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航》—— 小说连载之十四、十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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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
《潜航》—— 小说连载之六、七 《潜航》—— 小说连载之八、九、十
文/成文
第014章 墙头记
陈雨杰自从当了副班长，要负责的事儿就多了起来。比如，卫生区他要领人去打扫；食堂里卫生轮到他们班时，要带领大家收拾；遇到哪个战士病了，还要给他端个病号饭什么的。
总之，虽然是班副，却干着班长的活儿，干得不亦乐乎。
因为陈雨杰是全区队、甚至全中队公认的训练尖子，大家对他就多了几分尊重和服气，凡经他手安排下来的工作就没有卡过壳的。十几天来，由于陈雨杰事事都能替战士们着想，事事冲在前面、干在前面，所以在区队战士们中的威信也越来越高。
今天是星期天，班里找他请假外出的战士早早就围了上来。
“副班长，这周该轮到俺们了吧？”
“噢，上星期是周炳旭和杨立群，这星期就该是你和邹显锋了。一会儿我就去找区队长，领了外出证就发给你们。”
陈雨杰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哎？副班长，你都什么时候外出？咋没看见过你出去？”
“呵呵，我么，一来没什么事儿不愿出去；这二来，外出的名额有限，还是你们先出去吧。”
陈雨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然后又轻松地说：
“咱外出还不容易？警卫连那边有好几个老乡哩，想外出——打个招呼就行。”
约半小时后，区队里准备外出的新兵们由六班长统一带队，“左肩右斜”式背着军绿挎包，迈着整齐的步子走远了。
陈雨杰伸长了脖子看大家越走越远了，就匆匆找到四班长：
“班长，我去四大队我老乡那里去了啊？”
“行，去吧，记着早点回来吃饭。”
“是！”
陈雨杰欢天喜地地出了中队的大门。
其实，他哪里是去找老乡玩，他是想跟中队里的其他战士一样，出去遛一遛、玩一玩。好长时间没上街了，马路两侧的法桐树现在差不多该吐绿芽了吧？
陈雨杰是真的想出去遛一圈，但每个星期天，中队分配到班里的外出证只有两个，名额太少了，自己好歹也是个副班长，怎么能跟战士去争外出证呢。
仅从这一顶点儿事上看，陈雨杰还确实有点觉悟哩！
但是，陈雨杰要想光明正大的外出，就必须走训练基地大门，警卫连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乡，刚才跟战友们说的那些个话纯属胡诌。
大门岗那些个认证不认人的哨兵，根本不可能放他这个没有外出证的战士出去。要是没有外出证还想出去的话，那就得另想其他办法。
陈雨杰根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花花点子多得是。
上个星期天安排好了班里外出的战士以后，他就绕着训练基地大门两边的围墙转了一圈，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可以出去的办法，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大门以南约一公里的地方，是基地的俱乐部东墙，与营区围墙有大约一米的空隙，是个视觉死角。如果不专门搜索，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可以翻过墙头，来到外边的花花世界。
再者说，因为这里地势的原因，围墙内高、而围墙外则低，且墙外还有一定的坡度。对于陈雨杰这些农村长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墙头爬来爬去的，根本就轻松的不当一回事儿。
陈雨杰装作若无其事状，悠哉悠哉地来到了俱乐部的东墙夹道里，从旁边随便搬了几块砖头垫了脚，一翻身就上了墙顶。然后，顺着略有坡度的墙一步步向下挪，几下就站到了墙外马路上。
陈雨杰一路上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好看的东西还真的不少。
依山修筑的马路边上，叫不上名字的小草已经开始返青了。一棵棵的老槐树、法桐树、柳树的枝条上，已经钻出了大米粒大的芽骨朵。一阵阵的轻风，不经意地摇晃着形态各异的大小树枝，那些又细又长的柳条，轻抚过人们的脸，感觉痒痒的，好舒服。
公园里、大街上、马路边，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群。
小伙子个个西装革履的，精神头十足；姑娘们则打扮得花枝招展，肩膀挎个小包，十分摩登。
