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 · “三栖评论”|吴俊:大象进来了——我看张柠的“才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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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小说评论》杂志自2021年01期开设“三栖评论”专栏,旨在针对创作领域自成一家的学者批评家现象,在专业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的学术层面上,专题探讨其学术批评以外的多文体创作贡献,或就其学术批评与创作进行贯通研究,并在此意义上发现多栖写作者的独特价值,倡导一种开放、活力的大文学风气。
文艺批评今日推送“三栖评论”张柠专题。张柠老师既是学者也是作家,著有学术著作《土地的黄昏》、《文学与快乐》、《民国作家的观念与艺术》、《感伤时代的文学》等;长篇小说《三城记》及中短篇小说集《幻想故事集》等。主持人吴俊老师创办此专栏的最初灵感便源自他对张柠小说现象的感悟。吴老师认为张柠的跨界或多栖,体现或反映出的是现代文学观念制约下的一种文学困境乃至悲剧——他必须用跨界或多栖的“文学行为艺术”来证明现代文学观念的革命性。
本文原刊于《小说评论》2021年第2期,转载自公众号“小说评论”,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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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 · “三栖评论”|张柠:庄子“混沌”寓言故事解析——兼及文与思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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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俊
中国文学史上的所谓才子书之名,最有名、也许也是最早命名而流传至今的应该是金圣叹的才子书。新文学革命的领袖胡适竟称金圣叹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人。鲁迅则对金圣叹其人其文皆多予否定负评。这一来金圣叹在晚近就成了一个多少有点争议的人物。事实上,鲁迅之论金圣叹的观点本身并未因持论者的伟大而成定论,甚而后来也有专驳鲁迅之论的文章不平而鸣。可见文学评价的歧义实为文学史常态,且难说有盖棺论定的权威。文学代有兴替,社会、政治、文化等因素动机,无不在文学创作和批评中留下各自的企图,成就一时的风流。胶柱鼓瑟、刻舟求剑之类,就很是迂腐可笑了。古人说的知人论世的重要性,于此见出了通达高明的智慧。
很多批评争议的漩涡实在没必要再卷入了。以今度古但就史实论,金圣叹的才子书批评已然通过了数百年时间的试金石,成为我们今天仍须重视的文学批评文献。若论作家作品的品第之法,钟嵘《诗品》更是范例。广而论之,《二十四诗品》之类则更侧重于美学趣味和风格来论述品第,别有一功。应该说中国古代资源对于当代文学批评的镜鉴和启示是极为丰富而深刻的。
这和现在要说的张柠有啥关系呢?张柠是大学教授,本业身份是理论研究的学者。也就算是钟嵘、金圣叹之辈的同行。金某也有诗文存世,但评价并不很高,倒是他的才子书之名传世弥新。张柠的理论批评本是业内佼佼者,但和其他学者一样,诗文创作之类似乎和他无关。这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种不言自明的普遍观念,甚至可说是文学行规。但是,他偏要当个作家。学者而当作家,意义何在?抛开个人特殊原因,一般只能用所谓“跨界”、我所谓“多栖”来成就自己的事业或理想——这其中也能看出金圣叹“才子书”的历史意义。
张柠
金某的才子书之论把不同等级、不同文体的文学混搭熔于一炉,冶炼成了中国文学创作中一道奇观。你把他的才子书一一罗列,就可知道他的才子书体现的是最为开放的文学世界,誉之为古今独步也不为过。胡适说他是中国批评史上第一人,在现代观念上也能成立。张柠的跨界或多栖,体现或反映出的却是现代文学观念制约下的一种文学困境乃至悲剧——他必须用跨界或多栖的“文学行为艺术”来证明现代文学观念的革命性。这种革命性其实在金圣叹眼里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历史的流程并不是线性进化的。鲁迅的进化论思路遭到轰毁并不意外。张柠的小说创作至少证明了文学的创新有赖于对当下流行和规矩束缚的反抗与挣脱。在此意义上,张柠小说就是创作文体的“才子书”——他用小说实现了金圣叹文学观的现代价值。他和其他职业小说家的不同在于,他的小说成为他的理论批评的一种广义实践方式。他进入小说创作也可说是一次自觉的批评行为。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复活小说或者说文学的生命。所以我看到的张柠,不止是一个感性的小说家,也是一个明白小说何为的理论家。而且,他的小说家身份使得他的文学观念更接近了才子书之义——文学是天经地义地包罗万象的。说到底,为文学立法圈禁都是危险和不智的。
但是,现实总是试图立法。包括跨界、多栖之类说法,也是对于一种立法思维的前提性默认。于是也才有了事实上的规训。殊不知这就是文学思维的天敌。这和张柠的小说故事一脉相承。如何安置我们个人的生活、精神的去向何处?这是我所概括的张柠小说的最大主题。处在千年、百年未遇之大变局的时代,凡俗个人的自主性也许是遭遇到了最大的破坏性外力而被彻底瓦解了。当下的我们该是一种最软弱的人类吧。此前一切创造的价值正在失去意义。不是我们认为的观念变了,而是世界本身变了——历史终结了?换言之,我们的文学史已经进入了老迈之态,鲜活的生命正在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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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谣》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1-03
《感伤故事集》
作家出版社
2021-01
《幻想故事集》
中信出版集团
2019-10
《三城记》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9-01
张柠愿意挺身而出。也许就会成为牺牲者。规矩是不容易改变的。但就像大象进了瓷器店,对于文学现状来说,一片瓦砾的废墟上才会有重建的愿望。他是来中兴小说、大而言之中兴这个时代的文学的。你不觉得金某的才子书之论把我们的文学拉进了老庄孔孟、万物生长的时代?后来的文学革命精神就张扬在这种离经叛道之中。张柠的野心很大。我先前多觉他就是一个使气任性的“文学才子”,此时判断他的抱负恐有点儿睥睨天下的意思了。
张柠的专业出身是世界文学。迄今已经出版了理论著作18部。这不令我惊讶。意外的是,在他宣告重返文学创作迄今,又几乎出版了4部长篇小说,还正在写作中1部;同时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2部。这不是用文学力比多的冲劲能够解释的。他积蓄了对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多少爱恨、多少思量,才能这样舍身取义般的为之掷下了自己的生命。我想说,他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是失望的。他的出身在知识和视野的层面上救了他。这使他有可能尝试“绝望中的抗战”。世界文学成为张柠小说的精神价值支撑。这在他是一种实感意义上的支撑,尤其使他反顾中国古典的世界。他的小说烟火味十足,却是一种从世界的多样、从古典的趣味而来的文学现实反顾。上个世纪90年代,我曾和张柠同住一楼,分治各业而殊途同归。直到近年才明白,他已经成为一个用小说创作思考文学史的写作者。这是我所不如的。何况,我认为他会进入新的当代文学史。
这个“三栖评论”的专栏,最初就源自我对张柠小说现象的感悟。然后忽然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文学史现象。我们需要再来从头打量。
本文原刊于《小说评论》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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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勤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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