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追忆东台老街的留风余韵(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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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乡愁
旧城老街是有魂的,
而今天所有追叙旧事者,
都是乡愁的喊魂者。
苏中小扬州
周啟汶
历史上东台是个移民城市,原住民极少,自从东晋战乱人口南迁以来,经历七次人口大迁移,特别是乾隆33年建县以后,史载乾隆50年时期东台城已经初步显现出繁华景象。
清末民初,扬州对外宣传有这么一句话,“扬州园门桥头,皆是家中应用之物。”这句话意思是说,在扬州园门桥头,即如今扬州国庆路没有什么东西买不到。东台城最繁华的地方,便是旧时彩衣大街新安码头一带(即原新坝中十字街一带)。明末清初,范公堤何垛场向东不远处有挡水坝,起初叫“兴坝”。范公堤东西两岸往返货物的船只都需要在此过坝中转,时间一长便形成码头,而且正如“兴坝”的名字,确实兴旺发达。记得六十年前新坝老街未拓宽之前,据说这一带原貌与清末没有多大的差异,只不过新安码头后来淤塞被填掉了,往海河边的这一段河道变成“新坝小街”。中十字街向北,新坝小街街头有广裕酱园,其古朴的曲尺柜台,门前的招牌幌子依旧存在,直视路南寺街南首吴盛茂南货店玻璃门窗。这里有农民银行、交通银行,宝祥、宝昌两家银楼,张复盛茶馆、方谦泰茶庄,刘万顺南货店,张义兴、同顺两家烟丝店,洛阳纸店,庆生、吉成布店,福盛祥绸布店,济华堂大药房,裕德昌国药店,隆发祥、邵源泰五洋百货店,东去有丹桂茶馆,向西有毛万成、郑德和两家毛笔店,听雨、听风、怡园三爿茶馆。同样在这繁华的彩衣大街上,三家风格各异的茶食店:鼎盛馆(清真)、稻香村(维扬)、麒麟阁(京派)分别推出花式品种多样的糕点糖果。除此之外,新桥口贺万兴畅销时兴茶点也很出名。窦楼巷口永洪成铜器店,大到紫铜茶炊,小到铜墨盒、铜笔管套应有尽有。每逢新春佳节,新安码头一带街市常常阻塞,东台城有一句形容人多拥挤的俗语:“这哪儿到了新坝?”新坝热闹非凡程度堪比历史上扬州园门桥头。
东台城中轴线标志性建筑,西有唐代海春轩塔,向东穿过明清时期建造的鼓楼,踱步去县府街东首,便可望到气势轩昂、金碧辉煌、大约有25米高的魁星楼了。魁星楼尽管历史不太长久,其修建于清嘉庆年间,但它要比扬州文昌阁、四望亭气派多了。东台城毕竟是个因鱼盐资源丰富兴盛而起来的新兴城市,尽管商贾往来频繁,但由于城市四周河流纵横交错,土地窄狭,富商显贵很难在此修筑花园公馆。历史记载周士奇修建于明朝中期的“周氏南庄”,到了清代晚期已经风光不再,近乎废圮,褪去昔日光彩。清末民初,县商会会长丁立棠(禾生)在城南建丁氏“南园”,仿张謇建造园林速生法,园中树木均取三十年以上树龄的大树,冬天移植进园,“南园”四周环水,吊桥以入,门前有紫藤园门拱卫,一度时期章太炎弟子金石镌刻家陈墨簃,在此设馆教授丁家弟子生徒,世人也常来此观赏。士绅钱雨臣在南城玉带桥河南建造私家花园,筑茅亭草庐三间,树木花卉有专人管理。民国初年,有徐某在新桥地段金家庙附近建造“栩园”,园中有亭台楼榭、茶馆、酒肆,并提供书场、照相、娱乐等服务设施,可谓旧时现代文明前卫之所在。