当兵的，也有不少出来逛街的，有穿呢料水兵服的舰艇兵，也有穿蓝涤卡斜纹布料的陆勤兵，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绿军装的陆军老大哥。
因为是在训练基地附近的缘故，还时时可以看到一队队左肩右斜背着军绿挎包行进的新兵。
看着那一个个傻劲、憨劲十足的新兵们，陈雨杰心中升起一丝丝的满足感：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新兵，本来我应该和他们一样，排着队才能出营区，但因为自己没他们那么傻，才换来自己的自由行动。看来啊，人就得学着聪明一点儿才行！
想起自己找到一个不用领外出证，就可以出来逛大街的好方法，心里有点儿沾沾自喜起来。
当陈雨杰一路心情大好地走进百货公司大楼时，却碰上了一个既好笑又好气的场面。
一名斜背军绿挎包的新兵，正与一名女售货员争得面红耳赤。
那名新兵脸红脖子粗地说：
“售货员同志，你怎么好骂人呢？我也没说什么呀！”
但见那名女售货员伶牙俐齿地回敬他说：
“就骂你怎么了？臭流氓、臭流氓！自己放的屁自己不知道，还装什么大头蒜？你以为你是个臭当兵的，我就怕你了不成！”
听到这儿，陈雨杰感觉十分地不受用，赶紧来到他们中间，对那女售货员说：
“同志，我是他的班长，他怎么得罪你了，请你告诉我。但不能这么瞧不起咱当兵的是不是？”
那名女售货员听说陈雨杰是刚才那当兵的班长，不禁口气稍稍软了些：
“你问他，耍流氓还装什么正经！”
陈雨杰忙扭头问那新兵：
“咋回事啊？看你把人家售货员同志气的。”
那名新兵十分委曲地说：
“班长，俺就想给别人捎带买两斤苹果嘛，就说，‘小姐，你的那个苹果多少钱一斤？’当时她就瞪了我一眼，说‘六毛’。我心里想啊，你这个货售员小姐脾气蛮大的，苹果的价钱也不低。我就想啊，咱是解放军，人家脾气大一点就大一点吧，不能跟人家计较，再说那个苹果确实不错，还是替别人捎的，贵一点也没关系，也不用自己花钱，就说‘六毛就六毛，反正有人给报销’，后来你就看到的啦。”
陈雨杰废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了，也弄明白了。
憋着一肚子的笑，涨红了脸，对那名售货员解释说：
“同志，你误会了，误会了！”
女售货员一愣，但没说话。
陈雨杰指着那名新兵，接着说：
“同志，他是广东人，发音不准。他的本意是：小姐，你的那个苹果多少钱？结果却被你听成了：小姐，你的屁股多少钱；而你骂了他一句：流氓，被他理解为六毛，他以为是苹果六毛钱一斤，还说呢，给人捎的反正报销。你说，这不是误会吗？”
女售货员听完了陈雨杰的解释，十分诚恳地对那位买苹果的新兵说：“真对不起啊，解放军同志，是我没听懂你的话，都是我不好，我不是合格的售货员，请原谅！”
陈雨杰帮那名新兵消除了售货员的误会，那名售货员感觉十分歉疚，一定要送两斤苹果给他们，却让陈雨杰他们坚决谢绝了，付了钱之后，就挥手告别了。
刚出百货公司的大门，那名新兵就拉着陈雨杰的手不放了。
“班长同志，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好好地谢谢你啦。”
陈雨杰一见这家伙的酸劲又上来了，赶紧摆了摆手，认真地说：
“嗨，我说同志啊，你这话说哪去了啊，咱们都是当兵的，相互之间搭个手、帮个忙，有什么好谢的。好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见！”
陈雨杰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他想，刚才要不是自已给他们中间插了一杠子，那位广东兄弟就是拼了十二万分的力气也搞不出个所以来，弄不好还会整出个军地纠纷来。别的不说，就他那要命的广东口音，在北方这地方，有几个听得懂的？那事儿可就会越闹越大了。咱这三两句话，轻描淡写一番，就把事儿给摆平了，可见自己还是蛮有解决问题的天赋呢。
他感觉，今天这明摆着是做了好事，而且咱还没留名，真正的雷锋精神呀。
想着想着，陈雨杰不禁哼起了《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曲子。
离开百货公司，陈雨杰又随意转了转，看看手表，快十一点了，回训练基地吧，否则班长就会找自己了。
到了刚才翻墙遛出营区的地方，陈雨杰手脚并用，三两下子就爬上了墙项。
他自小在农村长大，这种爬树掏鸟、下河摸鱼的事儿，他眼都不眨一下，熟得很。加上他今天心情好，一边哼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一边低着头往上爬。到了墙头，一条腿墙内一条腿墙外，刚要往下跳，一抬头，马上就懵住了，脑袋“嗡——”的一声：
坏了菜了！
第015章 巧遇“雷锋”
陈雨杰也是活该倒霉。
