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么君，“无害焚烧”救不了你，因为它并不存在

最近，餐饮外卖行业有点“水深火热”，前有环保组织起诉知名电商侵害消费者权益，制造大量垃圾、污染环境，后有网络疯传热文《外卖，正在毁灭我们的下一代》，拉起了所有应该或不应该的环保仇恨。

昨天（9月19日），这场风暴的主角之一外卖电商“饿了么”官方微信公众号发了一篇文章《饿了么“无需餐具”功能上线，今天我们追踪一次性餐具的后半生，发现……》，开始温柔地回应它们遭遇到的巨大压力。

从这篇文章看，首先要给饿了么点三个赞。第一赞是它主动去了解外卖垃圾的去向，专门跑了一趟北京的几个垃圾处理设施进行考察。第二赞是它同时组织召开了研讨会，向专家和社会征求解决问题的建议。第三赞是它已经在app中添加了餐具选择功能，回应了环保组织的直接诉求。

如果外卖行业真的需要自我救赎，那这些行动就是积极的第一步，至少是摆出了良好的姿态。但姿态毕竟是姿态，文章里别的一些内容还是暴露出外卖电商离真正面对问题，拿出诚意还差得很远。

文章题目的后半段是：“今天我们追踪一次餐具的后半生，发现……”那它到底发现了什么？文章开头的一问一答就直接说了：“‘塑料餐具一般采用什么处理方式？’‘我们都采用无害焚烧。’”

正文里，这个“发现”又正式出现了一次，场景是北京环卫集团的马家楼转运站，引用的是环卫集团工作人员的话：“一次性餐具一般会进行无害焚烧，产出的是水和二氧化碳。”

文章读到这，真感觉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架势——不管外卖餐具垃圾产生多快、量有多少，它们的后半生绝对无忧！只是变成了“水和二氧化碳”而已嘛，既然“无害”，公众还杞人忧天个神马？

若真有人这样想，未免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真有人希望公众这样想，也未免把公众的智慧想得太简单了。

过量温室气体排放对人和环境有害

垃圾焚烧是不是“无害”？就先从文章里提到的“水和二氧化碳”开始说吧。

水和二氧化碳都是人体正常的摄入和代谢之物，无毒。但此二者都是温室气体，尤其是过量的人为二氧化碳排放，已经被确定为气候变暖的主因之一。所以，不仅世界各国通过签署公约，共同努力限制排放，某些国家的政府还明确地将温室气体列为“对人和环境有害”的物质，从而树立实施强制减排的法律依据，美国便是一例。

根据近期媒体报道的数据，我国目前每年外卖消耗的一次性塑料餐盒、塑料袋分别可达208亿个。换算成重量大概在35万吨以上，如果都焚烧处理，会产生近100万吨的二氧化碳排放。

如果再加上这些塑料餐具生产、运输、使用过程所产生的另外约100万吨二氧化碳排放，其生命周期的总排放量将达200万吨以上。在各级政府及各行各业都下大力气减排温室气体的趋势下，外卖行业准备承担多少责任？

垃圾焚烧是重要的“毒源”和“霾源”

不知是环卫工作人员漏说，还是饿了么公号文章漏写，焚烧被食品和化学添加剂污染过的塑料餐具，产生的当然不止水和二氧化碳，还会有颗粒物、氯化氢、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一氧化碳这些“常规污染物”，以及二恶英、多氯联苯、多环芳烃、氯苯、多氯萘这些高毒有机化合物。

垃圾焚烧不光产生水和二氧化碳

我们也许很难分清楚焚烧炉产生的以上有害物有多少是从塑料餐具来的，但估算一下垃圾焚烧总体的排放量还是可行的。

以北京为例，2014年垃圾焚烧的日处理能力已达5200吨，若满负荷运行，年处理总量为173万吨。若各类污染物排放刚好达标，每年将产生烟尘242吨、氯化氢605吨、二氧化硫968吨、氮氧化物3025吨、一氧化碳968吨、二恶英1.21克（毒性当量）。（以每吨垃圾焚烧产生7000立方米烟气计算）

若到2020年，北京将焚烧厂日处理规模增至2.53万吨，全年处理量将达923万吨，相应产生烟尘1292吨、氯化氢3231吨、二氧化硫5169吨、氮氧化物16153吨、一氧化碳5169吨、二恶英6.5克。

这里要插入说明的是，别看二恶英的排放量现在只有1.21克那么少，但它确是一种在痕量、甚至超痕量的情况下，就能给人体带来众多严重健康影响的化学毒物，包括癌症、生殖障碍、发育缺陷、糖尿病、免疫系统疾病，等等。早在1997年，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所就将其列为“已知的人类致癌物”，或称“一级致癌物”。