前清官宦遗老(滩涂“海董”)杨氏家族,世居兰香巷(戈公振故居为杨氏私宅其中之一,早年戈公振租赁居住),前后数进宅院既独立又通连,后进院内有松林、竹园、兰榭。和大当典(旧一招原址),为李鸿章合肥家族李姓本家开办,内有比较大的宅院,花园、竹园、亭台楼阁一概俱全,抗战时期遭受破坏后废圮。然而,城内一些世代书香门第,庭院中培植树木花草,设置山石水池修饰家园实属自然。像吴家巷内吴氏老宅方厅外石榴甬道花园,宣家巷宣姓旧宅“道义坛”内的茅亭竹园,堪称小园中的精品。
旧时城内何垛场(新东桥以西)与东台场(新东桥以东)建筑风格、规模、建制都不相同。东台场建筑很少有商界张扬铺排奢华气息,多数为苏式建筑,而且规模建制上中规中矩。何垛场与其相反,风格迥异,既有历史遗留的盐商豪宅,又有客籍商人会馆(京江公所、新安会馆、浙江会馆),还有教堂洋房(蒲塘边天主教堂、彩衣大街基督教堂),老茶园巷内的清真寺,以及和东台场类似的佛、道、儒三教的寺庙庵堂数十处。东台城虽说“东贵西富”,商民杂处,但劳动阶层手工业者抱团取暖,居住环境泾渭分明,这些居住在蛤蟆垛、八卦阵、大月塘,老鸦塘、蒲塘边、(丁公桥南)小桥河西、花家沟、货郎沟一带的城市平民,他们从事体力劳动,或依靠熟练的手艺换取全家人生活费用,一旦遇上天灾人祸,还是无法自救的。聚东门大街以西到新街地段房屋比较齐整,这些巷子有:聚东门巷、缪家巷、苏家巷、咸宁巷、延生庵巷,刘七巷、听雨巷、常家巷、孙家巷、仿来巷、大兴堂巷、金家墩,吴家巷、北关桥巷、火星庙巷,牌楼巷、三元宫巷、裤裆巷,喻家巷、(西)夏家巷,文林巷、杏林巷、西扬家巷、东扬家巷等。除了这些大街上的巷子之外,还有一些在后街后巷,房屋较大且有规模的总体占城内房屋总数的二成左右。这里面有不少清嘉道年间的建筑,更多的是清末民初翻新建筑,具体表现出高敞明亮整齐美观的特色,少数世家(即家庭中曾经有人获取功名的)住宅大门前一定会安放一对门墩,长方形居多,只有那些有功名的(退休隐退)官员门前才会有园形门墩。
我清楚地记得,金家墩张星槎宅院大门两旁麒麟浮雕图案园形门墩,精致的砖雕门楣、神兽铺首;宅内雕梁画栋,窗棂上“八仙过海”木雕与一些门扇上“古城会”玻璃瓷刻绘画相映成趣。而(西)夏家巷嘉道时期武举朱闰(雨秋)大门两旁门墩门楣就显得十分老旧,漫漶不清,可能也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这些祖居东台的世家,大多数都是前后串堂三进的住宅,不少的还是“明三暗五”的做派,即最里面一进内宅,表面看上去是三间房,实际上有两房夹在另一人家宅院旁边,前面用墙封死,从房间内进出,内里两间房还有一个封闭的庭院,其目的是为了增添私密的空间。少数较大的宅院有并排两个串堂三进房屋外加厢房、抄手游廊,正式宅院门厅后大多迎面有照壁,照壁墙有精致的砖雕“宅神庙”佛龛,转身从二门进入中进厅屋,厅屋内后壁均为六扇高大的屏门,平常终日关闭与后进内宅隔开,如若进去开右边屏门,或由中进厅屋旁边小巷进入。此处小巷可以一直通到最后一进房屋旁边,人家往往在围墙东边开一个后门,便于外出;为了安全起见,中间会设置一道耳门,保证宅院的安全。其实这条巷子,有的人家称之谓“毛缸巷子”。因为一个大的宅院,家中往往在房屋适中而且隐秘的地方,设置厕所,农民进城挑粪,便通过此巷进出。旧时进城挑粪,清理垃圾灰堆也有时间限制,必须在天亮之前挑粪便灰堆上船,船只往往停泊在水巷码头一侧,不得污染环境,影响他人休息。新东桥以西建筑的宅院,除了金家墩几家上数,有宽敞明亮的大天井,绝大多数人家,由于地皮窄狭受限制,贪图宅院三进四进的规模,宁愿庭院采光不足,也不肯少砌一面墙,少搭一间房。