有句俗话说得好：“人欢没好事、狗欢找屎吃”，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撂腿就要往下跳，一抬头，立刻傻了眼：墙下五名左臂戴红箍、手持记事夹、头戴白钢盔的纠察队员在一名干部的带领下，正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瞅着自己。
“完了！完了！”陈雨杰心里一颤，但马上又平静下来。冲底下的人摆了摆手，笑着说：
“纠察同志，辛苦了！”
“呵呵，外面风景很不错，我……我坐这看了好一会儿了呢。”
“下来！”那名带队的干部厉声命令到。
陈雨杰讪笑着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严肃点！站好了！你是哪个中队的？”干部开始训斥着陈雨杰。
“同志，咱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下不为例还不行吗？”
“少来这一套，快说，你是哪个中队的？你不说？好啊，那就跟我去军务处！”
那名干部刚说完，五名纠察队员就走过来，正要“请”陈雨杰走的时候，从俱乐部里出来的一名干部叫住了他们。
“等一等，怎么回事？”
那名带队的纠察干部听到有人让等一等，转过身一愣神，立即立正敬礼、报告说：
“报告副主任同志，这名战士违纪爬墙外出，被我们纠察队逮个正着！”
陈雨杰打量了一下这名被称为副主任的干部，他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体略胖、腰板很直。还有，他穿着一身青黑色的马裤呢军装外套，虽然看不出什么职务，但就凭这身马裤呢，也知道这个人的职务非同小可，再加上刚才纠察队的带队干部称呼他是副主任，看起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训练基地的副主任，那可是副团职的干部啊。
我的天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陈雨杰打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翻墙出去？”
声音严肃而不失和蔼。
陈雨杰好像在冰冷的寒风中突然感受到一丝温暖，也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老老实实地说:
“报告首长，我叫陈雨杰。因为中队发下来的外出证太少，我让给了其他同志，没办法就爬墙出去了。今天，我还——还学雷锋做好事了呢。”
“噢？你就是十七中队的陈雨杰？”
首长笑呵呵地说：
“翻墙出去学雷锋做好事！？”
首长转过身，对那名带队的年轻干部说：
“纠察同志，能不能把这名战士交给我处理啊？”
年轻干部很爽快地说：
“可以，首长。那我们走了，首长再见!”
干部向首长敬了礼，带队走了。
“小陈同志，爬墙的事咱暂且不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学雷锋做好事的？”
“是！首长。不过……首长，我还不知道您是哪位首长呢。”
陈雨杰道：
“不管您是哪一级领导，我招供也得招个明白呀。”
“啊——，小陈同志，你鬼点子还真不少嘛。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去的战士。我告诉你，我叫周行顺，是咱们训练基地的副主任。行了吧？”
陈雨杰吃了一惊，脸上泛起了丝丝的红润。
“啊？您就是刚刚调到咱训练基地的全军学雷锋标兵、雷锋团长周行顺同志？”
陈雨杰刚当兵不久就学习过雷锋团长周行顺的先进事迹，他入伍二十多年来坚持学雷锋，为周边群众义务理发，即使当了团长也从未间断。
陈雨杰对他十分崇拜。听说几天前，周团长以海军第九训练团团长的职务平调到训练基地任第一副主任、分管军事训练和行政管理。
陈雨杰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与自己的偶像见面。
“我是周行顺不假，雷锋团长这个称呼可不敢当啊。”
周副主任哈哈一笑，并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他认真地说：
“那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学雷锋做好事的，我也好向你学习呀。”
陈雨杰与周副主任一边走一边说，把自己在百货公司大楼遇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后，他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长，我认为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就容易演变成军地纠份。当然这事儿与学雷锋相提并论也确实有点牵强了。”
