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千人不买新衣换旧衣，少了十万件销量，ZaraH&M优衣库得恨死我” | 她说
两周前我推送了一篇文章《“我想与消费主义划清界限” | 她说》，讲的是我学姐春春一年不买衣服的尝试。
这篇文章促使了一个换衣（物）群的诞生，另一惊喜是炸出了读者中的重磅人物——Elsa。Elsa是公众号GoZeroWaste（零活实验室）的创办人，也是国内零浪费生活的先锋人物之一，从2016年到现在，她的公众号影响了很多人开始尝试零浪费的生活方式。
Elsa在今年初刚好发起了一年不买新衣的挑战，短短时间就有近1000人报名，我很好奇她宣传零浪费的缘起感悟和一年不买新衣挑战的运作方式，因此约访了这位超级有感染力的姑娘。
你肯定能从我们的对话中找到很多共鸣和启迪，以下，enjoy!
01.缘起
It began with……
Shuman: 你是何时开始关注零浪费生活方式和不买新衣的呢？
Elsa: 缘起是我2016年看到的一篇文章，讲的是纽约零浪费女孩Lauren Singer的故事，她四年只制造了一小罐的垃圾让我印象深刻。
我开始关注每天制造了多少垃圾，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觉得零浪费的哲学和态度值得更多人知道，于是决定辞职开始全职推广零垃圾生活。
我以前非常爱买衣服，大学时室友们叫我“淘宝小能手”，工作了之后我爱买东西的名声远扬，以至于公司要举办活动购买礼品的时候大家就会想到我。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衣柜都是爆满的状态，虽然我丢衣服时也是心狠手辣——一年不穿的衣服我可能就扔了，但由于买的更多，我的衣柜从来没有空过。
2016年底我看了一部纪录片The True Cost（《真实的成本》），这部纪录片让我非常震撼，它从人权从环保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衣服。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c0340ljel5a&width=500&height=375&auto=0
我们以前可能只把衣服当作Zara/H&M明亮货架橱窗里的一件商品，但这个纪录片让我开始思考我们的衣服是谁做的，在什么环境下做的，他/她做一件衣服拿了多少工钱？制作这一件衣服排放了多少污水？
这部纪录片让我看待服装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我开始把服装看作是一个庞大产业链条的产品，而不是轻飘飘的一件商品。
慢慢的，我买衣服越来越少，我也吃惊地发现我其实不需要那么多衣服。后来我接触了一个概念叫做“胶囊衣橱”，他们提倡“1331”，就是选出你最喜欢的13件衣服穿31天。
2017年7月我就尝试了一下，本来以为很痛苦，但实践起来发现很容易，最后我是13件衣服穿了3个月。
（Elsa的夏季衣橱）
这个挑战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实际上别人根本就不care（在乎）你穿了什么，也许你以为天天穿一样的衣服很丢人，但别人根本没注意你穿了什么。穿得干净整洁即可，以为天天有人对你的装扮评头论足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13件衣服也可以有超多变化！）
02.集体行动
collective effort
在一次活动上我认识了“宝贝爱蓝天”的创始人张玲玲，在这儿要介绍一下“宝贝爱蓝天”，他们是做精准捐衣的。现在很多捐衣APP和公司，但平均下来75%的捐来的衣服都被打碎用来做地毯抹布等，只有25%整衣出口或捐赠，所以捐衣是没有对接到需求的，玲玲针对这个情况就创办了“宝贝爱蓝天”，希望能把资源对接到最需要的人群那儿。
我和玲玲聊的时候发现我们很多观点都相似，在衣服这个领域，我们就想搞一点事情。我们想了好久衣服这事该怎么玩儿，不停地交流碰撞，后来就想到发起一年不买新衣挑战。
关于如何监督参与者，我们很费了一点脑筋，不买新衣与素食打卡/早饭打卡/或者早起打卡不一样，不买衣服很难监督，比如我们不可能要求参与者每天拍一张自己衣柜的照片对比有没有新衣服出现，或者要求他们上传自己的淘宝购物记录……
Shuman：哈哈哈！