城内(指新东桥以东)市面上后街后巷平民房屋比较矮小,而大户及官宦人家住宅高墙深院却非常有气势,其特别不同于何垛场的是,这些宅院古朴、院深,石井栏、黄杨树,少数旧宅还有抄手游廊,花墙园门,正屋前有台阶拾级而上,门窗前有护栏,右厢房旁边往往还会另有一个不小的庭院,此院内有轩、榭或厅屋,供主人休憩或举行宴会。总之,一切都显示旧时贵族文化气质。此外,在这些房屋中,文庙、学宫、庙宇宫观,县府衙门、县丞、武备以及三班六房的办公用房,政府公仓等占据很大的比例。当然一些引退失意官员也会将公馆设立在县府衙门周围,以显示地位显赫。县衙对过街北的范公馆(范进丞,江西赣州人,孙中山卫士长,曹锟军需官),以及居住在县衙隔壁王家巷的清嘉庆年间安徽桐城武举方默庵,官居正五品正千户(武官职),清政府镇守东台县的海防武备,驻兵“东西广营”(现为城东新区某地,后世称“东西广盈”),其宅院房屋之多,占地面积之大,叹为观止。葡萄巷内末任分司厅通判、浙江钱塘人陈康的陈公馆与东台场巷盐商徽式建筑“洪家大楼”,以及古楼大街老当铺杨万顺的豪宅“杨家大楼”(原市政府旧址)成鼎足之势,遥相呼应;石榴巷内安徽安庆厘金局局长孙晓珍私寓、沈大律师公馆,镇江知府师爷马继轩在老旗杆巷内独栋串堂五进宅院,还有兰香巷“海董”杨姓连排五进宅院,构成旧时东台城内民国时期建筑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我先母外婆家住东昇楼巷1号,前后三进中规中矩苏式建筑,朝东大门有“竹报平安”门墩,门楣有“五福团寿”砖雕,门厅旁依次有一排厢房,照壁墙紧贴“互面照屋”(面北,笫一进房屋,与中进厅屋遥相呼应)山墙,有宅神庙。跨过二门,进入中进厅屋,厅屋中间后壁六扇屏门可以移动,但正常走门厅旁的小巷,穿过耳门进入第三进内宅。这里最典型的是前后两个天井非常大,南北分别有12米进深,内宅门前有高高的三级台阶入内,锁壳式,两旁有独扇屏门,雕花窗棂有护栏。后院左侧有花坛,花坛上有百年黄杨与紫红芍药。外婆父亲华景洲(医家先生),早逝。叔父华蜀江曾经为浙江某知府衙门师爷,婶母戈氏(戈曙东、戈公振姑母),上世纪六十年代时九十多岁还健在,我们尊称“华家二老婆婆”。此处户型与扬州朱自清故居相似,大同小异,五年前在扬州参观后有所感触。记述东台城已经消逝了的住宅以及旧时居住情况,是为了让后代了解东台城老街的前世今身以及历史文化渊源。
东台从古至今就是个宜居城市。风调雨顺,四季分明,慢节奏的生活,“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十余家知名茶馆酒店,几十家荒饭馆,十八爿澡堂,四十余家旅店,数十家理发修脚场所,让东台城里的生活服务可谓无所不在。新坝“名利客栈”,东台城旅店中的翘楚,地点在城中心位置新安码头附近北轿巷里,旅店有容纳车辆的场地,客房安置在宽敞明亮的苏式建筑的楼房里,楼房后面有花园,花园中有别致的中式餐厅、客房,曲径通幽便可从缪家巷里的后门外出。仿来巷里的“汇中旅社”是一个雅致的四合院,明亮的玻璃大窗,整齐鲜艳的床铺摆设,一进门就使人产生宾至如归的感觉,尽管它规模不大,但城里人家来了客人,总喜欢来这里预订客房。木壁隔板,穿衣镜,棕绷床,油光可鉴的四仙桌,藤圈椅,其格局有点像扬州国庆路新胜街上的“绿杨旅社”。