“嗯，你作为一名新同志，能举一反三想到更深一层的问题，这很了不起啊。”
周副主任对陈雨杰能够正确处理好这件事情十分赞赏。
陈雨杰自歉地笑了笑，说：
“还有，我翻墙头出去的事儿。其实，大多数新兵都有出去玩一玩的想法，只是受外出比例的限制，只好闷在营区里了。像我这样爬墙头出去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光溜溜的墙顶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只不过像我这么点儿背，爬了两次就被纠察逮起来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陈雨杰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似地，说：
“首长，我对节假日部队管理是这样理解的，在咱训练基地，管理工作的主要对象是两千多名新兵，管理的问题从根本上说就是一个‘堵’与‘疏’的问题，只‘堵’不‘疏’或者只‘疏’不‘堵’都不可取。‘堵’得过紧，战士们日积月累的外出欲望得不到释放，总有膨胀甚至破裂的一天。那时，恐怕会暴露出更多的问题；要是‘疏’得太过了，战士们出去太自由、局面失控，势必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是，有相当一部分战士节假日想出去，出去干什么？购物？不是，需要买的东西，营区的军人服务社里应有尽有。他们出去的目的，只是逛逛街、看看景、遛遛弯，转动一下几乎生锈的眼珠子、调节一下生活气氛而已。”
周副主任与陈雨杰并肩走着，静静地听着陈雨杰说话。
陈雨杰侧脸看了一眼周副主任，见他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并没有一丝的反感，就大着胆子，接着说：
“因此，我结合自己的切身感受，抖胆向首长反映一下我个人的想法。”
“嗯，说得好，继续说、继续说吧。”
陈雨杰说:
“能不能把节假日按比例外出这种死规定、硬杠杠改一改，变周日按比例外出与日常军事训练和行动常态化，多一些营区外的活动，能在营区外搞的活动尽量在外面搞。比如说，每天的早操，就可以把部队拉到营区外、甚至市区，这样对战士来说，他每周都出去好几天，到了周日集中外出的时候，就不会争着、抢着外出放风了。因为，他们平时已经出去好几次了，外面就那么点事儿，已经没有了新鲜感，谁还会那么废劲地争着出去？能不出去的就不出去了。”
“战士出去的少了，自然而然的惹事生非、违反部队纪律的事情就会少得多了。再说，这种方法，把战士们的心里疲劳和营区视觉疲劳问题都解决了，就等于平抑了年轻战士燥动和不安分的心。他们心情舒畅了、身心放松了、就能沉下身子来多学点专业知识，全基地新兵专业训练的效率、效果，也会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和提高。”
陈雨杰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着。
但走着走着，周副主任落在了后面。
陈雨杰一回头，见周副主任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一愣，说：
“首长，我说的都是自己的感受，因为我生活在最基层，基层管理工作我最有发言权，有很多方面我有切身体会。有不对的地方，请您批评。”
“噢，完了？呵呵，小陈啊，你这个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啊，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个新兵哟，不简单、不简单啊！”
周副主任一脸的兴奋，好像遇到了知音一般，乐呵呵地说：
“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在基地机关食堂！”
陈雨杰心里一紧，有些为难地说：
“首长，这不太好吧，我偷偷外出逛街没请假不说，要是中午饭再不回去吃，回去不但班长饶不了我，就是中队长恐怕也放不过我。”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基地办公楼大门口。
周副主任哈哈一笑，对着大门里招了招手，就有一名干部跑了出来。
“林参谋，你给十七中队打个电话，就说我请他们中队的陈雨杰同志吃午饭，饭后再回中队。”
“是！”
林参谋向周副主任敬了个礼转身跑回了大楼。
基地机关食堂就在办公大楼的西侧五十多米远的地方。
陈雨杰随着周副主任来到机关食堂，喜滋滋地吃了一顿机关饭。
其实，对陈雨杰来说，在哪里吃顿饭并不是个事儿，重要的是，这是应周副主任的邀请，在基地机关食堂吃饭，陈雨杰无疑在中队干部和新兵中挣足了面子。
