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 | 杨聪雷：《阿丽塔：战斗天使》——一座充满隐喻的影像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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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科幻大片《阿丽塔：战斗天使》正在热映，本文作者认为这部影片的最大特点是隐喻丰富。整体来说，影片隐喻了一个当代世界结构，其现实意义在于多少对今天这个世界体系有某种反思。然而这种反思的局限在于靠着宣传个人英雄主义幻觉，避免了底层人觉悟起来实现某种集体英雄主义，或者说避免了他们联合起来实现某种社会替代方案。因此虽然影片影射了某些不公正的社会现实，但它仍然不是反资本主义的。电影以一个不如今天的社会设想去想象未来，英雄们斗争的目的和结果是使这个社会恢复到类似今天的美国社会模式。正如拥有超凡能力的阿丽塔的使命就是摧毁诺瓦操纵的社会秩序，其终极目标就是使社会恢复到“民主状态”，这在社会想象上仍然是非历史化的。

本文转自公众号“一名燕园博士眼中的历史与文艺”，感谢作者杨聪雷授权文艺批评转载！

杨聪雷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阿丽塔：战斗天使》

一座充满隐喻的影像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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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大片《阿丽塔：战斗天使》正在热映。很多朋友都跟我说没看懂，说片子好看是好看，但看完之后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说的是什么。这也难怪，这部片子虽然没超出一般好莱坞大片的叙事套路，但相比较而言它也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其中的隐喻非常丰富，整部片子可以说就是一座充满隐喻的迷宫或者斜塔。因此，找到这个迷宫的钥匙，就成了破解这个迷局的关键。

影片开始就展示了天坠之战的三百年后，地球上形成了一个新的社会结构：最上层的人居住在漂浮于上空的撒冷城，这个城以独裁者诺瓦为首领；下层的人居住在地面上混乱的钢铁城中，钢铁城的居民把生产出来的物资通过通道输送到撒冷，撒冷的主人诺瓦则派代理人维克特管理着钢铁城。不能不说，这种直白的上下有别的社会结构，像极了今天的人类社会。

和漂浮在云端的撒冷相比，地面的钢铁城显得特别肮脏、破败和混乱，不但居住条件非常恶劣，还是各种猖獗的犯罪活动丛生的地方，其中部分合成人就是一些无恶不作的歹徒。为了对付这些合成人，撒冷的代理人维克特招募了一批赏金猎人，出钱雇佣他们去猎杀对方。猎杀获得的赏金由猎物的数量和重要程度而定。

钢铁城

很明显在这个想象的世界里，这些赏金猎人相当于钢铁城的警察，而被猎杀的合成人相当于一些黑社会犯罪分子。非常暧昧的是，有些穷凶极恶的合成人不但没有成为政府通缉猎杀的对象，反而一直受到庇护，比如格鲁依什卡甚至专门替诺瓦和维克特服务，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跟今天很多国家类似，一方面黑社会是政府打击的对象，另一方面他们又替政府干一些对方不愿意干的脏活儿，构成了当地政府的某种补充。

上空的撒冷城和地面上的钢铁城，两者的生活条件简直是天壤之别，因此很多居住在钢铁城的人梦想着能攒到足够的钱，有朝一日也能上升到撒冷去生活。青年雨果就是这些人中最突出的一个，他秘密地为维克特服务，替他抢夺一些合成人的肢体，疯狂地渴望维克特能够把他送入撒冷城去生活。还有些曾经在撒冷城坠落下来的人，如医生绮莲也盼望着能借维克特的关系重新回到撒冷。

撒冷城的统治者诺瓦，靠着钢铁城的居民们对上升的渴望来统治他们，给他们一些虚假的承诺，一些缥缈的诱惑，一点可怜的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上升有望，以此避免他们联合起来反叛。其中最公开的一条上升渠道就是机械球比赛，谁能赢得这种大赛的总冠军谁就有机会去撒冷。这种机械球比赛也酷似今天的篮球、足球等体育赛事，在很多国家这是底层的人实现阶层上升的某种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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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观影我们知道，主人公阿丽塔实际是三百年前在天坠之战中攻打撒冷城的勇士团体——火星联的战士。三百年前勇士团体火星联曾经试图摧毁撒冷城，但他们失败了。获胜了的撒冷统治者控制着全部意识形态，他们把火星联描写成了十恶不赦的地球居民的敌人。阿丽塔作为战士从太空坠落下来，躯体已经摔坏，但大脑尚且完好。专门修理合成人的医生依德发现了她，把她弄了回来，给她嫁接了一副身体，把她修理好了，但她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从前的身份。