Elsa: 现在听起来很滑稽吧，后来我们想清楚了，我们并不是要把大家的手绑起来不让大家买衣服，设立这个挑战本身就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反思自己，如果通过这个活动能让大家少买衣服，或者在购买时多思考，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Shuman：太有共鸣了！在我的公众号后台有时有读者会留言问我这个东西素食者能不能吃，每次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都有点气，因为一个食物不是你“能不能吃”，而是“选择吃还是不吃”，问能不能吃一个食物是在用外部的一个标签——蛋奶素，纯素，净素——来套住自己，仿佛是想满足外在的一个标准，仿佛每项做到了就有人给你发一朵小红花，上面飘着彩带“优秀素食者”。
Elsa：哈哈哈！你说的太对了，我要把小红花这个比喻记下来！
Shuman：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我觉得尝试素食和不买衣服是一样的，重点在于过一种有审视的生活，而不是战战兢兢地想要遵从一个外部的标准。
Elsa：同意！我们发起这个挑战的时候不希望用一个标准框着大家，每个人的经验不一样，每个人也有自己的选择，也因此我们的公众号叫“零活实验室”，我们希望做到的就是让大家愉悦地实验，体会生活新的有趣的可能。
Shuman: 说得真好！赞赏你们“实验室”的概念。那这个活动发起之后效果如何呢？平常是如何运营的呢？群里成员是如何互动的呢？
Elsa：很快就有近1000人参加了我们的挑战，我们建了两个群来管理。由于发起者是几家机构，因此我们会轮流来，主要形式是分享零浪费和不买衣服的资讯和知识，包括分享之前提到的《真实的成本》纪录片中的内容。
很多人之前都没意识到买衣服有什么问题，通过我们的分享很多人明白特定面料的污染更大，耗水更多，这也让他们今后可以更好的选择。我们也会教大家胶囊衣橱的概念，鼓励大家选13件衣服，教大家搭配，还有手工达人分享如何把旧衣服DIY成漂亮的家居用品。
03.影响力
Impact
Shuman：哇塞！听起来真的好有意思啊！
Elsa：哈哈，是的！群友还会分享自己的感慨，大家互相答疑解惑，有群友真的买了衣服也会在群里跟大家报告，然后大家就会很友善地采访ta买衣服的感想，总之氛围很轻松愉悦。
除了线上的群，我们还举办线下的换衣活动，因为我们也体谅大家想要新鲜感。在北京我们的换衣活动规模很大，每月一次，每次都有二百多人参加，有的是参与我们换衣挑战的，很多则是挑战之外的。
活动在一个很大的场地举办，大家带上自己的衣服，活动开始前把所有衣服摆好，一个下午平均可以处理2000件衣服……
Shuman：哇塞！这么多！
Elsa：是呀，你看，每次200多人参加，平均每人带来10件左右，就差不多是2000件啦。很多参与者都是拖箱子来呢，群里有一个朋友每个月都来，上周我们的换衣活动刚刚举办，她又在群里问下个月的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默默想她到底买了多少衣服啊哈哈哈！
Shuman：真是太好玩儿了！我建了一个换衣群，目前大家大概完成了上百次交换，但线上的交换跟线下活动感觉还真不一样，在线下活动中，大家面对面更有参与感，肯定还能促成很多友谊呢！
Elsa: 是的！上次有一个特别好玩的，一个姑娘带来了一双鞋，是一个很小众设计师的作品，我们一般人根本无法欣赏，但没想到上次活动来了另一个粉丝，他们俩因为这个鞋就聊开了，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我们作为活动组织者看到这样的场景真是特别高兴。
虽然组织这样的活动很累，我们得从早到晚忙一天，但想到让大家少购买了那么多衣服，促成了一些友谊的产生，我们就觉得完全值得。
Shuman：嗯！从效率上来说，这个活动真是很惊人呢！假如每次交换的衣物是2000件，北京一个城市一年就是24，000件，再加上你们别的城市举办的活动，一年估计因为你们H&M，Zara，优衣库就要减少近十万件的生意呢！
Elsa：哈哈哈！我还从没这样想过！
Shuman：这些品牌估计要恨得牙痒痒了！不过就让他们恨去吧，快时尚给地球带来的污染给工人带来的很多痛苦必须得减少，不能让这些品牌透支了环境和人权。
Elsa：嗯，是的！上个月我们在上海举办了《真实成本》的放映会，一位观众是服装设计师，她看完后发表感慨——“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很愧疚”，她说其实现有的设计足以满足人们十年的需求了，从功能角度根本不需要更多设计了。
Shuman：是啊，在这儿坦白自己的矛盾，我有follow时尚博主，虽然现在鞋包衣服已经不能激发我的欲望了，但我还是会看一些时尚的专栏，也许是喜欢看美女？？？在这些时尚文章里经常有“时尚回流”，“xx风潮回归”的表达，我看了就忍不住吐槽，时尚品牌没有灵感创造新的东西了就把旧设计拿来，做出小小改变，美其名曰“时尚回流”，实际上目的是不断地促进消费者消费，让人们有追时尚的紧迫感。