不用说新兵，就是中队、区队干部，一年中也极少有机会去基地机关食堂吃顿饭。
陈雨杰视这次基地机关食堂吃饭为新兵经历中极大的荣耀，在十七中队新兵中的形象也越发“高大”起来。
然而，事情远非陈雨杰所想的那么简单，一系列的后遗症都在后面呢。
第016章 “神抄手”
今天，陈雨杰的心情特好。
一是他如愿以偿地出去转了一圈，帮那个“小广东”解了围；二是他抖胆把心里话一古脑地倒给了基地副主任周行顺。
他的一些观点，并不违背部队和条令条例规定，但方法活、点子新，周副主任似乎很欣赏他的这个新思维，说要提交训练基地常委会进行专门研究和论证。
美中不足的是，被基地的纠察捉个现行，而且是在墙头上，要多没面子有多没面子。
陈雨杰“堵”和“疏”的行政管理理论，只是他当兵几个月以来的切身体会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理论。但对于二十多年来，已经习惯于按条条框框管理部队的周行顺副主任来说，却是个全新的课题。
陈雨杰的新点子犹如一缕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一般，很快在训练基地掀起一场关于如何带兵和管理的大讨论。
半年后，《人民海军》报记者杨立军和舰队新闻干事王春国，发现了这条新闻线索，经过细致挖掘和提炼，连续刊发了三个一版头条和十几篇后续新闻报道、五篇评论，在全海军引发了关于新时期部队管理的大讨论。
不久后，《解放军报》二版头条以《新兵爬墙外出引出的话题》为题，突出刊登了海军M训练基地“严格遵守条令、但不死搬硬套条令，严格管理部队、但不僵化守旧”的管理模式，在全军引起了强烈反响。总参首长、军委首长还专门做了批示。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陈雨杰被战士们笑称为“陈大胆”，因为一是他敢翻墙外出，二是被基地首长抓个现行，还敢在首长面前侃侃而谈，大讲部队管理改革，这还不是胆大包天、牛气冲天！？
一时间，陈雨杰成为战士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应该说陈雨杰是聪明的，他发现了部队管理的死角和盲区，而且大胆的钻了死角和盲区的空子；因为他是新兵，看到的东西与自己平时的行为相抵触，部队的管理方法与自己的想法相抵触，在刚刚学习了条令条例的基础上，敢把自己的想法掺进管理理论中去。老兵已经习惯了部队传统的管理方法，反而发现不了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
再说，陈雨杰这家伙嘴大、敢说，现在就连中队领导也对他十分佩服，不仅佩服他这名新兵有胆有识，更佩服他作为一名新兵的应变能力。明明自己爬墙外出违反规定，但经他的一番辩解，却摇身变为部队管理改革的践行者和探索者。
十多天以来，陈雨杰理所当然地成为整个训练基地新兵们的偶像。
无论走到哪里，即使是上个厕所，也总会有人亲切地喊他一声“陈雨杰”或者“陈大胆”。而这些人，陈雨杰几乎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对陈雨杰来说，他并没有沾沾自喜，或者说大脑发晕、找不到北了。无论是战友们的调侃还是褒奖，不管中队领导、班长的另眼相看，他都没有当回事，他真正喜欢和感兴趣的——是专业学习。
他有股子猛劲与干劲，他从不服输。在他看来，别人能做的事，他不但要能做，还要做得更好。
也许陈雨杰天生就是块学习报务的料，每当他戴上耳机，听着嘀嘀哒哒的摩尔斯电码，就会情不自禁地忘掉周围的一切，完全融入了摩尔斯电码的广阔世界之中。
今天是基地全面开始专业学习的第六天，抄报课陈雨杰已经上了36个课时。其中，28个课时训练抄收数码报，8个课时抄收字码报，另有12个课时训练的是跪姿发报。
报务教室与普通中学的教室没有什么区别，有桌椅也有黑板。唯一不同的是，教室的讲桌和每张双人课桌均有电线相连，每个人的左侧均有一个用来插耳机的插孔，每个人的右侧有一个固定好的电键。每天教官来到教室开始上课时，都要打开教室讲桌上的面板开关按钮，大家戴上耳机就可以进行抄报训练了。
十七中队的报务教官姓李，是一名六十年代末入伍的正营职教员，非常负责也非常认真。每次调试好训练器，听到全体学员耳机里传出训练器发送的电码声之后，就会慢条斯里的走下讲台，左看看、右看看，认真地纠正着个别学员的不正确坐姿。
有的战士拿铅笔的姿势不正确，他就一遍遍地示范着；有的战士削铅笔不符合要求，就给他反复说明这样做的危害；有的战士抄报用力过大，就给他讲这样做的坏处。
一个星期下来，全区队三十多名新兵，不仅抄收的速度快于其他中队和区队，而且书写的字体美观工整，进步很快。
“同志们，今天上午，我们的目标是向三十码的速度冲剌，现在先熟悉一下28码的速度，开始！”
看起来，李教官今天心情不错，按下播放键后，就笑咪咪地走下了讲台。