旧时东台闲情逸致并不比江南小镇逊色,午饭后书场听书可是东台人最好的休闲方式,抗战前城里有十三家书场,最出名的三家:回教馆谭姓“小茶园”书场,听众居多的为城里的小商贩;“南园”王姓书场主要听众为衙门的皂吏役卒;“双明书场”设在牌楼巷。太平园、丹桂、徐金、悦来、宜春这些茶馆书场也很出名,听众各色人等均有,既喝茶,又听书,悠闲自得,打发时间。后来又增加钟四、杜七书场。建国以后仍然热闹,王少堂的《武松》、康仲华的《三国》,还有什么《清风闸》《三侠五义》,我记得曾经哪个书场开讲《杨香武三盗九龙玉杯》,为了占座,有人甚至买两个烧饼权当晚饭。除了听书,看戏也是东台城里人一大嗜好。旧时东台城先后有怡明戏院,复兴大戏院,后来还有新新大舞台。荀慧生、黄桂秋,宋宝罗、筱文艳等戏班子都先后在东台演过戏,特别是宋宝罗不止一次来东台演出,在“新新大舞台”演戏的时候,当堂绘画《朱耷卖画》,半个世纪过去,人们记忆犹新。建国初期,上海韩兰根剧团在东台公演话剧《雷雨》《日出》《方珍珠》《秋海棠》《七十二家房客》,把东台人的戏剧观带进一个全新的领域。戏班子既喜欢到东台来演出,又害怕在东台演出“忒场”(方言:演砸了),东台城里戏迷观赏水平可不一般,“东台人看戏不会随便拍巴掌的”,我曾经听见某剧团一个名角如是说。旧时宁树街上的“火星庙”,古楼街上的“城隍庙”“关帝庙”内都有戏台,逢年过节,香期庙会都有戏班子前来演出,东台城庙会看戏历史久远。除此之外,浙江会馆、京江公所也有戏台,我所知道的宁树街樊姓宅院里(原新桥街道办事处)也有戏台,会馆与私家戏台不轻易对外演出。旧时东台城里有看“开门戏”的习俗,在戏曲高潮接近尾声的最后一刻钟,剧场打开舞台两旁“太平门”,让那些没有买到票的,以及没钱买票的儿童戏迷,一同进来过一把戏瘾。
东台城里人喜欢看戏,不管时间怎样变、社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这种兴趣爱好始终没有变。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东台城里三个十字路口相继用木头搭建了临时舞台,后来又在西十字街头、县文化馆内和人民大会堂广场西侧分别砌了风雨舞台,根据当时的情势,文艺演出并非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需要,演出首先要突出政治,“是为了鼓舞人民群众的革命斗志”,这些舞台人们习惯称它叫“鼓动台”。东台城的京剧票友们组织了一个“东光京剧团”,在街头“鼓动台”上粉墨登场,着实红火了一阵子,也让老百姓娱乐了一回。然而,文革时期“大演大唱”,“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笙箫歌舞的东台城顿时陷入万马齐喑的境地。是十月的春风唤醒沉寂的舞台,是思想解放让人们重新找回了自我,东台人放开嗓子,引吭高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东台老街,丰采依旧。回归传统,记住乡愁!
◆来源:东台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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