跟好莱坞很多大片类似，如《蜘蛛侠》、《蝙蝠侠》、《星球大战》、《生化危机》等等，主人公阿丽塔也是拥有超能力的人。通过一次次碰撞和实践，阿丽塔找回了从前的记忆，找回了火星联为他们制造的躯体，找回了从前的超能力。她的超能力来源于火星联发达的科学技术。这种科技之强大足以改天换地，但如今已经失传，只有阿丽塔身上有遗存——她的人造心脏动力之强足可以供给整个钢铁城运转。这个强大的心脏是她超能力的源泉，也是别人觊觎的关键目标。

阿丽塔

阿丽塔瞒着依德，自己也当上了赏金猎人。在追杀合成人犯罪分子的过程中，她发现了维克特的罪恶勾当，也发现了撒冷统治者诺瓦的幕后操纵，还发现了自己生活在一个邪恶的世界秩序中。当她恢复了记忆，恢复了超能力后，杀死了格鲁依什卡，干掉了扎潘，刺穿了维克特，开始了挑战诺瓦的历程。她的心上人雨果被诺瓦杀死了，他临死的时候醒悟了，感觉到诺瓦和维克特许诺的上升就是骗局，并叮嘱阿丽塔一定要摧毁撒冷。

整体来说，这部片子隐喻了一个当代世界结构。在这个资本市场的世界体系中，上流社会和底层社区，富人区和贫民窟，精英们和草根群众们，其差别之大跟影片中的撒冷与钢铁城何其相似！在这个世界体系中，上层社会对底层的统治方式也跟这个电影中没有什么两样。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这部影片有些现实意义，多少对今天这个世界体系有某种反思。

云端的撒冷与地面的钢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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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反思又是非常具有局限性的，跟很多好莱坞大片一样，它设想的是某种孤胆英雄，一种具有超能力的人物，凭借单枪匹马或者少数伙伴的帮助，就摧毁了原来的统治者的秩序。这些影片都是既借助了底层人对社会的不满，来实现了票房利润，同时又靠着宣传个人英雄主义幻觉，避免了底层人觉悟起来实现某种集体英雄主义，或者说避免了他们联合起来实现某种社会替代方案。

因此尽管这部影片影射了某些不公正的社会现实，但它仍然不是反资本主义的，甚至是高度资本运作的产物——这部影片投资之大，稍具常识的人都可以想见。作为这种产物，它传达也是资本市场社会高度主流化的意识形态，更准确的说是美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根据政府表面的组成方式和管理运作方式，把世界上的国家分为民主国家和专制国家，从而不愿意面对不管民主国家还是所谓非民主国家都是以资本式生产关系为基础的，都是一部分人靠占有生产资料因而可以无偿占有另一部分人创造的剩余价值（除去工资之后的那部分价值），另一部分人因为没有生产资料只能为别人的资本增殖而劳动，仅仅拿到一点工资而维持生活罢了。

卓别林电影中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生产场景

根据这种美式主流意识形态，这部影片中的社会秩序是以它认定的某些专制国家为模型的。独裁者诺瓦高居于云端之上的撒冷城，统治者撒冷城，也统治着地面上的钢铁城，他在上面残酷地操纵着钢铁城居民的命运。拥有超凡能力的阿丽塔的使命就是摧毁诺瓦操纵的那个社会秩序，其终极目标就是使社会恢复到“民主状态”——这种“民主状态”就是以今天的美国社会为蓝本的社会状态。美国这类影片要么就讲述这种“民主模式”受到了威胁，英雄们击败破坏者挽救了这个秩序；要么就像本片一样讲居民受着独裁者压迫，英雄们打败了独裁者，重建了美式民主秩序。

因此这部影片在社会想象上仍然是非历史化的，仍然是跟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一样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认为，美国式社会模式（放大一点可以说西方式）是历史的最终形态，它虽然不是绝对完美，但却是历史上最不坏的制度。这种制度将终结历史，而不是被历史所终结。因此这部片子想象未来时，会设想一个还不如今天的专制社会，英雄们斗争的目的和结果是使那个社会恢复到类似今天的美国社会模式。

弗朗西斯·福山  《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

在本书中，福山提出，有两大力量在共同推动着人类历史的前进，一个是现代自然科学的逻辑，一个是黑格尔—科耶夫所谓的“寻求承认的斗争”：前者驱使人类通过合理的经济过程满足无限扩张的欲望，后者则驱使人类寻求平等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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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以前曾经说过，这种历史终结的幻觉是每个时代的既得利益阶层都有的。他们只能在看历史的时候知道那是历史上发生的事，却无法想象自己和自己的某种观念也是某个历史特定阶段的产物。

董仲舒的天道人道论

中国汉朝的董仲舒也曾经认为自己提出的那套三纲五常思想是超越历史的神圣法则，要不怎么叫纲常呢。他曾经自负地宣称：“大道之源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意思是说他总结的这套封建宗法的伦理道德和政治原则，是源自上天的法则，上天永远不会改变，因此这套纲常法则也不会改变。可如今这套法则都到哪里去了呢？三纲五常已经成为历史，后来的那些也会成为历史，笔者说的也不仅仅是西方的社会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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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井水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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