陈雨杰不慌不忙地铺开抄报纸，拿起铅笔，左右瞅了瞅，才有条不紊地开始书写。
这时李教官已经走到他身边，只见别人都已经写下五个数字了，陈雨杰刚刚开始写第一个。
李教员满意的点了点头。
按电报抄收经验，抄收报文时应压码抄收。
也就是说，在听到一至三个数字以后才开始动笔，而且电码压得越多、大脑反应就越平稳，就越不容易抄错。
因此，李教官在战士们上第一节抄报课时，就要求大家压码抄收，而且至少要压一个码。
现在，李教员发现，陈雨杰已经压了四个数码、整整一组，他对这名学员的抄报技术与水平已经完全放心了。
据说，当年全军军事大比武时，荣获全军通信专业无线电报抄收第一名的海军某驱逐舰支队一名报务班长，能压七个数码抄抄，真是不简单呀。
陈雨杰抄着抄着，就开起了小差。
他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只见区队长、班长还有李教官都在各自忙着，没注意他这边，就把抄报纸反过来，在上面惟妙惟肖地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乌龟与小白兔。
画完了，看看左右没人注意，就悄悄地往前排座位上那人后背上挂。不料，刚刚挂上，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李教官一转身发现了。
李教官走过来，伸手拍了拍陈雨杰的肩膀，说：
“小伙子，干么呢？”
陈雨杰一听李教官一改平时的普通话，而是一口的天津口音，知道要坏事了。
因为老兵跟他说过，天津人惹不起，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李教官不紧不慢地走到讲台上，按了一下智能训练机，整个教室里嘀嘀哒哒的电码声嘎然而止。
李教官手里拿着陈雨杰给前面那名学兵后背挂着的那幅漫画，仔细地看了看，说：
“小伙子，画得不错，小乌龟画的有点儿瘦，营养不良；嗯，这只兔子么，有些胖，跑起来就会慢得多了啊。”
几句话，把教室里的学兵们逗乐了。
李教员还是笑吟吟的，宣布：
“休息十分钟！这名同志先别动。”
李教官抬手指了一下陈雨杰。
“四班长，你来操作智能训练机。”
说完，李教官来到陈雨杰跟前，还是那么微微地笑着，说：
“四班长，四十码，开始！”
陈雨杰有条不紊、大咧咧地开始抄写。
“好，四班长，五十码。”
“四班长，五十五码。”
……
“四班长，注意，九十码。”
“一百码！”
“一百一十码！”
李教官那微笑的脸越来越凝重起来：这、这不可能啊！
陈雨杰已经抄了近两张的抄报纸。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悠哉悠哉的抬头瞅一眼跟前的李教官，但随着分速的提高，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手中的铅笔也握得越来越紧，原本干爽爽的手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沁出了一层汗。
当分速达到九十五码时，陈雨杰有些紧张起来，感觉自己整条右臂硬邦邦的，回行时根本打不了弯。当李教官叫出分速一百零五码时，刚抄写了两组就“嘎巴”一声轻响，铅笔尖断了。
陈雨杰赶紧抓起备用铅笔接着抄写。因为有点慌神，漏抄了两个数码。当李教官叫出分速一百一十码时，陈雨杰的额头上已经慢慢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抄着抄着，他听到的是一片杂乱无章的电码声。
陈雨杰知道，自己已经抄不下去了。
他满头大汗地摘下耳机，心虚地抬起头来时，包括李教官在内，区队长、班长和围观的新兵，自发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陈雨杰同志，天才啊！天才！一百一十码，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李教官就像是饥饿的人见到食物一样，一把抓住陈雨杰的手，使劲地摇着，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又看，仿佛要从陈雨杰的脸上，看出点什么门道似的。
“不，教官，是一百一十五码！”四班长抢着说“是我每分钟偷偷加了五个码。”
李教官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严肃地说：
“小陈同志，你老实告诉我，在这之前，你学过多长时间的无线电报务？”
陈雨杰“嘿嘿”一笑，说：
“教官，俺真的一天也没学过。”
“噢，噢，服了、真的服了！小陈同志，你真是个神抄手、神抄手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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