我港中文的博士学姐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时尚是现代社会保持魅力的机制，因为人们的生活太压抑/结构化/组织化/单调，因而时尚工业作为制造新鲜感和魅力的社会机构被人们追捧。
Elsa: 哈哈哈，你学姐说的很对！说到“时尚回流”，我们在母亲节的时候有征集大家穿自己母亲旧衣服的照片……
Shuman：对，我看到了！我觉得这个点子太妙了！让大家穿几十年前母亲的衣服拍照，既可以展示旧衣服的魅力，又是增加母女纽带！
Elsa：是的！参加活动的读者表示因为拍照片穿母亲的衣服而产生了对母亲新的理解呢！
04.女性
The future is female
Shuman：说到这里，我有一个问题，你的粉丝和参与线下活动的朋友们中有没有主导的性别呀？我发现愿意尝试素食环保瑜伽这些新的生活方式的人大多是女性，比如我的读者当中80%都是女性呢！
Elsa：有啊！我们的活动几乎都是女性，我的分析是男性更关注政治层面的改变，希望通过政策的改变而促成社会进步，但是女性喜欢从生活中的小处开始。另外，女性天生有情感细腻，关注动物的倾向，尤其是当了妈妈后，就更关注如何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Shuman：未来是女性的啊！
05.国家-企业-个人
The key is to take action……
Shuman：我想知道在你们推广零浪费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和质疑呢？
Elsa：有啊！比如我在公众号后台经常看到留言，说“你们关注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用啊！”
（Elsa在煮无患子皂液）
Shuman：竟然有这么粗鲁的评论！
Elsa：哈哈是的，面对这样的质疑，我的想法是任何一个社会变革都需要三个层面的推动——政府，企业，和个人。
政府的政策是宏观层面的，中间的是一些企业的新的更好的产品和服务（比如之前提到的精准捐衣的“宝贝爱蓝天”），但个人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在社会架构中有公民责任，人是有能动力的。
虽然我们生活的社会规则是被政府和文化决定的，但如何过这一生是我自己的事。作为消费者来说，我们有投票权——我们的每个消费选择都是为我们想要的未来投票。
我们并不是要跟消费世界一刀两断——我们也不可能一刀两断——而是想通过我们有审视的消费支持符合环保理念的企业，希望有更多有伦理和社会责任的品牌ethical brand出现，从而促成整个行业的改变。只知道坐着骂政府是很没有生产力的行为。
（Elsa带着保温杯去买咖啡）
Shuman：说得太好了！我完全同意！我很敬佩的一位素食推广者Colleen Patrick Goudreau曾经说了一段话：Don't do nothing because you can’t do everything, do something, anything. （不要因为做不了所有事而干脆放弃行动，从小事开始，任何小事都行！）
Elsa：对！我跟你的存在其实就是希望让更多人看到这种行动的可能性，我们的目标不是要立刻改变世界，而是希望激发更多人做出改变，众人的力量也许在未来某一天就会汇集成江河大海。
访谈后记：
epilogue
Elsa说刚决定吃素不知如何开始，朋友推荐“食素小札”，那时是凌晨，她在旧金山的机场转机，“在空荡荡的机场大厅，我把你的文章都看了一遍，Shuman你仿佛陪伴我度过了一个清晨”。
庆幸因为推送了上一篇文章让Elsa留言从而有了与她的相识！跟Elsa聊天畅快极了，要不是我第二天搬家（悄悄说，Shuman搬到广州了） ，我们俩估计可以聊到天荒地老！
强烈推荐大家关注GoZeroWaste公众号，文章内容新颖可亲实用，我关注后把文章都看了，一篇篇简直看上瘾！
今后我也会多与Elsa玩儿，我们两个公众号在合适的时机会合作举办活动，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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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有审视的生活
Live an examined life!
图片来源：
GoZeroWaste， Elsa，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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