よりもまだ深”（比海还深），是枝裕和表示这首歌是当年很多太太在日常生活中爱听的歌，能呼应主角的潦倒处境，歌词包含“人总是无奈的活着，因为现实大多是残酷，理想多是越来越远”的意思。他在剧本写下的第一句便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梦想中的那个自己。
《比海还深》中树木希林那个年代的女性大多以相亲结婚为主，没有太多自主恋爱，邓丽君的歌曲象征着轰轰烈烈的爱情，成为许多女性的成精神寄托，但《比海更深》讲述的，正是“即使没有这样的爱情也会好好活下去，不仅如此，还活的很开心呢。”和是枝裕和合作多次的树木林希也在这部电影中奉献出了无比动人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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