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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启讲坛 | 陈新:追思与反思:我们该做点什么?

陈新 世界历史评论 2024-01-15

编者按:2022年5月28日,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主办的“历史理性的重建——何兆武先生逝世一周年追思会”在线上举行。何兆武先生的家人、何兆武先生生前在清华大学的同事、后学,以及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上海师范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的十余位学者参会。本次追思会意在于何兆武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从为人与为学两个层面缅怀先哲。本刊选取了其中的若干发言纪要,以飨读者。

追思与反思:我们该做点什么?


今天是何先生逝世一周年的日子,大家回忆中的怀念之情都溢于言表。


去年何先生逝世的时候,我曾写了一篇短文,名字叫《淡淡的爱,漫漫的哀》,写的是我和何先生个人的一些接触。今天我想谈一谈我对何先生的理解和他带给我的一些领悟。


何先生是人文领域的大师,他尤其喜欢史学理论。因为张文杰先生的缘故,也因为彭刚、岳秀坤,我们这些人都比较喜欢史学理论,所以跟何先生接触、一起聊天的机会比较多。对我而言,前前后后我想十几次总是有的。每一次,张文杰先生和我都会约上彭刚,后来还有岳秀坤,一起去跟何先生聊。与何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感觉我们几个人挺强势的,而何先生总是微笑着倾听。当然,他畅谈的时候我们也喜欢听,但我觉得主要是我们年轻人话多,老是想跟他讨论一些什么问题,希望他给我们一个他比较认可的答案。这恰恰也是因为在我们心里面,何先生是这个领域的智者,我们期待他的认可。可以说,现在回忆起何先生,我觉得是一件很温馨、很美好的事情。


最近,我找朋友帮我扫描了一本《上班记》,因为我现在暂时还买不到这本书,想一睹为快。我这几天正在读,在里面看到的是1949年后的何先生。我们在《上学记》里面看到的那些困惑,是因为战争,是整个民族都在面对的;而在《上班记》里面看到的这些困惑,则是民族内部的、文化领域内部产生的一些问题。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能感觉他对所讲的事情就像一位旁观者那样,他是身外之事的旁观者。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在回忆自己当年的经历时,也能够在文字里面表现出一种局外人那样,这不容易做到。也就是说,这种淡然更让我觉得这是一种对历史中的复杂性的透视和简化。何先生的这种人格,这种文字,他这种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淡然,我觉得非常少见。


刚刚仲伟民老师讲到今天《读书》微信公众号推出来的他那篇文章(仲伟民:《何兆武先生的中外融通》),我早晨已经读过了,里面讲到何先生对中西方历史的比较。我个人觉得,何先生在对中国历史和西方历史应该是有两种态度,具体的我就不在这里像学术论证一样说明。因为在《上学记》和《上班记》里面,我觉得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何先生在《上班记》里面,提到有一次被批斗,因为对江青问题的评论而被批斗。还有一次,他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后来被教训了,从此他再也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了。从这些信息里面,我们实际上看到,何先生像很多人一样,他原本也想承担起一种对于社会和人民的责任,但是,相对于一种体制或者一种机制中的那种非理性的力量来说,去承担这种责任又恰恰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所以,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何先生充分地认知到了一种自我的有限性。这种对于自我有限性的认知,在西方思想里面非常丰富。如果我们说这个自我首先是指何先生本人的话,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何先生的文字里、在他的口述回忆里,我们可以了解到他采取的措施是什么?他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思想世界里去耕耘。如果说这个自我指的是我们的中国文化的话,何先生能做的就是努力将自己边缘化、非政治化。就他对中国文化的认知而言,我觉得他是看到了:这不是一种正常的自我的有限性和局限性,而是一种我认为的悲哀。只不过何先生个人的性格和文字风格,使得他能够把这种悲哀也变成由旁观者讲述出来,就像他可以把自己的困苦变成一种旁观者所讲述的一样,这是何先生的风格。


事实上,何先生在这样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里面,数十年的翻译和著述,恰恰是我们未来进行文化反思和创造性发展的瑰宝,是未来中国社会的一些奠基石,我觉得我们要在这个层面上充分地认识到何先生的价值。


在《上班记》里面,我看到何先生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我们这些学文科的人不很好地写一部文革史,我们对不起子孙后代。当然,子孙后代也不可能真正理解,我更不希望他们有真正理解的机会,但愿这种事在以后的1000年里,都不要再出现了。”


事实上,我们可以说何先生的前一代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何先生也不用惭愧自己没能做到,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一代至少到现在也没有做一点什么。所以说,对于中国文化带来的这种悲哀,或者说对于中国文化认知而产生的这种悲哀,需要思考的是,我们到底该做点什么,从而可以跳出这样一种长期的恶性循环,这样一个死循环。我们可以做什么?在我们见到何先生的时候,他已经80多岁、90岁的时候,他说自己是报废了的一代,而我们现在是不是大家都承认自己就报废了?如果我们现在就承认自己报废了,那就一切都了了。


我觉得,今天我们追思何先生,我们要思考我们到底还可以做点什么,应该做点什么,这是我们能够理解何先生、也能够自己反思的地方。


我最后说一点。彭刚、陈恒、秀坤和我一起在上海师范大学设立了“兆武历史思想讲坛”,那是好几年以前开始的,以后应该也会持续下去。其实,我特别希望未来清华大学能够有机会设立“兆武讲座教授”席位,以这种现代大学制度中的方式来纪念何先生,也是挺重要的。我就说这些,谢谢。


|本文刊于《世界历史评论》2022年冬季号,作者陈新,上海师范大学世界史系特聘教授。

|平台限制,注释从略。如需查阅或引用,请参考原文。

编辑:张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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