世界卫生组织同时建议了一般人终身可允许摄入的二恶英量不能超过70皮克/千克体重/月。如果一人寿命70年，终身平均体重65千克，那她或他一辈子可以摄入的二恶英就不能超过3.822微克。而上述1.21克二恶英的排放量，相当于31.7万多人终身可以摄入量的总和；若采纳比世卫组织严格3.3倍的美国健康标准，则相当于约100万人终身可以摄入量的总和。

还必须看到，目前北京雾霾污染的一个主要来源——燃煤将在未来几年持续削减，计划至2020年要降至900万吨，此体量与垃圾焚烧计划增长至的900多万吨几乎相当。而后者的颗粒物排放标准竟比前者松一倍，其他污染物排放更为复杂，完全有可能会“赶超”上来成为新的“霾王”。

既然垃圾焚烧跟空气污染、雾霾脱不了干系，进入焚烧厂越来越多的外卖垃圾怎么可能装作无辜？

致癌风险每年带来14.3亿元经济损失

也许还会有人质疑，以上这些多少吨多少吨的污染物排放，算不得什么，到了大气里可能就被“稀释”掉了，并不会对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然而，相反的科学证据实在太多了，只举两例。

今年3月，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宋国君教授团队通过发布《北京市城市生活垃圾焚烧社会成本评估报告》，将垃圾焚烧造成的公共健康风险和经济损失细致评估了一下。

他们发现，若只考虑二恶英一项致癌物的健康影响，2015年北京所有垃圾焚烧厂的烟气排放，会使北京行政区界内1125个均匀分布的坐标点（每个坐标点代表14.57平方公里的网格区域，平均人口1.9293万人）的70年总致癌风险均值为11万分之一，均大于可被接受的100万分之一，其中5个点风险甚至高于1万分之一。

所有网格可能致癌人数之和即北京市致癌人数之和为241人/年，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为14.3亿元。折合至每吨垃圾焚烧产生的二恶英致癌健康损失为764元，而这部分社会成本从未纳入焚烧成本-收益的计算当中，完全由市民大众自己负担。

2016年由浙江省疾控中心、国家疾控中心专家在国际学术期刊发表的一篇论文也揭示了垃圾焚烧不可忽视的健康风险。

他们通过采集检测浙江某地生活垃圾焚烧厂附近生产的多种食品样品，发现鸡蛋、淡水鱼的二恶英浓度分别达到欧盟标准限值的18.2和1.4倍；大米和鸡蛋的二恶英浓度分别是市售食品采样水平的3.7和29倍。

与此同时，15份焚烧厂附近居民母乳样品的二恶英浓度显著高于浙江省普通居民的水平。若考虑最差情况——长期消费高度污染的食物，焚烧厂周边居民二恶英每月摄入水平达244皮克/千克体重，约为世卫组织推荐值（70皮克/千克体重）的3.5倍。

作者根据以上这些检测和计算结果认为，生活垃圾焚烧厂的污染物排放已对周边环境和人体健康构成影响。

不靠谱的焚烧厂可能就在你身边

曾有一位环保界的资深前辈这样说过：在中国，谈论焚烧厂的二恶英污染是件奢侈的事！他的言下之意是，我国的垃圾焚烧厂就连最基本的一些污染防治工作都还没做好，要求它们马上挑战更高难度的二恶英控制，从现实而言真是有点过于勉强。

看看以下这些焚烧厂，就能领会他的意思。

上图：北京某焚烧厂今年年初冒出神秘红色烟雾

上图：在一些焚烧厂的炉渣里看到烧不透的塑料、鞋子也是经常有的事

上图：安徽某焚烧厂将剧毒飞灰违法倾倒在一个池塘里

上图：中山一座焚烧厂，几百米外的居民天天闻臭

如果臭味难以用图片表达，就点击《一座难以不邻避的焚烧厂（中山北部篇）》感受感受吧！

我们需要的是可持续吃饭

不得不佩服，外卖电商“饿了么”的名字起得真好。这是每个人每天都会遇到的问题，答案也都不一样。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是自己做饭、带饭、下食堂、下馆子，都会产生污染物排放和某种程度的环境影响，但有哪个会像无节制地点外卖这样带来那么巨大的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呢？既然电商隐隐冀望的“无害焚烧”终将是美梦一场，不如大家都踏实下来，回到问题的原点，想想到底该怎么吃饭才能“可持续”。

延伸阅读：

原文：《我为什么不支持垃圾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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