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父亲节
爷爷的父亲节
李寅
李寅书法
爷爷活了84岁，没有过过父亲节。
工作的原因，小时候，我大多时间都是爷爷照管，接送我上学，开家长会，在试卷上签字，带我上街买东西，领我看戏逛庙会，陪我去医院看病打针……凡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爷爷几乎都做了。
最早的记忆是我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那天下午，我肚子不舒服，没有憋住，一下子方便在了裤子里。我手拿着老师发放的麻花，趴在教室前的水泥围栏上，一动都不敢动，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想而知的气味和异样的感觉让我尴尬至极，既不敢给老师说，又怕同学知道后笑话，直到爷爷来接我。爷爷了解到我拉在裤子里的情况后，生气地把我手中的麻花夺过去往地上一扔，抱起我说了声“走！”，就往回走。幼儿园老师的失职，爷爷显然生气了，但他并没有找老师去理论。回家的路上，爷爷一个劲地问我“难受不？马上就到家了。”一回到屋里，爷爷就赶紧给我换了裤子，用温水给我清洗身体，把脏衣物洗干净后，告诉我，“以后要注意哩，想㞎了就赶紧给老师说，往厕所走，不要憋，也不要不好意思，别害怕，有啥事有爷爷哩。”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幼小的心灵不再生怯，因为我知道，有爷爷在。
我的爷爷出生在陇西平凉的一个书香门第，在柳湖边度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在黄河边见证了解放大西北的血雨腥风，在长武的群山中从事了一辈子的粮食工作。爷爷性格倔强，不畏权势，一生没有太多的朋友，却把乐观、知足留给了我们。
李寅与孩子们
我出生一个月的时候，脸上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一块胎记，土话叫做“黑疤疤”。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让年龄尚小的我一直感到羞赧。为了减轻我和家人的心理负担，亲朋好友叔叔阿姨们经常开玩笑说，“你这脸上是块伊拉克地图，就像戈尔巴乔夫头上的智慧癍。”虽然每每都是一笑付之，但地图长在脸上确实有碍观瞻。无奈，家里人带着我四处求医，最后在西安空军医院做了当时比较先进的磨皮手术。进了手术室，当护士把一块漏了一个小洞的白布覆到我的脸上时，我顿时放声大哭，随着磨皮的开始，我哭得更厉害了，嘴里一直喊着“爷爷，爷爷！”手术结束后，护士推着我走出手术室，望着我的爸爸问：“你这娃咋么光喊他爷，不喊他爸？”爸爸无奈地笑了笑说，“我这娃爱他爷。”
我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扁桃体老是不争气，感冒发烧每个冬天都要折磨我，但痛苦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期待。妈妈陪我在中医院的病房里打吊针，白白的床单、被子、枕头，冰冷的吊瓶，窗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终于到了下班时间，爷爷推门而入，拿着一本崭新的十二生肖故事书，开始给我讲故事。那一次，我的扁桃体发炎竟然住了十多天医院，爷爷每天一本的速率，让我把一套十二生肖的故事书给集齐了。尽管现在已经记不起来爷爷给我讲书时的细节了，但如果有来生，我还要让爷爷坐在我的床前，给我讲书，天天都讲，一直讲下去。
爷爷虽然不怎么喜欢练字，但字写得很不错，所以他很早就让我练字。我是虎年生的，他教给我的第一个字就是草书的“虎”字，一笔挥就，气势非凡。这个字成了我书法的启蒙，如今它还完好无损地挂在老家的墙上，经年累月。后来，爷爷让我练柳体，说柳公权的字透着骨气，字写好了，人也就有骨气了。再后来，我迷上了篆刻，第一块章料，就是爷爷用家里的半块肥皂磨出来的。除了这些，包书皮、办手抄报，甚至刚开始写作文，都是爷爷手把手地帮我教我，每年攒下来的挂历是我们最好的材料，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范文成了我学习作文最好的素材。
李寅书法
爷爷年轻时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后来一直保持着对这项运动的喜爱，并把技艺传授给了我。小学二年级，我拥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体育器材——篮球。每天，爷爷都要带着我去体育场的打一阵子篮球，从拍球、运球、传球，到转身、躲闪、投篮，到三步上篮、三分远投，当时60多岁的爷爷仍然像年轻人一样矫健。在爷爷的呵护与关爱下，我幸福地成长，长高了，长胖了，长成小伙了，可他却不能再和我一起打篮球了。
初中三年，那些起早贪黑的日子，我永远都忘不了。每天5点半，爷爷就起床了，他不是出去锻炼身体，而是走进灶房，为我做早饭。爷爷这一辈子，没伺候过任何人，也不会做正儿八经的饭，为此，没有少被我婆埋怨。但到了我这里，却成了例外。煎鸡蛋、煮面条、饦馍馍、炒米饭，爷爷样样做得既好又精，尤其是臊子炒米饭，那一粒粒焦黄松软粘满了臊子油的大米饭，成了我永远的味觉记忆。
……
当我们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的时候，学着自己长大，成了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人生命题。爷爷的突然离去，让我清晰地认识到了人生，认识到了必须承受的人间的喜怒哀乐。一个人，会在经历了快乐喜悦之后，一个个地送走你最亲最爱的人，直到最后，被爱你的亲人送走。
爷爷去世已经314天了。今天早晨，爸爸跪在爷爷的遗像前，老泪纵横：“今天是父亲节，天堂的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们想你了。”我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爷爷，我们真的想您了！
2017年父亲节于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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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寅，岐山县人，青年书法家。现供职于咸阳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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